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三春晖
一个小孩的哭声遥遥传进她们的耳朵，沈思华看去，只见那孩儿站在对面，不停抹泪，地上躺了根脏兮兮的糖葫芦，看样子是吃不了了。
阿阮也注意到了，愤愤道“该死的蛮子，早晚有一天要把他们全赶出去！”
沈思华附耳道“你去再买串回来。”
不多时，阿阮回来了，沈思华接过，提着裙摆小心绕过水坑，弯腰将糖葫芦送到孩子跟前，柔声道“你的糖葫芦，拿去吃吧，别哭了。”
小孩子抬头，糯糯接过，怯生生的眼睛盯着她“谢谢姐姐。”
“只是你这样小，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最近拐卖孩童的事可不新鲜，沈思华眉头紧蹙，越看越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才好“你父母在哪，我送你过去好不好？”
小孩子点点头，沈思华牵过他的小手，同阿阮在人群中穿梭。
沿途中不难发现，不少非中原的面孔在大街游荡，按理说，这些人来了应按南朝法规，在西市活动才是，怎么明目张胆在偌大的盛京飞奔直闯，巡街的捕快却视若无睹？
“阿阮，最近京城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有好些异国面孔，都脸生的很。”
阿阮低声回道“听说是鲜卑派了使者团过来，这些人应该是随着使者团过来做生意的吧。”
她默然，南朝才与突厥打了败仗，鲜卑这次来，恐怕是来趁火打劫的。
“唉。”沈思华叹了一口气，南朝已经接连丢失了好几座城池，自从衡老将军去世后，真的再无将才了吗？
突然间，她想到衡琰，怎么衡家会出这样一个纨绔来。
京城的人们距离战地遥远，丝毫感觉不到战事的失利意味着什么，每个人依旧沉浸在繁华梦里，只是若战争蔓延到了京城，他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两人渐渐没了兴致，掉头往回走。
公主府前，站着个宫装女子，沈思华一眼认出来了“秋葵，是不是母妃有事要找我？”
“奴婢见过公主。”秋葵转过身子，笑道“美人请公主进宫说说话。”
听到许氏唤她，沈思华也不进府了，让人将马车赶出来，坐上进宫。
“母妃。”到了静轩，目光一转，见到了从小厨房拿筷子来的沈思安“今天你不上课吗？”
“夫子有事，所以停一天课。”他将筷子放下，殷勤夹了菜到沈思华碗里，眨眨眼“阿姐，今天的饭菜都是母妃做的，你先尝尝好不好吃？”
许氏在旁笑着，起身替她舀了半碗汤“思安眼巴巴就盼你来，这条鱼是他买的，尝尝鲜不鲜。”
她赶紧接过，只尝了一口，撇头看着沈思安“这鱼……是你在皇宫池塘钓的吧？”
“果然瞒不过阿姐。”他嘿嘿一笑，又好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沈思华轻笑一声“我瞎猜的。”她看着一大桌子菜，不免问道“母妃，今天是什么日子？”
“普通的日子，只是你们都大了，不知道还能和你们在一起多久，今天好不容易安儿也没课，所以想一家人团聚吃饭。”
许氏别过头擦泪，沈思华，沈思安面面相觑。
还是沈思华先反应过来，上前安慰道“母妃，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只要你想我们，不管在哪，我们都会来陪你，思安，是不是？”
沈思安拼命点头“是啊，以后我有了自己的府邸，也要想办法接母妃出去住，这样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许氏笑道“看到你们能长大，我就放心了，思华思安，以后你们两个一定要和睦相处，互相帮助，知道吗？”
“嗯，我会的。”
吃过饭，沈思安拿着许氏的画笔玩，沈思华和许氏坐在床头打络子，时不时说上两句，不一会便到了下午，她起身道“母妃，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思华。”许氏拉着她“今天在这住下吧，我已经和太后娘娘请示过了。”
“好。”她歪头笑道“母妃，明天也要亲自下厨吗，我要帮忙打下手”
许氏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你是公主，怎么能去厨房，不说这些了，母妃给你和思安画一幅肖像，好不好”
沈思华总觉得许氏今天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不对劲在哪，她看了眼沈思安，或许是因为思安不久也要搬离静轩，母妃以后要一个人住了。
“好啊，思安过来。”她招手，压着思安坐到凳子上，自己绕到后面，一手搭上他的肩，一只手搭在他头上，微微弯着身，笑道“母妃，你画吧。”
“不许摸头。”思安有些不满，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肩上“母妃，这样画。”
等画完，夜色早已悄悄笼罩了整个京城。眼见蜡烛即将燃尽，许氏又重点了一盏来，放到桌案边。
“让我看看。”
许氏摇头，按住沈思安不安分的手，嗔道“墨还未干，今天快去睡觉，等它吹一晚上，明天再看。”
沈思安明天还要上学，沈思华简单交代几句后，就回到了原先住的屋子，一夜无梦。
第二日，她是在急促的敲门声中醒的，翻了个身，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懒懒道“谁啊。”
“阿姐，不好了，母妃出事了，阿姐！”
她彻底醒过来，披了件外衫开门“出什么事了？”
沈思安面色悲痛，差点话都说不清了“母妃……死了。”
沈思华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撞到门框上。
“扶我过去……”
许氏的确死了，死的寂静，神色安详，两只手交叠在腹部，泪水却打湿了半个枕头。
沈思华捂唇流泪，从许氏手中抽出东西，展开来，原来是昨日那幅画，她最想护住的也只有他们。
“母妃，你醒醒，不是说今天还要做饭吗，母妃，你快醒醒！”沈思安看见这样的情景，悲意袭来，他跪在地上，抓着许氏冰冷的手不肯放，满屋子都回荡着他的哭声。或许母妃只是睡了一个长长的觉，马上就会醒来的。
“思安。”沈思华哭不出来，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木然转头，蹲下身，替他擦去眼泪“以后，只有我们了。”
“不，母妃一定没有死，阿姐，母妃只是睡着了对不对？”他定定地看着沈思华，想要听她说一个确切的答案，连鼻子都哭红了。
沈思华看向许氏，面色红润，看起来果真如睡着了般，但这并不是自欺欺人的借口，只是对上沈思安泪眼婆娑的样子，她也不忍说死了两个字，只好背过身去。
“秋葵，昨天是你守夜，这到底怎么回事？”
跪在地上哭的秋葵，听到了沈思华的质问，身子抖了一下“奴婢也不知道，昨天后半夜，美人就让奴婢回去休息，等到了白天，奴婢进来收拾衣裳，就发现美人……美人没气了。”
母妃绝不会是自杀的，她急忙去翻看许氏身体，寻找伤口，可连一个小小的淤青都没找到，难道是被人下毒？
“太医来了！”
沈思华一把将沈思安拉开，如看见救星般，急急道“太医，求你救救母妃！”
“臣尽力。”太医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东西搁在许氏手腕下替她诊脉，不过一会，他眉头紧蹙，伸出手指探了探鼻息，又检查了口舌，摇头道“美人已经归天了，皇子公主节哀。”
“母妃！”沈思安还是不肯信，扯着太医袖子道“你再看看，太医，你再看看，母妃不可能死的！”
沈思华犹自愣神了很久，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面色看起来有些许冷漠“母妃……是怎么死的。”
太医道“美人是正常死亡，无中毒迹象，也无任何疾病。”
怎么会？母妃才三十多岁，怎么会突然无征兆就死去？
“太医，你再看看吧。”她央求道，怎么也不信这种死法。
太医叹气“公主若是不信，也可找别的太医相看。”
他们的母妃死了，还未等到他们成婚生子，生命停留在了中秋节前夕。
皇帝听说后，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对他来说，不过是死了一个妃嫔而已，命礼部按规格发丧，赏了沈思华沈思安一些东西也就过去了。
那天，他们亲眼看到母亲被装进了棺材，往皇陵去了。
许氏为人和善，一些低级妃嫔特意过来相送，其中一些没有子嗣的，开始打起了他们的主意。后宫孤寂，若皇帝去世，她们这些人就只能长居深宫，但要有了子嗣，以后便可以搬出去住。
李才人先下手为强，她搂过沈思华，挤出两滴泪来，柔声道“公主，皇子，虽然你们的母妃去了，但我与你母妃本是挚友，以后便将我当做你们的母妃，我会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照顾你们的。”
还不等沈思华回应，门外传来娇媚的笑来“思安、思华就不劳你操心了，本宫会照顾他们的。”
抬头望去，淑妃一身素衣翩然而至，众人忙道“见过淑妃娘娘。”
“各位妹妹请起。”她直直向沈思华走来，携过她和沈思安的手交叠在一起，叹道“可怜的孩子，你们与本宫的慧琳差不多大的年纪，却早早没了娘亲，待会我向皇上求旨，往后你们就记在我名下，住我那去，没人敢欺负你们的。”
嫔妃们表情各异，淑妃一向谁都瞧不上，今天怎么特意过来收养一个低级嫔妃的孩子。李才人脸色有些难看，落空的手垂了下去。
沈思华红着一双眼，垂眸欠身“多谢淑妃娘娘垂怜。”
淑妃带着两人到了栖梧宫，又引着进了间华丽的屋子去，转头笑道“这里原本是慧琳未搬出去前住的地方，我命人收拾了一番，往后呀，思华，你进宫就住在这，看看这屋子里还有什么要添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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