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太子定亲
五年后。
七杳静静跟在南辰熙身后，大概十多步的距离，听内侍宣读旨意：“……特定七月十七，太子熙和古月公主成婚。”
丹陛之上，金碧鲜妍，宛如天界，几十名大臣分列两旁。大臣们脸上的笑意，竟然是比盛开的芙蓉花还要灿烂。
南辰熙身着太子华服，身后跟着六名身材丰腴、带着面纱的侍女，旁侧跪得微微偏后的是九皇子南辰灏。
南辰熙面色白皙清俊，面上神色温柔而又敦厚持重，无波无喜，在众人烨烨生辉的目光注视下，他倒像是一株安静恬淡的白檀花，风吹的时候他摇一摇，扶摇直上的时候他笑一笑。
“这一天终于来了。”七杳脑海中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有些惋惜，有些怅然。
千里红罗曳，铺地细沙黄；八乘青车马，千骑随车往。
顺安二十一年，古月王朝欲下嫁公主于得安，得安国主得此殊荣，遂上荐古月公主和得安太子成亲，古月皇室准。得安国主下令得安百姓家家以红绸装饰门庭，太子和九王率千骑亲迎公主于迷雾森林。
在得安国，八乘青铜马车是帝王专属。得安国主为显忠心，以八乘青铜马车为婚车，车内四角悬挂金织香囊。毛毡铺地，内壁镂刻白羽凤凰，绫罗为床，轻纱为帐，一路上细沙铺地，鲜花以迎，盛大奢侈。
得安国主之所以如此厚待古月王朝的公主，是因为古月王朝是周边数百小国，最为敬畏的国家。
古月王朝是最古老的王国，它位于大陆的中心，国土广袤，周围由迷雾森林围绕成天然堡垒，外人对它了解三分，心中却有十成敬畏。
至于人们敬畏它的原因，是源于五百年前，古月王朝发动战争——军队路过的地方，阳光被遮挡，草木被践踏，山坡被夷为平地，所有生灵无一幸免。
有人说，他们的军队从远处看如同巨大的黑蚁军团，凑近了看，则如同高不可攀的巨型山岳；有人说，他们的士兵高大威猛，每一个人都如同一座小型的山岳一般；有人说，他们的坐骑是巨型大象，光一根象腿，就需要五六个人来合抱；还有人说，他们的武器有锤子，斧子，巨型大刀。巨锤随便一挥，十来个士兵就命丧当场。大象随便路过，就是横扫一片的尸体。
周围国家的士兵碰上他们，就如同鸡蛋碰上石头，石头还没有什么感觉，鸡蛋就已经碎了。
按理说，古月王朝这么强大，早就应该统一大陆。然而，在那一场战争中，古月王朝虽然先后灭掉了几个小国，一路披荆斩棘，势如破竹。可等准备驻扎下来的时候才发现，他们的坐骑大象根本适应不了迷雾森林外的气候。
大象纷纷病倒，有的病得只剩下一副骨架，有的病得如同一滩烂泥。古月人无比珍视他们的坐骑，对待坐骑不亚于他们自己的生命。看着大象纷纷病倒，立刻又撤回了迷雾森林。
被灭的小国后来在一片混乱中被人统一，成了现在的得安国。
得安得安，能得平安。
第一任得安国主在战战兢兢中爬上王座。之前，他对古月军队的恐惧和对王座的渴望如果放在天枰上，那么，天平此刻是平衡的。但等他真正坐上王座，这种平衡被打破了。他对古月军队的恐惧超越了一切，日日夜夜感觉有一把剑悬挂在自己的头上。所以，在他称王后，第一件事，就是称臣，向古月王朝称臣。
他将自己最美的女儿作为礼物送给古月王朝的皇帝，表示愿意归顺，古月王朝也毫不犹豫接受了。
百年之后，厮杀和鲜血掩埋在苍穹之下，但是忌惮和恐惧依旧如影随形，如蛆附骨。
五月十六，太子的车驾出发。为了表示对公主的看重，随行的有九王南辰灏，左将军向南赤瑾以及锦阳公主南辰苏篱，还有国师雪汀蘅。
南辰苏篱是自己请旨跟随的，得安国主似乎对这位女儿有亏欠，所以对她的要求几乎有求必应。而国师雪汀蘅，则是被国主请来跟随的。据说古月这位公主的身体不是很好，慎重其事之下，便请了雪汀蘅看顾公主。
七杳被太子熙派去崦嵫山接雪汀蘅。
崦嵫山景色旖旎，古木参天，枝叶葳蕤。
一条小径直通上山，小径旁有青石野花，野花有淡紫色，鹅黄色，虽然十分不起眼，但是比起牡丹芙蓉，却更有清丽之姿，美而不露。
七杳开始还能欣赏崦嵫山的美景，然而小径似乎无穷无尽，从清晨爬到傍晚，七杳中途只是补充了点水和干粮，现在已经累瘫了。
七杳终于知道，为什么雪汀蘅不轻易下山了。
霞光万道，被葱郁的树木筛成一地晶莹，崦嵫山顶，七杳隐约看见几座房舍。
七杳左手边种着一棵桃树，坠着一个个青涩的桃子，一枝桃树枝在她面前摇晃，上面几个青涩的桃子看起来就让人想咬一口。
七杳一刻不停爬山，此刻累得捂着肚子，看到青涩的桃子于是说：“要是可以吃就好了。”
说着，一只手撑着爬累的腿，一只手拿着那桃枝，想要看看这桃子什么时候熟。
“大约还要一个月呢。”七杳叹气。
“桃子还没熟呢，你就惦记上了。”清越的声音响起。
七杳立刻就知道是谁，只是环顾四周，却不见人影。抬头一看，只见雪汀蘅一身白袍缓带从高处越下。
七杳看清是雪汀蘅之后，刹那间摒住了呼吸，她如同一个凡俗之人窥见了天颜，此刻只有想要膜拜的感觉。
雪汀蘅容色如一盏待开不开的玉兰花，眉若远山，眼如弦月，唇若桃红。他不笑的时候如同山巅雪，皎洁柔软，笑的时候，眼角的温润微微挑起，如同散碎的星辰流光。
和他一比，自己便如同一只枯叶蝶，卑微得只能隐藏在枯叶之间。
山巅雪似是无比叹惋又似是无比淡然，末了，还带了三分郑重，他说：“七杳这个名字好，可惜，不该和血腥阴谋沾边。”
不错，这些年她陪着太子熙四处奔走，确实杀了不少人。
想起那些人的死，七杳藏起有些颤抖的手，仰起脸半是调笑半是无奈说道：“怎么，国师害怕？”
雪汀蘅伸手，七杳下意识后退，雪汀蘅却只是揭掉了七杳的面纱。
七杳看着雪汀蘅，似是有山雪在雪汀蘅眼中坍塌，他说：“七杳还是没有变。”
七杳在一瞬间的震惊之后抢过雪汀蘅手中的面纱道：“抱歉了，国师大人，容颜粗鄙，吓到国师大人，实在非我所愿。”
七杳看了看天色，眼中有些失望。
雪汀蘅问：“怎么，难道你要今夜赶路？”
“可以吗？”七杳问雪汀蘅。
“你着急什么？太子的车驾不快，明日出发，也能赶上。”雪汀蘅看着七杳的眼睛道。
“你知道什么？”七杳白了雪汀蘅一眼，她确实是担心太子熙。
太子熙在这一年里，就遇到了上百次刺杀，而且每一次刺杀都查不到根源。虽然知道有苏越和左将军向阳赤瑾和太子熙在一起，自己却还是忍不住担忧。
出行前，太子熙对她说：“七杳不可能永远陪着我吧，难道七杳不嫁人？”
七杳觉得，太子熙最近很反常，他似乎突然想要把她推开。
七杳想不明白。
可是她，还是希望她能陪在太子熙身边。她想要看他登上帝位，做一位贤明的君主；她想要看到，在他的统治下，国泰民安，再无奸恶之人；她希望他能实现“保护天下人”的愿望，因为，那也是她的愿望。
“明日清晨出发，不然，我就不去。”雪汀蘅边说边回身离开。
七杳看了一眼雪汀蘅的背影，她也猜到是这个结果了，心内不由暗暗腹诽。
第二日，雪汀蘅和七杳下山。
七杳看着仪态潇洒，仙气飘飘的雪汀蘅道：“国师大人，你不带安楠和安枂下山，只让我一个人给你做苦力，这样好吗？”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雪汀蘅悠悠笑道。
七杳咬了咬牙，把身上的包袱往地上一扔道：“我不走了，我要休息。”
雪汀蘅连连点头：“好——”
“你这包袱里背着什么？这么重，有什么不能下山去买？”七杳忍不住发牢骚。
“我这个呢，叫做‘救死扶伤包’，里面装着的都是一些很重要又很稀少的药材。”雪汀蘅笑着，耐心解释道。
七杳想起三年前，自己命悬一线的时候，就是雪汀蘅救了自己，于是便没再继续说，只伸着两只手扇着脑门上的风。
“七杳，喝水。”雪汀蘅将一个水囊递给七杳。
七杳喝了一口，清甜不腻还是桃子味，于是睁大眼睛问：“国师，这是什么。”
“这是我酿的果酿，味道如何？”雪汀蘅仰头，状似无意地问。
七杳看着他那张美而不妖的脸，心脏漏跳了半拍，“很、很是不错呀。”
“昨日看你对着桃子树发呆，就想着用这个补偿你，如何，是不是感觉到莫大的满足？”
七杳看着雪汀蘅的笑容，带着怀疑问：“你真的是雪汀蘅？他们都说你，濯清涟而不妖，仙气飘飘，如山巅之雪……什么的。可我看你……”
雪汀蘅看七杳停住不说，连忙问：“你看我怎样？”
七杳不知道怎么形容，摇了摇脑袋说：“怪怪的。”
“这个世上独特之人都是怪人，比如七杳，不也是一个怪人吗？”
七杳不服气反驳，“我如何怪了。”
“怪、奇怪的。每次见到你，都觉得你藏了很多心事，好像经历了很多。”
七杳喝下一口果酿，心里仔细回想，她失忆，被训练成杀手，又去鬼门关走了一趟，怎么可能经历得不多。
不过，都是一些不好的经历。
七杳神情有些黯淡，过了一会儿将水囊递给雪汀蘅道：“帮我拿着，就当你让我背包袱的酬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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