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人言无心

“说是一摔下去就没气了。”

        “唉，来都来不及救。”

        “事业搞得再大又能咋样？两个娃娃一下子就没妈了”

        “唉，那是个好人呀，太可怜了。”

        “有啥可怜的，人家家大业大，要你可怜？”

        蒋疏桐突然意识到，那些曾经能说出让她觉得分外动听的话的嘴，如今吐出来的都是冰冷的兵器。

        刀剑无眼，人言无心。

        事情处理的细节她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蒋正不在身边，李志萍把她和蒋嘉良带到医院，后来蒋正就赶回来了，还有伯伯、舅舅舅妈、三舅爷爷、姑姑来了好多人，有的抱着她和蒋嘉良哭，有的蹲在那自己哭。

        后来后来母亲就被钉在他们说最好的棺材里，抬回家了

        她的妈去世了，不在她身边了，那些看似同情她，实则是以她家事情作为谈资的同学们的父母，此时却依旧在他们家的厨房里做饭，或者在炕上看电视，或者是打骂他们，就在这样一个适合让人倦怠的雨天。

        反正他们的生活都在继续，她家的生活好像就停在这了一样。

        蒋疏桐坐在灵堂里，与梁春红一木之隔，她们母女俩就这样待在房间里，看着外面其他人家灶房上升起的袅袅炊烟和马上要像乌龟一样缩着头的薄暮，听着院子外娃娃们的追逐嬉戏的声音，二手四轮车突突突的声音和不远不近的、不知名鸟的咕咕咕咕的声音。

        这晚村子里的小雨变成了雷雨，过段时间家家户户的收成都应该不错。

        “今晚有人能睡个好觉了。”空洞的灵堂里，蒋正突然苦笑着说了一句。

        话一出口，包括蒋正在内地醒着的几个人都没有听明白那句话是什么，像是几个人同时的幻听似的，他们好像很久没有听过别人说话了一样，突然的一句话竟然要回想良久。

        蒋疏桐看着已经倒在自己怀里睡着了的蒋嘉良，又看了看边上两个高大的身影，

        “先过来吃点饭。”蒋疏桐的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拍。

        蒋疏桐木讷的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又看了看怀里的蒋嘉良，随后摇了摇头。

        “你去吃吧。”蒋正对蒋疏桐说道。

        蒋红梅慢慢的摇醒留着口水的蒋嘉良，带着姐弟俩去了灶房。

        灶房里是刚蒸好的米饭和土豆丝，本来一天没吃饭的蒋疏桐看着，竟然不觉得饿也不觉得饱，浑浑噩噩的，没啥感觉。

        蒋红梅又摇了摇靠在自己怀里的蒋嘉良“阿良，醒醒，起来吃点饭。”

        蒋嘉良被人从半梦半醒里揪了出来，被土房里的白炽灯光刺的眼睛都睁不开，只能闭着眼，迷迷糊糊地趴在蒋红梅的肩膀上哼哼着。

        “吃点，吃点。”蒋红梅把筷子放在蒋嘉良手里。

        蒋疏桐也没吃多少，随便扒了扒就放下了碗筷，走到蒋红梅跟前“姑，我吃饱了。”

        “你回去睡会吧，让你爸跟你舅守着就行了。”蒋红梅边催促蒋嘉良吃饭边对蒋疏桐轻声说。

        “没事，我去守着，我爸他们还没吃饭呢。”蒋疏桐说着就往灶房外走了。

        第二天一早，蒋疏桐才爬回炕上，倒头就睡。

        蒋嘉良倒是因为昨天哭的太厉害而一觉睡到了天明，刚醒就把刚睡过去的蒋疏桐给吵起来了。

        “姐，我饿了。”蒋疏桐被摇了起来，耳边充斥着蒋嘉良的声音。

        实在太困了，蒋疏桐翻了个身裹着衣服继续睡。

        “姐！”

        “别吵！”蒋疏桐烦躁的说了句

        蒋疏桐迷迷糊糊听到了院子里蒋正叫蒋嘉良的声音，蒋嘉良好像是被叫出去了。

        蒋疏桐也算是一觉自然醒，外面天都有些凉了，屋里没有久违的饭香味。

        蒋疏桐腿有些麻，便坐在炕上，坐了好久，屋里也没人，除了墙上秒针走动的声音和自己的心跳声，满屋都充斥着苍白和无声。

        “妈？”蒋疏桐痴痴地叫了一声。

        “姐！”蒋嘉良从院子里跑了进来”去伯伯家吃饭。”

        “爸呢？”蒋疏桐问到。

        “爸已经在那边了，我来喊你。“蒋嘉良坐在炕上，喝了口水。

        蒋疏桐洗漱了一下，打开门，迎面就是大太阳，蒋疏桐突然感觉自己娇气的像个刚出生的吸血鬼。

        “你去给爸说，我睡着呢，叫不起。”蒋疏桐又回到了炕上，躺下。

        蒋嘉良并没有走，而是蹲在炕边，两条胳膊放在两腿之间甩来甩去，仰着头看着蒋疏桐，问道“二妈的饭不香。”

        蒋疏桐没有睁开眼睛，说道“你困不困？”

        蒋疏桐感觉到了蒋嘉良突然起身，钻进了自己的被窝，抱住蒋疏桐“姐，我不想上学了。”

        蒋疏桐知道弟弟现在是想在自己身上寻求慰藉，但是她又能怎么样呢？

        她也不想去。

        那些刺耳的话，看似善意的举动，就像是把他们往油锅里放的滤网，一边一遍的在油里面过，非得炸的外焦里能才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蒋嘉良在蒋疏桐怀里又睡着了，蒋疏桐左右睡不着，只好又去灵堂里守着。此时此刻，让她最难过的事情也是让她安心的存在。

        而另一边，蒋帆家里，半天没等到蒋疏桐和蒋嘉良的众人也开了饭。

        “绝对不行。”蒋三舅爷爷右手里拿着筷子，左手放在盘着的膝盖上。

        “该办的都办好了！”蒋帆说完，吸溜了一口面条。

        三舅爷爷本来就对兄弟两个人不经自己同意就在城里置办楼房有所不满，听到蒋帆这语气，气的羊角胡子都抖了起来，攥筷子的手更紧了，怒道“你们发达了，连根都不要了？兰兰已经被你转过去了，天天就回来两天，连炕都睡不热乎，老大家更不用我说罢？春红还没安置下，你就带孩子们走，两个孩子都没见过世面，现在连妈都没了，过去你们谁管？”

        不仅仅是蒋家两兄弟，就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没了声音，饶是连本来心里盘算好这次就一鼓作气去城里的李志萍，都选择先不说话。

        老辈子火气都这么大了，现在翻天肯定要被全村人骂有几个臭钱里了不起。

        但偏偏这时，蒋正站了出来，两个手捧着茶杯，下巴上的胡茬被茶水升腾起的雾蕴遮住，淡淡地说道“过段时间春红安置了，我就把小二两个接过去，去城里上学。”

        啪！

        蒋三舅这下彻底不说话了，直接把筷子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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