六十八第章 暖恰花间（2）

学校里的气氛悄悄的沉重起来，女同学们相见不再是黄莺出谷似的雀跃，饶是舍监看管的严紧，丹遥他们还是知道了有人染病的事实。

        那女学生一开始只是有些发热，到后来咽喉痛肿溃烂，脸上身上都是丹砂状的皮疹子，教导主任密不外宣的送去医院。还是陈雪莹向丹遥附耳悄悄，说那女学生假期将将去了趟云南，得的是会过人的病症。

        于是家长们纷纷来请假，一开始是唐蕴仪、齐梦楚之流，到后来教师也兀自惶惶，课也上不成了。终于有一日，舍监挨个儿宿舍的下了通知，放了时疫假。

        去信到张昶处，自然依依惜别，那边厢回信却字里行间透着不以为意，丹遥一时间小性子也起来了，不声不响的就回了彭州。

        范鸿铮是送了他们回来的，但因为学校里还有课题，因此短暂住了两日便又回了南京。她嫂子许忆乔倒是没什么，丹遥心里却在埋怨，难道普天下的男子都这般不解风情？

        心里头存了个同病相怜的意思，便时时去瞧她嫂子。见许忆乔对中药香包的别致样式上心，少不得卖弄一把。不过三五日便发现，她这位长嫂不但有一手的好针线，编绳结、打络子都十分在行，一套精致的绣球一日便能出的一对儿，且匀称饱满，倒不像是才学的手艺。

        孔夫子有云，不愤不启，不悱不发，遇到这样灵性天赋的学生，于教授者也是幸事。丹遥把那一点子不快抛到脑后，日日与她嫂子一起，只管在中药香包上下功夫，也不去别处玩耍。

        范母看在眼里，自然喜在心上，范父则不然，只日日捧着书卷，眉间的山川跌宕一日深似一日。原来安之常年在外经营，早把南边时疫一事告诉了，范父年轻时本是学医的，虽则后来经了商，心里头还是存了个悬壶济世的念想，这时粗粗打点一番便去了豆城，寻一位从医的故友。

        润春却等不得范父回来，都说这病多发冬春，常见于小儿，把个做娘的心日日吊着，思前想后，还是治病于未发，少不得来央范母做一个中药香囊。

        丹遥、忆乔其时都在，范母愁道:“这病咱们从前也未见过，这药方子也不是随意开的，如何做一个出来？”

        许忆乔手中盘着扣儿，只宽慰她母亲不必太过焦急。丹遥眼珠一转，替她母亲分忧道:“咱们以前也不是没有春瘟的方子，按着那个做一个呗。”

        范母摇头道:“还是不对症状。”

        丹遥笑道:“横竖是寒暖无常，非其时而有其气，酿成一股子疫疠之邪，咱们的方子不就是驱邪作用的么？再说，咱们这里时令并非有异，润春不过是听安之哥说的害怕，所以巴巴儿的一定要讨个药囊，哪里要对什么症状。”

        她走过去伏在母亲肩上，半是撒娇道，“咱们啊，就给她个宽宥，也叫她安生些，回头小宝好好儿的，她忧思过甚了又要生出好些事端。”

        范母虽觉得不妥，但这最后一句倒是扎扎实实的入了心，丹遥见她母亲默许，便主动请缨，揽了这一样活计。

        做给孩子的，少不得在样式上下一番功夫，丹遥做厌了寻常双柿，这一回比着长命锁的形状做了个六角囊，中间绣着长命百岁的字样，上头缀着景泰蓝的手缠金丝珠子，下面锦纶的流苏子水一样垂下来，里头灌上藿香、艾叶、苍术捣成的颗粒，送到润春手里果然十分欢喜。

        然而丹遥没有想到的是，这一个长命锁的中药囊在彭州悄然走俏了，因为这香囊形状别致，非老道的绣工等闲不能够做成，因此范家的铺子里一日日供不应求。

        红绡满面愁容的将这些说与丹遥时，丹遥手里正捧着书，她拿了一个书签出来道:“你们也忒笨了些，那样子不好打，便做一个标准的板子出来，再做时只管把那板子包在里头，岂不便宜？”

        她这样说，也这样做了。亲自做了个板式出来，又将那亲绣的长命字样改成了手绘，叫红绡、绿绮他们印在布匹上，如此省了两个耗费功夫的程序，那产出的香囊自然多了起来。

        这在范家自然算是大功一件，丹遥的日子更是了无拘束。这一日正在家中和她嫂子喝茶，红绡进来递过来一张纸条，只说是表小姐给的，打开来果然是润秋的笔迹，上面写着两炷香后，同昌茶馆。

        许忆乔抿唇一笑，想是润秋这般无厘头的举动逗乐了她，然而丹遥却是满腹狐疑，什么事情不过家门，还需要纸上传送？

        纵是狐疑，丹遥还是按照润秋字条所写时辰进了同昌，一打眼就瞧见张昶坐在醒目位置，一时间是又惊又喜，竟忘记了该如何反应，半晌才过去雀跃道:“你怎么来了？”

        张昶道:“家齐过来采风画画，我来看你。”

        这一句委实算不得情话，然而从张昶嘴里说出来，已经算是了得，丹遥眉梢眼角俱是笑意，正与张昶相看不厌，冷不防一张大手阻断视线:“你们俩至于么，我一个大活人在这里半天，当我不存在的么？”

        丹遥这时才看见李家齐正坐在旁边百无聊赖，笑道:“你不是来采风的么？在这里坐着能采到什么？”

        李家齐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道:“小师姐此言差矣，一山一水可入画，人情世故亦可入画，我就坐在这茶馆子里头，一样能描摹出一幅风俗来。”

        丹遥忍不住出言讽刺:“古有张择端‘清明上河’，今有李家齐‘彭州乐事’，当真是好的紧。”

        李家齐却丝毫不觉羞臊，反而拍手道:“说得好，这头一件乐事，便是小姐重聚了情郎，三春好处都在这一处。”说完一脸促狭。

        丹遥立时满脸羞红，然而家齐所言字字戳在心坎，因着他来了，因此这桃瓣杏蕊也多几分好看，柳絮飘拂更添几分缠绵，正在窃喜，张昶过来牵了她的手，道:“我还是头一回来这里，你不带我四处转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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