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一早聂踱的姑姑给肖依然打电话，让他今天歇一歇，好好过个生日，不用来照顾爷爷了。
肖依然一夜没睡，也实在没心情没力气再往火车站跑。
到学校趴在桌上眯了一会儿，其他学生到班里闹哄哄的，杜野又把座位换到肖依然边儿上，往他桌肚里塞了两个肉包子。
一上午肖依然脸上都没有表情，嘴里没有话。
杜野悄悄说了好几遍生日快乐，肖依然每次都点下头，看也不看他。
“你昨天不是……去上海了吗？怎么样啊？”杜野小心翼翼的问。
肖依然嘴角颤了颤，眼眶瞬间就红了。
杜野跟肖依然认识时间长了，只在他妈出事那阵见肖依然哭过两次。
那时候还是初中，后来上高中之后，杜野再没见自己这哥们儿红过眼睛。
能让肖依然摆出副要哭的样子，杜野直觉聂踱那傻逼肯定欺负人了，而且一定特别狠。
他想问，又不敢，肖依然一向挺要面子的，真把他问哭出来，杜野没法收场。
中午肖依然背书包走人，杜野追到学校门外，目送肖依然上了去火车站的公交车。
“到底什么情况啊？”杜野挠头不解，“看样子应该是分了吧？分了还往人爷爷家跑？肖依然脑子真的是被门夹了。”
不过杜野也见惯了周围同学在高考前都铆劲想脱单，然后又恋爱受挫，魂不守舍的德行。
对不之下肖依然已经把情绪控制的很好了。
他叹口气，往提前预定的酒吧打电话，“诶哥，今儿晚上我哥们儿过生日那包房，你给好好布置下，什么彩色气球红丝带的，多弄点，喜庆点儿，热闹点儿啊！”
姑姑见肖依然来了，高兴的跑到院子里挽住肖依然胳膊，“不是说不让你来了吗？今天你可是小寿星呢。”
肖依然从姑姑眉眼里能看到聂踱的影子，他勉强笑笑，“生日年年都能过，照顾爷爷可一天都没法耽误。爷爷早起好好吃饭了没？”
“唉，吃什么啊？闹好长时间，这会儿刚睡，你先到姑屋里来，姑有礼物送给你。”小姑把肖依然拉到自己住的地方。
张小峰喜欢aj，姑姑不太懂这种鞋，前两天按张小峰喜欢的式样，到商场挑了一双配色差不多的，阿迪的篮球鞋。
“小然，你是四十三的脚吧？姑看你脚上这双鞋旧了，给你挑双新的，你看看喜不喜欢。”姑姑捧着打开的鞋盒子，笑盈盈的。
肖依然坐在小凳子上，把红黑配色的篮球鞋穿好，站起来走了两步，“谢谢小姑，这个鞋真好看。”
“好看吧？哈哈。”小姑蹲在肖依然脚边，给他整理一下鞋带，“哎呀，我们小然长得好，个子高，腿还长，穿什么鞋都好看。”
“让姑姑破费了，这牌子不便宜。”肖依然弯腰拉姑姑起来，迎面轻轻抱了抱这个矮小善良的女人。
姑姑有点不好意思的拍拍肖依然后背，“你这孩子，再这么见外，以后就别来了。”
中午肖依然给爷爷打了菜肉米糊，小声把爷爷叫醒，喂爷爷吃饭。
爷爷老眼昏花，暗沉的双目总盯着肖依然眼睛。
吃完饭擦完嘴，爷爷颤巍巍抓住肖依然的手，“我的乖孙子啊……爷爷问你，你是不是有心事？”
肖依然笑着摇摇头，“按爷爷话说，我屁大点一个人，能有什么心事呀？我唯一的心事，就是想让爷爷健健康康，等我长大挣钱了，好好孝敬……”
“小然……”爷爷抚着他的手背。
肖依然一愣，以往爷爷都叫他小踱，或者孙子，今天怎么会这么叫他？
“小然呀，爷爷糊涂了，但爷爷这会儿知道呢，你是小然，对吧？是我的乖小孙孙，肖依然。”
肖依然被爷爷握住的手变得僵硬，他怕爷爷想要亲孙子。
“小踱上回啊，跟我说了句话，爷爷觉得很有道理呢，爷爷跟你说说，你听听。”爷爷没提要找亲孙子的茬，只是慢吞吞的说着话。
肖依然默默看着爷爷，点了点头。
“小踱老看一些时髦的书，他说他从一本书上看到了，过有千端，惟心所造，吾心不动，过安从生这个话。”爷爷叹了口气，“这人啊，孽啊，债啊，过啊，悲啊，喜啊，都是往心看，不管什么时候，心静了，别的就都能看得开了。”
“爷爷啊，也造过孽，养了三个孩子，俩儿子都是废物啊，废物，而且还坏。”爷爷视线转向窗外，回顾起自己的一生，“小踱早早的没了父母，我本来还想，这孩子怕也要变得不成器了，或者变的坏了，可没想到，这隔代的男娃，竟比我自己生的更像我。”
肖依然现在听不得聂踱的事，纠结着眉心，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我这孙子，是个善人，从他看的书里记住的话就能知道，他眼界大，格局大，不跟一些小事上纠缠，他心里静，也透。”
是吗？肖依然苦笑，聂踱善吗？或许有些方面，是这样吧。
但他也有狡诈伤人的一面，爷爷你肯定没见识过吧。
“所以啊，心得静，人就能轻快，什么事儿，都不是事儿了。小然，你说是吧？”
肖依然笑着点点头，轻轻给爷爷肚子做按摩，等爷爷有了便意，再细心照顾爷爷排完了，洗干净收拾好。
爷爷又睡着之后，肖依然告别姑姑，他得回自己家去看老妈了。
像往常的每一天一样，他回到家门口，掏钥匙打开院门，看到小院子里他随手种的几样小植物绿油油的，那种生机盎然，稍微让肖依然心里松快了一些。
其实爷爷的话没有错，人活着不就是没完没了的事儿，想开点日子才过的容易一些。
把屋门打开，肖依然扬起笑脸，边往后屋跑边喊：“妈，我回来了！”
老妈的被褥肖依然经常洗，收拾的整齐干净，老妈躺在舒服的护理床上，面容沉静安详。
肖依然走到老妈身边儿，“妈，今天你儿子过十八岁生日，你高不高兴啊？”
老妈只是静静的躺着，躺着……
肖依然仔细看看妈妈的脸，笑容一点一点，从脸上褪了个干干净净。
“妈？”肖依然伸出手指去碰碰妈妈的脸。
指腹所及，冰凉。
他弯曲手指关节，凑到妈妈鼻子跟前探了探，再把手指移到妈妈脖颈上。
呼吸没了，心跳，不见了。
救护车鸣叫着赶来，老妈都没被送上车，就被跟车来的医生宣布了死亡。
“没得救了，看样子死亡时间应该就在1-3小时内。”
肖依然跪在护理床前，双眼血红的拽住医生袖子，“是一个小时，还是三个小时？”
“也没什么区别了，你母亲这个情况，你应该也早做好心理准备了吧，现在是送太平间还是殡仪馆，你……你们家属自己研究下。”
“一个小时还是三个小时！！！”肖依然仰起头，死瞪着医生。
如果是一个小时，那时候肖依然正在火车站，聂踱的爷爷家。
如果三个小时，他还在学校上课。
在哪个时间里妈妈走的，对肖依然来说，意味着他要不要去憎恨另一个人，另一家人。
“小踱啊。”闻讯而来的小姨走过来，“我上午十一点来过一趟，当时你妈还喘气儿呢，我想，我想应该是……中午的时候。中午我回家做饭去了，你怎么中午也没回家看着你妈啊？”
肖依然松开医生，转头瞪着小姨，“你十一点来过？几点走的？！”
“大……大概，我不知道，应该是十二点之后。就中午得做饭了嘛，我买菜过来看看，看你妈挺好的，我看一眼表过十二点了，就拎着菜走了……”
是中午，是中午！
肖依然痛苦的蜷起身体，心脏拧痛的他喘不过气。
小姨家里条件很差，没什么能力帮肖依然处理老妈的后事，把救护车送走后，小姨就给肖依然最好的朋友打了个电话。
杜野的爸爸匆忙开车带老婆儿子赶到肖依然家时，肖依然还蜷在地上。
不哭，不闹，就那么缩着身子，捂着心口，呼吸困难，脸色惨白。
老妈的后事是杜野的父母给操持着办了的。
肖依然把微信里剩下的几千块钱全转给杜野，除了三模露过面，其他时间再没去学校。
班主任来肖依然家里跟他聊过几次，他建议肖依然按原计划参加高考，像肖依然这样的孩子，高考绝对能改变他的惨淡命运。
老师走后，肖依然去了公墓，在妈妈墓前坐了一天一夜。
晚上墓园的人赶他走，他求人家别理他，求人家让他留下陪陪老妈。
靠着墓碑，肖依然耳朵里全是妈妈推进火化炉里，被火焰焚化发出的那些可怕的声响。
手机震了震，肖依然打开看了看。
【肖同学，我终于安排好了，后天就回来！我在你们学校旁边订了个民宿，我带你住在那里，给你做饭，给你煲汤补营养，全力把你送到考场上去！】
肖依然平静的看完，回了句话。
【好啊，哪个航班？我跟老师请个假，去接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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