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期


穆烈已经有小半个月没有见到苏赫了,这期间小安子曾向他传过信,说:“我们爷的亲祖母过世了,他需要在家守孝,待到孝期一过才能出门。”

        穆烈想了想表示理解,正想着什么时候偷偷跑去王府,却听见小安子又道:“我们爷还让我跟您说一声,附上戒备森严,待他归家即可。”

        苏赫可不认为穆烈有那个能耐,能在他阿玛的亲卫的眼皮子底下溜进王府。

        穆烈却瞪大了眼——这是哥哥不让他去王府找他:“哥哥被软禁了?!他的父亲知道我们的事情了?!”他可是听说过梅在玉和柳大夫的事情被他爹知道了以后,梅在玉便被他爹给扣在家里了,后来还是哥哥帮忙,才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小安子可不敢非议主子,更不敢非议让自家主子害怕的主子他阿玛,哪怕在外头也不敢,吓得连忙摆手:“可不是!”

        穆烈却追问道:“怎么不是?那为什么哥哥既不能出来,也不让我去找他?”

        小安子记得自家主子在他临出门前曾提醒他过,一定要稳住穆烈,可不能让他一时冲动,摆出劫法场的气势浩浩荡荡得来王府抢夫君。

        小安子看着穆烈这“撸起袖子就是干”的架势,心想自家主子可真是神机妙算!

        于是小安子连忙拦道:“当然不是,在咱们这儿,持服守孝可是大事,想必您也在这儿听说过一句话——‘百善孝为先’!若是让我们的皇上知道谁家的后辈不好好替长辈守孝,那是要挨罚的!”

        小安子声情并茂地讲着,怎么夸张怎么来:“在我们这儿,不孝最大,若是被御史抓住,那可够喝一壶的,那免官留家,仕途受损都是小事儿,更重一些的罪责啊……”

        小安子故意停顿了一下,完全勾起了穆烈的兴趣,穆烈连忙问道:“更重一些的罪责有什么?”他摒住了呼吸,一双白皙的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紧张地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好似这罪责就要降到苏赫身上一样,感同身受得紧!

        小安子神神秘秘,随后声音骤然变大:“更重一些的罪责……可是要杖责,丢了爵位!”

        “岂有此理!”穆烈被吓了一跳,随后脱口而出。

        谁知穆烈这一声,反倒又把小安子给吓了一跳,小安子还有些发懵:“怎、怎么了?”

        穆烈那原本琥珀色的眸越发深了,他紧绷着小脸:“守孝期那么长,总不能让人家什么都不干吧?祖先为了后辈的幸福而奋斗,肯定不希望在自己死了以后,自己的子孙因为他而受苦,你们那皇帝完全是曲解了长辈们的意思,连这都想不明白,简直是个昏君!”

        小安子吓得直接跪到了地上,眼泪都冒了出来,带着哭腔道:“欸呦喂!我的祖宗哟!您可别瞎说,这样大不敬的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小安子心有余悸,警惕地看了看左右,也多亏了这江米巷里已经是“洋人的地方”,没有太多的清国人了,不然叫人听去,穆烈的脑袋或许不会掉,但他的脑袋是掉定了!

        穆烈却冷哼一声:“我是俄国人,跟你们那皇帝有什么关系?他有什么资格要砍了我的脑袋?”

        小安子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穆烈,可心里想的却是:“您是俄国人,您不怕皇帝,可我怕啊!我就是个做奴才的,还是个王府的小太监,我怕啊!”

        所幸穆烈没再说出来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小安子终于松了口气,穆烈却皱了皱眉,直接问道:“你就说吧,我什么时候能见着哥哥?”

        小安子调整好情绪,道:“我们爷是不用持服百日的,但再怎么样,也要一个月。”其实具体多久他也不知道,因为王爷在家,是他不让贝勒出门的。

        他又道:“等到我们爷复了职,他肯定是能出来的。”

        穆烈皱了皱眉:“怎么还这么久?”

        小安子轻咳一声:“我们爷特地嘱咐奴才了,在他持服期间,就由奴才来为您二位传话儿。”

        穆烈满脸的不高兴:“怎么,你可以随意出来?”

        小安子垂下了头,有些拘谨又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是的,奴才可以随意出来。”要知道他能随意出来,可是王爷最大的宽限了,怎么到了穆烈这里,就成了让他心虚的存在了呢?

        小安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连忙说道:“奴才这个月的稿子还没写呢,实在没有头绪,这不是还得来找您采采风么!”

        穆烈闻言眼睛一亮:“那敢情好!我这儿正有新故事呢!”

        小安子赶忙问:“您有什么样的新故事?”他默默松了口气——这一茬总算过去了,而且还有新故事,简直是双喜临门、锦上添花的大好事!

        穆烈沉吟片刻,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咳咳,我今儿要给你讲的故事呢,是个极好的故事,你以它为蓝本写出来的话本子,肯定能大卖,倒时候可别忘了给哥哥分银钱,他养我可是很花钱的!”

        小安子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咳、咳咳……”您还挺有自知之明。

        穆烈接着讲道:“从前,有一位远嫁的小少爷,他的丈夫对他非常好,不但会给他留着各种各样的好东西,就连小少爷回了娘家,他丈夫也会像“望夫石”一样等着他回家。

        可好景不长,小少爷的公爹回了家,非要借着守孝的名头,让儿子和儿媳妇儿分房睡,让他们久久分离不得见面。

        可小少爷的丈夫实在思念小少爷,便派了自己的下人来当传话人。”

        小安子:“……您这是讲的您和我们爷之间的故事吧?”

        穆烈白了小安子一眼:“说的好像我哪次讲的不是我和哥哥之间的故事似的?”

        说完似乎不过瘾,又补充了一句:“说得好像你哪次写得不是我和哥哥之间的故事似的。”

        小安子:“……”行吧,您有礼。

        ……

        待到小安子提着穆烈给带回来的包袱回了王府,刚好在苏赫的院子里碰见了前来悼唁的完颜亭白和梅冰、柳雁栖夫夫。

        苏赫不能出门本就烦闷,眼下瞧着梅冰和柳雁栖夫夫二人成双成对的,心中更是苦闷,佯装气愤地挥手赶人:“去去去,我这孤家寡人瞧着你俩就觉得碍眼!”

        还不等梅冰说什么,完颜亭白竟也跟着帮腔:“就是就是,东西留下,你俩赶紧走,徒留我们这孤家寡人醉生梦死罢!”

        苏赫却并不给这帮着自己说话的好友丝毫情面,甚至抬腿就是一脚:“去去去,谁要跟你这臭男人一起醉生梦死!”

        完颜亭白熟练得侧身一躲,颇为夸张地捂起了胸口:“哇!但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梅冰则一手拎起食盒,另一只手耀武扬威似的拉着柳雁栖的手,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哼!人在东西在,人走东西走!我这可是慧觉大师亲手做的素斋,就看你留不留了!”

        苏赫虽说无肉不欢,可也并非非肉不可,毕竟素食里也有令人眼前一亮的美食,就比如圣僧慧觉法师亲手做的素斋。

        苏赫抿嘴,想了一刹那便道:“那本贝勒就大发慈悲地让你们留下来吧!”

        这二位是梅冰的好友,柳雁栖已经熟悉了,他倒没被苏赫的话给吓着,反倒因这三人一来一回,有来有往的对话抿着嘴莞尔。

        完颜亭白和梅冰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将食盒里的素斋点心一一摆了出来,苏赫甚至都能听到自己口水的声音!

        因为正是守孝期,苏赫不变饮酒,几人便以茶代酒。这茶是柳雁栖亲手制的,他品茗的品味可比这几个“酒鬼”好的不是一点半点,所制成的茶也别有一番风味,比那贡茶差不到哪里去!

        苏赫夹起一筷子茶香素鸡放入口中,香得眯起了眼:“你说说你们,来吊唁就是来吊唁,带什么吃食来?”

        梅冰丝毫不给苏赫留情面:“那您倒是把嘴里的咽下去再说啊!”

        碰巧这会儿,小安子回来了,因为几人在一块儿时没有让下人伺候的习惯,梅冰和完颜亭白这才发现小安子出去了。

        梅冰眼尖,瞧见小安子身上背着的异域风情的包袱,连忙调笑道:“哟哟哟!某人刚刚还说自己孤家寡人呢!这就和自家媳妇儿偷偷传话儿了?”

        苏赫轻咳一声,到底是有些害羞,又存了想显摆的意思,招手让小安子过来,问道:“星星让你带什么了?”

        梅冰笑道:“怕不是怕心上人吃斋饿着,准备了吃食吧!”

        小安子早就熟悉眼前这两位主子的朋友了,至于另外一位,虽然陌生,但总归都是“自己人”,于是笑道:“梅少爷您还真猜对了,穆烈少爷让奴才为我们爷带了些糕饼!”

        苏赫忽然后悔了,连忙夺过包裹护在怀里:“这些可都是我家星星亲自为我准备的,没你们的份儿!”

        完颜亭白气乐了:“亏我们还想着你,专门给你带了素斋!”

        苏赫吃菜的动作不减,连忙让小安子把包袱放到屋里,说等几人走了再拆,嘴上则毫无负担道:“反正你们出去什么都买得到,跟我抢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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