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第章 只影向灯（2）
绿绮忙过来，架不住丹遥手快，苦笑道:“这少爷头一年出去上学回来也是这样，我们这做婢子的，以后都要被太太骂死了。“
丹遥笑道:“红绡也还没说什么，你到在这里抱屈。再说了，你侍奉好了我大嫂，我娘对你只能是赏，且放宽心罢。”
许忆乔这边已与她调好一盏子糖水，丹遥提鼻子一闻，一股子酸酸甜甜的味道，连日里鱼肉荤腥的，这气味便格外好闻，轻轻抿了一抿，舌尖便漾开一股甜橙的清香，不由赞道:“果然是好几盏的橙子做出来的，单着香气便是浓郁几倍了，嫂子真是玲珑心思。”
许忆乔笑道:“你喜欢就好。”
丹遥又道:”方才看东院里，陈设既简，一应花草树木倒是不缺，且隆冬季节不显凋零，绿绮说也是嫂子的功劳。“
许忆乔仍是微笑，道:”你喜欢就好。“
这之后再无二话，丹遥一时间有些尴尬，绿绮这时道:”大小姐出去上学，可也没给咱们说说呢。“一壁说一壁偷使眼色，”少奶奶想来也是爱听。“
丹遥会意，横竖回去也无事，便将学校里功课如何，同学如何……尽数详细道来，说到润秋时常促狭捉弄人，许忆乔也禁不住浅笑，露出编贝似的齿。
一盏橙子露喝完，讲述也告一段落。一时绿绮来请示那鲜虾如何处置，许忆乔道:“一听丹遥说话儿，就忘了正事，那鲜虾放了半会子，想是都不新鲜了。”
丹遥知道她要做虾泥蒸饺，忙道:“我在这里也不妨事，正巧像嫂子学一学，这几日吃着，倒是觉得比后厨做的好吃。”
绿绮笑道:‘后厨里做这样菜，靠的是技艺，少奶奶则是全凭一份心意，所以才好吃呢。“一边说一边引着她二人到了后院。
后院里早就支起了小厨房，一应工具倒是齐全，许忆乔熟门熟路的挽起袖子，捞起一只活虾来，又拈起一枚小银剔刀，也不知在哪里下了刀子，青葱似的手指几番几转，虾壳便剥了开来，暗青的虾身子在盘中微微屈伸，也不知是本能还是疼。
丹遥看着，身子便向后撤，一是嫌弃这鲜虾生腥，二是觉得有些血腥冷库，眼看许忆乔聚精会神，不由偷偷扯着绿绮的袖子，悄悄道:“我嫂子从来就这么娴熟？”
绿绮亦低声道:“哪儿能呢？原也是大家小姐，什么时候做过这等粗使的活计？不过是听说少爷爱吃，特意学得。”
丹遥惊诧道:“特意学得？”
绿绮道:“可不是嘛，原来只知道跟着夫人绣呀绣的，后来知道少爷过年回来，就专意学这一样菜，一开始剥虾，在冰水里冻得十个指头紫红紫红的，您瞧那指头上包的，还不就是被虾子刺破的！”
丹遥这才知道她那手指上的伤竟不是女红所赐，原来书里所写“洗手羹汤”还有这样的文章，不由暗暗纳罕，哥哥成亲后便离家不归，她的心里，当真是一点也不怨？
鲜虾剥好便是入臼捣泥，许忆乔捣了几下便有些体力不支，丹遥这时自告奋勇，许忆乔轻轻摇头，道:“这东西腥气的很，还是不要沾着你的手罢。”
她低头轻轻捣弄，额际碎发因为先时用力而零散散垂下几撮，却又因为手上腥气不能及时挽回，丹遥突然觉得，这还是得要哥哥亲自来拢一拢这鬓发，才不会辜负这虾泥蒸饺的情意。
秦宁之过年归家，安之想着弟弟难得回来，又怕他留洋数年与人生分，特地与润春在家中备齐酒馔，约了年轻人来，尽兴一聚。
丹遥携了母亲新制的糕团前来，正碰见润秋在抄手回廊相迎，笑道:”怎么一会子也坐不住，非得过来在这杵着。“
润秋撇嘴道:”冷呵呵的，你以为我愿意在这里冻着？还不是我姐说你有日子没来，怕你迷路呢。“说着伸手接过提盒。
丹遥笑道:”这也太会埋汰人了，倒想我是什么样的差记性呢？“
两人一壁说笑一壁向前，转过垂花门，忽然过来一个穿青呢大衣的青年人，见了姐妹二人也不吃惊，只伸手向润秋道:”提盒给我罢。“
斜剌剌出来一个人，倒把丹遥唬了一跳，却听润秋道:”我正嫌弃这盒子沉，宁之哥来的真是及时！“说罢兴高采烈的将盒子交了出去。
丹遥这才恍悟，面前的青年竟是宁之，丹遥恍惚记得从前，这个男孩子身量还没有自己高，数年不见，已经高了自己一头。凝神细细打量，只觉其五官依稀还是少时模样，只是脸盘儿生出棱角，有几分勃勃英姿。
三人到了跨院，润春正抱着孩儿数树上叶子，听到脚步声回头，那小小孩子竟是咧嘴一笑，又向三人伸出手来，嘴里不住“呜呜”。丹遥正拿不准他是何意思，却见秦宁之放下手中提盒，熟门熟路将孩子抱过来，笑道:“小叔叔抱，咱们来玩儿举高高。”
早有小丫头将食盒拎出去，润春笑道:”这抱了半会子，总也不够，也不知是跟这女贞树什么情分，非得在这数个分明。“
润秋耸肩道:”谁叫你非得学着娘，也在你家里种了这几棵女贞，“抬眼看了看女贞树，又笑，“你但凡种个别的什么树，也不至于数这么些天。”
秦宁之身量高，孩子孩子一伸手便可以碰到叶子，这下便拽着一片不肯松手，嘴里只“咿咿呀呀”， 润春忙过去哄，又回头向润秋:“这是从你那里学来的坏毛病！”
润秋道:“什么叫做欲加之罪，我这半年都在金陵，可没在彭州祸害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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