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蚂蚁
沈思华识趣地没有再说下去，点头笑道“是我误会姐姐了。”
太后道“这就对了，姐妹和睦相处才是正经，那衡琰将来是要继承候位的，为人不孝，品行又不端，我的两个乖孙女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去。”
她明着是贬衡琰，实际上不过是告诉她，衡琰身份高贵，她高攀不起。
“是。”沈思华懒得计较言语上的东西，装作听不懂应了。
台上的表演已经过了几轮，宫女穿梭在宾客席间，举起的托盘里盛着一杯杯美酒。
为了这场宴会，御花园早早搭了棚子，阻挡太阳晒着这群贵人，几个太监往冰鉴中又加了几块冰，任凭外面温度如何，里面凉爽如秋。
不久，太后起身道“哀家也乏了，各位尽情享乐。”
水月扶着太后出了棚子，十几个宫女太监随着离去。
“恭送太后娘娘。”
这下众人都不拘着了，小声议论起来，明眼人都看得出，今天太后是为了考察几个皇子，怎么才刚刚没多久，太后就走了？
“六皇兄，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沈思弘转头问道。
沈思弘假笑道“我如何知晓，只是太后走了，这场戏也该散了，八皇弟，你向来坐不住，现在岂不如你所愿？”
“哈哈哈，皇兄说的哪的话，我倒觉得今日这场戏十分精彩。”
两人打着太极，谁都不肯提前离席。
“这是什么茶，怎么有蚂蚁！”坐久了，沈思弘觉得无趣得紧，端着茶盏正要抿，低眼间看到了上面的漂浮物，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脸色极为难看。
沈思辰轻嘲道“或许是不小心爬进来的吧。”他端起茶盏，只见里面同样漂浮着几只蚂蚁，脸色立刻变得和沈思弘一样，抬手将里面的茶直接泼了“刚刚这些茶是谁上的？”
两个宫女并一个太监跪了下来，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混账东西，这也能拿过来给我们喝？”
沈思弘脾气有些爆，拿起茶盏就扔了过去，东西瞬间在三人面前碎得七零八落。
“皇子饶命啊，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吓得一个劲磕头求饶，也不看地上有没有碎渣子，刹那间，每个人额头都青红一片。
沈思辰相对忍得住脾气，只是说出的话比沈思弘可怕许多“茶是你们上的，出了问题，你们就要负责，自己去慎刑司领罚。”
跪着的几人惨白着脸，谁不知道，慎刑司的手段，就算不死也要丢半条命“求皇子开恩，求皇子开恩！”
沈思辰手一挥，有些不耐烦背过身去“拖下去。”
沈思安心思一动，揭开自己的茶盏，果然里面也有蚂蚁“且慢。”他站起身，对沈思辰道“皇兄，这几人虽有过错，但错不算太大，慎刑司未免太残酷了些，打二十板子长长记性就好了。”
沈思华本来竖起耳朵听动静，看到沈思安站了起来，心里一凉，他还是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沈思辰长眉一挑，兀自笑道“平日不见十弟多说一句话，怎么今天为了几个下人，话这么多？”
许氏更是差点吓得昏了过去，几次起身，对上沈思华的目光，耐着性子坐回去了。
沈思安看向那几个宫人，眼里划过一丝怜悯，对沈思辰拱手道“皇兄见笑了，我觉得这事如果要细查，只要经手过的都要查一遍才好，只是这样太费时费力，况且这场宴会是太后娘娘举办的，他们也就是太后的人，皇兄这样驳太后面子，恐怕不太好。”
他一番话，像是处处为沈思辰考虑，沈思华却听得心越发凉了，平日那个好哭莽撞的沈思安不见了，站在这的，是十皇子沈思安。
沈思辰听了他的话，清醒了些，摆手道“这次就算了，下次若再犯，绝不轻饶！”
几人千恩万谢下去了，宴会继续进行着，台上换了几个琵琶乐伎，手指微动，一曲略微欢快的曲子娓娓道来，在这不大不小的棚子里显得有些诡异。
沈思华已经无心于这场宴会，她看着远处的沈思安，脸上沉静如水，完全不似平日模样。如果她猜得不错，太后一定没有走远，而且肯定有人会把这场戏禀报过去。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太后去而复返，重新回到了席上，连看着沈思华的目光也不一样了，不是喜欢，也不是厌恶，是她说不上来的异样感觉。
“大家想来也累了，这场宴会就结束吧，淑妃，宜嫔，许美人随我去慈宁宫，陪我说会话。”
许氏没想到太后会记得她，她望了眼沈思华，如今沈思华得了太后青眼，作为生母，想来她是沾了光。
不仅她这样想，所有人都这样想，平日慧琳公主高傲不好巴结，但沈思华不一样，看起来文文静静的，若能让她在太后跟前美言几句……
沈思华突然觉得有好几道灼热的目光向她投来，忙举起果酒慢慢抿着，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宴会散去，众人三三两两退场，沈思华独自走在前头，阿阮都有些追不上她。
“阿姐，你等等我！”
沈思华置若罔闻，一个劲往前走。
沈思安有些委屈，只好快步追了过去“阿姐，你怎么不等我？”
她依旧不理，一个劲往前走。
沈思安一阵郁闷，小心翼翼抬眼“你是不是气我宴会上为他们求情？”
她终于有了反应，止住脚步，冷眼盯着他“我气得会是这个？沈思安，你这样做为什么，我一清二楚。”
“阿姐……”他知道早晚都瞒不住他，所以没和她商量，私自做了决定，但他就是不服气，小声道“我只是想以后更好保护你们。”
“你怎么还不懂。”沈思华是真的生气了，但此处来往人太多，她不好发作“回去再说。”
沈思安乖乖跟在她后头走了。
“关门。”
一回来，沈思华驱散了屋里所有的人，只留下沈思安和她。
他立在那，手背在后面，垂着头等她训话。
“我知道你的初衷是好的，可你有没有想过，和沈思辰、沈思弘比，你比他们多了什么？是，你聪明，你知道这一切都是太后布的局，可是，你破了局又如何？太后就会高看你吗？”她摇头“不会的，她只会觉得，这是个聪明的皇子罢了，今天这场局，就是为他们两个设的，你掺和有什么用？但是，若来日沈思辰或者沈思弘继位，他们对今天的事反应过来，你还有好日子过吗？思安，不是你的就不要肖想，安安稳稳度日，好吗？”
沈思安捏紧拳头，不甘心的念头始终盘绕在他脑海，可他也明白沈思华说的是对的，新皇如果将来要秋后算账，不只是他，母妃、阿姐都逃不掉。
“我知道了，阿姐。”他泄了气，头埋得愈发低了。
沈思华上前替他理了理衣襟处的褶皱，轻声道“我只希望我们能好好活着，要难过就难过吧，以后就好了。”
……
“你个逆子，是非要气死我吗！”
宋伯宁看衡琰不来上学了，想着过来探望一番，才跨过衡府前院，听见里面的争吵声，忙收回了脚步，这个声音，他是认识的，是衡侯爷的声音。
接着是衡琰的声音“现在我早已成年，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自己会负责。”
“边关有什么好的，稍不注意命就交代了？你以为凭你那三脚猫功夫能活几天！”
这两人好像在吵架，宋伯宁犹豫着，他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旁边家丁道“宋小公子，还进去吗？”
他摇头，正要走，衡琰的话让他改变了注意“不去边关也可以，我与慧敏公主两情相悦，当个驸马怎么了？你要是同意，我就不去了。”
好啊，他终于说了真心话，宋伯宁还记着沈思华上次差点答应他了，都怪衡琰过来搅局，怒气一下子蹭蹭往上涨。
“逆子！除非我死了，否则想都别想！”
眼看两人要越说越离谱，宋伯宁重重咳了一声，这次话题才做罢。
衡琰看着站在门槛处外的宋伯宁，挑眉道“你来做什么？”
“衡琰，你怎么说话的。”侯爷呵斥后，软了语气，对宋伯宁道“宋小公子今日来有何贵干？”
“我是来找衡琰的。”
宋伯宁谦和有礼，风度翩翩，侯爷见了，又瞪了眼不成器的儿子“那我就不打扰了。”他转过身，甩袖离去。
“宋小公子，你来得真是时候，不然恐怕不知道要吵多久。”衡琰拍着宋伯宁肩膀“多谢了。”
眼看衡琰要走，宋伯宁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你把客人丢在这，未免不太礼貌吧？”
衡琰拂开他的手，清漠的眼里露了些许疑惑“你不是来解围的？”
“衡琰，你为了自己的私欲，竟然能说出与阿华两情相悦的话来，她一个女子，你这样造谣用心何其歹毒。”
宋伯宁温和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纹，平常很少生气的他，现在忍不住想揪着衡琰衣领，狠狠骂几句。他放在心尖尖上，朝思日想的人，衡琰怎么能随意诋毁？
衡琰收了笑容“我就知道，如果不是公主的事，你也不会来，只是，谁告诉你是造谣？”
“你……”宋伯宁眸子蓦然睁大，说不出话来。
“再说了，我没记错的话，慧敏公主已经明确拒绝过你吧，既然如此，宋小公子也不要操这份闲心了。”
宋伯宁被他说教的样子气笑了，上前两步，盯着他道“以前你劝我收心，如今我也一样劝你，衡小侯爷。”
说完，宋伯宁转头就走了。
衡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摇头笑了笑，听到后面怒骂声越来越近，快步出了府，仿佛有鬼追他似的。
九月的天总算凉爽了些，加上昨日下了一场雨，更觉得有秋意了。
雁去楼里，缓缓出来两人，沈思华抬手想挡住斜晒的阳光，阿阮见了忙撑开伞。
“回府吧。”
下阶梯没走几步，一辆马车飞奔而过，行人纷纷躲避，沈思华也不例外，拉着阿阮就往后退，可她前面正好是个水坑，车轮子一压过，泥水珠子飞溅，裙摆上瞬间多了点点滴滴的泥印子。
“公主！”阿阮拿出帕子要蹲下身去擦，沈思华忙道“擦不干净的，先回府吧。”
她目光寻着马车望去，马车上的人也正好掀了帘子往外看，那人五官深邃，面色桀骜，穿的衣衫也与他们不同，大概率不是中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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