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第章 只影向灯（1）

香囊一事，若说过去，也不算过去，若说没过去，丹遥也做不出找齐梦楚当面对质这等泼辣事情。陈雪莹旁观者清，但觉这两人不似从前那般亲近，连带着原本热热闹闹的宿舍，渐渐地亦有些冷清。不过临近期末，人人都忙着温习功课，盼着回家过年，多事如润秋，也不得不消停一阵子。

        回家时，安之来接，润夏少不得来送，大包小包又是带着不少，丹遥想起自己与齐梦楚凑热闹买的两块料子，还没有做成衣，又想着自己来金陵还没有给润夏买过什么礼物，便将那两块料子送给了润夏。

        到了家中，人人都道自己清减，却不知几分真假，到了饭桌上才明了，元都是为了帮着母亲诓她多吃一碗饭。席间谈及学校趣事，她母亲只关心学校的饭菜可不可口，宿舍暖和不暖和，反倒是她父亲，对于功课一事十分上心，末了又叮嘱她既是去上了这个学，就不要浅尝辄止，白白的费几年光阴。

        丹遥笑道:“那么，既是要精益求精，只是上一个中学还是远远不够，应当学一学我大哥。”

        一语既出，她母亲忙忙的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丹遥以为是怕父亲听见又生气，却见母亲的眼风总是向后去瞥，这时才发现嫂子许忆乔在桌前坐着，眉低眼顺，不发一言。

        她一身闪缎银红，按理说是及其扎眼的颜色，自己回家这半会子，竟然没有瞧见她。不由得细细打量，半年未见，似乎是丰满红润了些，也不知是不是衣服衬得。

        似乎是余光察觉丹遥打量，许忆乔抬头微笑，以示回应，又腾出手来给丹遥布菜，丹遥这时才瞧见她左手食指上缠着半截纱布，想是刺绣新添的伤。

        原来是一直在女红上勤勤谨谨，怪道母亲欢喜她，顾着她。

        她母亲这时向她父亲道:“这数一数日子，鸿铮也快要回来了罢？”一句问话，虽是朝着范家的老爷，却摆明是要答给许忆乔听。范老爷略略点一点头，她母亲便又回身吩咐织云，“记得叫后厨备着鲜虾，鸿铮爱吃虾泥蒸饺。”

        丹遥记得这道点心，须得活虾剥壳，斩泥和面，再团成个月牙儿上笼慢蒸，极是费功夫的一道菜，不由笑道:“那饺子也忒费事了些，陈妈不是又要抱怨了？“

        她母亲笑道:”你嫂子不嫌麻烦。“

        这一回，丹遥是确实有些惊讶了，她回头去看许忆乔，后者仍是微笑，只不过这次的笑容里，多了些害羞的成分。

        快过年了，家家都在忙，后厨里头每日里整担整担的鱼肉果蔬送进来，却有一小筐鲜虾直接送到东院，晚间也总有一道虾泥蒸饺上桌。然而范鸿铮的行程却是一拖再拖，一直到了正月里，才将将回家来。

        做母亲的少不得抱怨:”也不知道在外头做什么大事，往常倒不该埋怨你不写书信，如今竟是连家也不回了。“

        范鸿铮不解释，也不答言，只是静静地听着，范母絮叨了几句自觉无趣，看着儿子面颊消瘦，渐渐地心里又不忍，只得回头吩咐后厨，多做些少爷爱吃的。

        照例又是一筐鲜虾，刚巧绿绮来后厨借银剔刀，就顺道捎回东院，却院子外头碰见了踌躇的丹遥。

        原来丹遥来瞧她哥哥嫂子，进院儿前多了个心眼，怕她哥哥昨儿宿在别处，便逮着个小丫头问了一问，这才知道范鸿铮虽则昨日宿在东院，却因为秦家兄弟相邀，一大早就出去了。

        绿绮道:”嗐，大少爷不在，少奶奶可在，大小姐来跟着少奶奶说说话儿也强如在这外头受冻呢。“

        也是有阵子没来了，院子里添了冬青一类的绿植，入冬虽然风劲，到难为一众花匠把个院子里收拾的齐齐整整，不见半点凋零颓唐，赞道:”你们这里换了花匠么？怎么别的院子没这样好看。“

        绿绮笑道:”别的院子是花匠拾掇，我们东院是少奶奶亲手布置，样样费了心血，不好看才怪呢。“

        丹遥笑道:”我如今听你说话，倒是少奶奶摆在了头位。“

        绿绮忙摆手，道:”我们做婢子的，只知道侍奉主子，少爷是主子，少奶奶也是主子，“她前头还说的唯唯，后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姐你放心，小姐是主子，将来姑爷自然也是主子，绿绮断断不敢做出两副样子来。“

        丹遥听她前几句还在暗暗点头，后面却是双颊绯红，这后头加的两句虽是表忠心，却委实不讨喜，丹遥有心说她两句，然心底里那痕浅灰色的影淡淡一晃，便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进得房中，入目所见，都是新崭崭的家具，许忆乔正在侍弄花草，见丹遥来了自是欢喜，忙放下手中泥铲，净罢手才道:“今日不巧，你哥哥才出去。”

        丹遥笑道:“就许我来瞧我哥哥，不许来瞧瞧嫂子的么？”

        许忆乔笑道:“自然是欢喜，只不过你该提前知会一声，我这里杯盘冷清，委实没什么好招待。”想了一想又吩咐绿绮，“前儿咱们拿那寻乌的柑子，泡了一点子糖水，你去瞧瞧还有没有。”

        丹遥笑道:“嫂子娘家捎来的好吃食，都便宜了我，只剩下点零头泡水喝，说出去岂不是我的罪过。”

        许忆乔轻轻摇头，道:“那一筐两筐的脐橙，如何能吃多久？这回是冬至那时节捎来的，到现在没剩下多少，个头也小，就让我兑了蜂蜜熬，味道也还不错。”

        说着绿绮拿过来一个琉璃瓶子，道:”小姐也别小看了这一个瓶子，倒得几盏的橘子才得来的。“丹遥好奇，偏头去看，之间瓶子里头黄澄澄的液体，还有零星几颗橙子核儿，在里头浮浮沉沉。

        许忆乔道:“也没有绿绮说的那么夸张，不过吃的时候也须得用水调一调。”她欲要拧开盖子，然食指上还包着纱布，终是不得劲儿，丹遥忙笑着伸手接过瓶子，笑道:“总也不能白吃，这等清闲活儿还是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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