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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既然想,就要去做,这是木鱼为人的忠旨,于是她带着小平便往陆曦月所在的地方走去。

        也多亏了这次去见陆曦月,木鱼才终于知道了何谓“谢芳阁”。

        一直以来,废后与被贬失宠的妃子都被处置在谢芳阁,这个连宫都称不上的地方,却是这南素宫中最让人觉得可怕的地方。

        木鱼想一个冷宫顶着谢芳阁的名头,看来也是极其合适的,‘谢芳’比拟那些凋零的花朵,而这宫中的女子承恩之时,正好是个个貌美如花的模样,陆曦月也是这样美丽的一个女人,像牡丹一样,开的时候富贵荣华胜过一切,只不过落败了竟然也如此不堪,可不就是“谢芳”。

        这个谢芳阁是一个不大的阁楼,仅有不到落霞宫六分之一的地界,比之之前陆曦月所住的皇后寝殿更是小的可怜,一个母仪天下的女人,从最好的位置掉了下来,在木鱼看来是咎由自取,就算是在外人眼里,如今也只能对着陆曦月叹息一句:“自作孽。”

        谢芳阁这个地方常年无人来往,就只有门口轮流守卫的御林军给这里添了些生气,花花草草虽然也有栽种,却长的不似别的宫殿内那样开的繁美,反而有一种低沉的压抑感,看起来还稍微有些参次不齐的模样,估摸着是修剪园艺的嬷嬷看这儿偏僻无人,于是偷了懒。

        小平搀着木鱼进了谢芳阁的内室,二人脚方一落地便闻见一股子令人不舒服的气味,原来是屋内角落处的一张紫檀木雕花六柱架子床略微发了霉散发出来的难闻味道。

        “皇后娘娘,哦,不,现在应该称她为前皇后,小平,你快瞧瞧咱们这前皇后,瞧瞧她过去多么的风光无限,至今还不到一个月的光景,就成了这般破败不堪的样子,看了还真真是叫人心疼呢。”木鱼脚步轻,又阻止了守门嬷嬷的宣报,因此木鱼开口说这话的时候,陆曦月仍旧向内躺着,侧卧在床上,一声接着一声的咳嗽着。

        听见木鱼的声音,陆曦月倒像是受了惊吓一样,突然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木鱼,声音沙哑却强迫自己大声叫道:“木嫔!你来这儿做甚?”

        “呵,陆曦月,你不会以为咱们久不相见,只有你一个人变了身份吧!本宫现在是木惠妃,再也不是当初任你宰割的木嫔了。”木鱼听陆曦月公鸭嗓一般的声音,忍不住嗤笑了出来,伸手在头上摸了摸自己戴着的银珊瑚白玉珠发簪,说道:“还有,本宫今日前来呢,自然是来瞧你的,来瞧瞧你现在过的究竟有多么不好,也好叫本宫放宽心,乐上这么一乐。”

        “木惠妃!哈哈哈~”陆曦月突然疯了一样笑道:“我连皇后也做了那么多年,你一个小小的惠妃,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木鱼假作叹息,捂嘴道:“哎呀,陆曦月,你的皇后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今连陆军都死了,你还认不清现实吗?”

        陆曦月被木鱼这句话刺激到了,猛地坐了起来,然后剧烈的咳了起来。

        木鱼静静的看着陆曦月现在这幅可怜的模样,心里涌现出一种异样的快感。

        陆曦月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狠狠的看向木鱼,然后颓然道:“说吧,你今天过来究竟是想要做甚,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你只是为了看一眼我现在有多惨吗!以我对你的理解,你没那么无聊!”

        木鱼冷笑一声,眼神犀利,大胆的回视回去:“当然,本宫此来自然也想知道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居然愿意冒那么大的风险,甚至不惜堵上你尊贵的后位和陆家的荣耀来陷害本嫔与顾将军。”

        “哈哈哈……咳咳…”陆曦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想要大声的嘲讽却又咳嗽了起来,愤愤不平道:“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我爱皇上,你以为还能因为什么!”

        木鱼眯了眼睛,这是什么理由!

        陆曦月将目光放在打开的门那里,谢芳阁是没有窗户的,因此陆曦月只能在这时候看到外面的一点光亮,这还是亏了木鱼的到来。

        “那一夜,我心血来潮想要看看烟花,结果内务府称所有库存的烟火都被皇上拿去宫门口为木嫔娘娘制造惊喜了,我当时就震惊了,皇上从没有这样对谁用心过,除了你。”陆曦月感觉自己脸颊上有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滑了下来,掉落在床上,她用衣袖随意擦了一下,说道:“当晚,皇上为你绽放的烟火像是一把怒火燃在本宫的心头,本宫从未觉得自己这个皇后做的有多失败,于是连夜加急的令人传信给父亲,让他第二天过来商讨,看看有什么法子可以将你置之死地,最起码要让你失宠,只可惜呀,父亲只是让我忍,他觉得只要这个后位是我的,那么你就威胁不到陆家的位置,呵,他的眼里只有陆家的荣耀,我怎么能甘心,所以姜素谨主动为我出谋划策的时候,我想也不想的便同意了。那时,我也知道陆曦月的这个点子太过拙劣了,可是再怎么拙劣的点子,只要能让你死,那么就算是冒一次险也值了。当然,我还想赌一赌你在皇上心里究竟有多重要,毕竟当时证据确凿,就凭一个你和顾君远,我以为尚且撼动不了我陆氏满门在皇上、在朝堂的位置,更何况,我才不像姜素谨那么蠢呢!我也做好了万全的打算,即使皇上怪罪,即使将要面对再怎么样不利的情况,我都有姜素谨这个替死鬼,我可以把一切都推到她的头上去,只可惜呀,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是顾君远的妹妹,更没想到皇上居然早就处心积虑的想要除去我父亲。”

        原来陆曦月那一日在宫中与陆太傅见面并不为了陆军的事,木鱼这时候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愚笨,沈祐礼想要除去陆家的事是一个秘密,从温莫尚且都只能用密信相传这一点来看,就可以猜到陆家是绝对不会知道沈祐礼此次出宫是为了陆军贪污一事,而且那时候沈祐礼对外的说法是前往太庙祈福,求南素未来一年国泰民安。

        木鱼的身子晃了晃,小平见状,赶紧将木鱼扶好。

        “输了,终究是输了啊!”陆曦月叹了口气,哑着嗓子说道:“对于我而言,皇上是我一眼就爱上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所以使任何手段都不为过,可是对皇上而言,为了心爱的女人,他可以随意的将我丢在这冷宫里,这都是命啊。”

        “顾木鱼,深宫长巷,一个人走着走着,突如其来的那种孤寂感,足以使人发疯,当然,现在的你是不会懂得的,作为过来人,也作为一个失败者,我奉劝你一句,‘以色侍君王,那么必不会长久。’”

        说罢,陆曦月复又躺下,整儿蜷缩成一团。

        “色相不过是过眼烟云之物,本宫不像你,本宫有自己的想法,不会傻傻的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更不会意气用事。”木鱼收了收肩,这里不愧是冷宫,春冬的冷意原本就萧瑟,再加上这里没有一点维暖的东西,难怪陆曦月病成这样,不过木鱼也不同情陆曦月,甚至还故意出言相气:“将来在这宫里,本宫要自己做自己的主,本宫会过得比谁都好,而陆曦月你因为愚蠢与嫉恨,累你自己这般病的像个疯子,你哥哥陆军也因为同样的愚蠢而丧命,你二人更害的你老父如今老无所依,老无所养,本宫觉得像你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才是可悲,看着真是叫人大快人心呀!”

        “哈哈哈哈哈……”木鱼说罢,大笑了几声后,便再不回头的走了。

        谢芳阁只剩下陆曦月一人,被木鱼气得发怒咒骂,只不过木鱼走远了,再也听不见了。

        出了谢芳阁,木鱼同小平二人沉默着走了很久,也许走过的路并不长,但是走这一段路时的心境却出奇的难熬。

        最后,还是木鱼打破这份宁静,停下脚步来,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对着小平问道:“知道为什么这次来见陆曦月,我只带着你一个人吗?”

        “小平知道…”小平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她怎么能不知道呢!

        木鱼执起小平垂在身侧的手,拍了拍,有时候,这种无声的动作才是最好的一种安慰。

        木鱼说:“我想叫你认真的看看陆曦月现在的模样,并且一辈子记住她的下场,然后忘了顾君远,好好生活吧。”

        小平诧异的抬起头,她叫道“姑娘!”

        木鱼打断小平想说的话,先她一步开了口:“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他,这些日子你也憔悴了许多,我看你整个人都瘦了,只是逝者已矣,他已经去了,你再伤心也无济于事,再说了,他生时是那样一个和善的人,心里肯定也是希望你一切都好的,所以请你好好活着吧,就当是替他在这世上生活那样,为了他而活着吧。”

        小平闻言,沉重的点了点头。

        木鱼接着说道:“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会退让了,我要让这些伤害我和兄长的人,一个一个的都付出惨痛的代价……”

        木鱼这话明显的表达出自己此刻的心情,木鱼是第一次有这种仇恨的心理,饶是小平也难以置信,眼前的木鱼还是当初那个温和隐忍的木鱼吗?

        木鱼放下小平的手,眺望远方,那被这重重宫墙阻隔住的远方,淡然道:“你陪我一起吧,以后的生死荣辱,我想要努力拼一拼,我们一起吧。”

        听着木鱼的话,看着木鱼坚定的眼神,小平第一次对木鱼生出了一种同气连枝的感觉,小平心想自己面前这个人是顾君远的妹妹呀,是他宁死也要护着的亲人,如今顾君远死了,未来那么长,宫里又那么艰险,那么就让自己替顾君远守护木鱼吧!

        同时,皇宫的监牢里,灯火闪动着轻微的光芒,这监牢分为上下两层,自南素建国以来,这里上层的天牢就是关押犯了大错的妃嫔,而下层的地牢则是收监那些有不轨之心的皇亲国戚,一般的小错小罪都不会轻易使人被送到这里,而一旦进来这里的人,除了被终身圈禁之外,便是在这里等着判决死刑的了。

        天牢内,狱卒将饭随意的派发下去,因为是特地用来关押后宫妃嫔的牢房,所以这里的食物都是新鲜干净的,只是再如何新鲜干净,也同娘娘们在皇宫里吃惯了的精致小点心以及可口的菜肴不同,那自然是完全没有可比性的,算起来至多不过是普通百姓家的粗茶淡饭。

        姜素谨已经饿了好久,一开始她对着这种模样的饭菜完全难以下咽,后来几顿不吃,如此累积下来便实在是饿急了,慢慢的也不觉得这食物如何难看了,半点不剩的全都入了口,只可惜之前饿的太久了,如今这一点量根本不够填饱肚子的。

        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之后,姜素谨便又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可能主要还是因为饿,所以她也没有力气动,和一开始进来的时候的那种娇纵跋扈全然不同。

        狱卒收拾碗筷时,看着姜素谨这副模样,不忍心的摇了摇头。

        站在门口的两个守卫互相交头接耳,八卦着姜素谨的事情。

        虽然守卫们与姜素谨所隔的距离不近,可是天牢宽阔,隔音效果不好,一句咬耳朵的悄悄话也能听得很清楚,姜素谨听到那两个守卫其中一个说道:“这个姜美人也真够可怜的,你看她现在这种样子,哪里还有一丝高傲和尊严。”

        若是以前,姜素谨定会跳起来指着这人的鼻子骂回去:“什么叫看起来没有一丝高傲和尊严,现在的奴才都这样嚣张了吗?看来不给你们点眼色看看,你们就不知道什么是主仆尊卑!”

        哦,以前的姜素谨骂完之后,可能还会扇对方两耳光,可是现在的她真的没有力气了,她原以为皇上会顾念旧情,也许在关押自己的不久后便会想起素谨这个人,然后心生不舍的放了自己出去,可是姜素谨现在看清了,皇上对自己的情分怕是原本就没有的,是自己高看了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姜素谨正要闭上眼睛,她想要睡觉,只要睡着了便不觉得难受了,肚子也不会饿了,心里也不会失望了。

        就在这时,门口另一个守卫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觉着这姜美人可怜,我可不觉得,听说她被关到这里是因为献计皇后,哦,不,应该是前皇后,献计前皇后,两个人一起陷害刚进宫的木嫔娘娘,啊!不,又说错了,应该是陷害木惠妃娘娘,还因此害死了顾将军,那顾将军是多好的人呀,平白无故便这样没了,你说,难道那顾将军不可怜吗?反正要我说啊,这姜美人就是活该,好端端锦衣玉食的美人不做,偏要心狠手毒的去设计害人。”

        姜素谨在天牢里瞪大眼睛,她不曾想到顾木鱼居然成了惠妃!

        接着,姜素谨又听到这样的两句对话,先是同情自己的那个守卫问道:“哎,对了,我听传闻中说这木惠妃娘娘美若天仙,圣眷优渥,你说她会不会是下一任皇后?”

        接着,另一人回答道:“这我哪里知道,不过据说今儿安王带着木惠妃娘娘回宫了,皇上还亲自带着百官去宫门口相迎,甚至将这姜美人的生杀大权许给了木惠妃娘娘,由此可见,这个木惠妃娘娘不简单呀!”

        姜素谨听到这里,终于不淡定起来。

        “你们在说什么?”姜素谨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有这么一天,竟然会变成顾木鱼手掌心的一只蝼蚁,在这天牢里等着,任顾木鱼拿捏。

        “啊!”姜素谨大叫起来,叫完之后,整个人显得很焦灼的样子,不可置信的说道:“不会的!怎么会呢,皇上不会这样对我的!”

        说着,姜素谨就嚎啕大哭起来,尖利的指甲在铁栅栏上用力的抠着,发出让人一听见就头皮发麻的撕拉声:“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本来自己计划中,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样子,可是姜素谨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费力攀上的皇后居然都输给了这个入宫不久的女人,现在皇后倒台了,自己则被关押在天牢里,还要等着顾木鱼来处置,一切都反了!早知如此,当时怎么也不该和顾木鱼赌这个气,这世上美貌的人那么多,皇上的妃嫔那么多,自己为什么就偏偏和她过不去呢。

        可是,这宫中那么多的女人一直相安无事的,只有她顾木鱼一来就抢尽所有人的风头,本来当初众人平分秋色,谁也不让谁,温月守着家阳殿和小公主,什么也不争;皇后故作大度,对谁都是礼让半分;俞敏冷傲,不管是对着什么都是不屑一顾的模样;而自己虽然是顶了一个小小美人的称号,日子却也过的春风得意。

        谁知顾木鱼一来,所有的人都失了色彩,顾木鱼初次入宫便得了一个嫔位,后来不仅仅是皇上,仿佛全世界的眼光都聚集在顾木鱼的身上,所以姜素谨才这么不甘,才这么嫉妒。

        落霞宫里,木鱼回来已有几日了,却一直待在落霞宫里,不曾过问过姜素谨的事。

        安安对此表示十分好奇,也曾偷偷问过小平道:“为何姑娘还未抓紧处置姜美人,难道姑娘忘了顾将军的仇吗?不是前皇后幽禁冷宫就算结束了,细细算来,姜美人才是为前皇后出谋划策的人啊,所以这次香囊事件中的主谋是姜美人,姑娘怎么能容她苟活于世呢!”

        彼时,木鱼同沈佑礼正在内室里围炉下棋,自从木鱼痊愈归来,沈佑礼除了处理朝政之外,其余时间有事没事的总往落霞宫跑。

        而安安问这话的时候,小平正从内室里面添了茶出来,小平一出门就听见安安肆无忌惮的在门口这么胡问自己,连忙拉了安安走到偏远一些的地方,训斥道:“轻点声,方才若是被皇上听到了你的话,那么必然觉得你是个生事的人,照现在皇上对姑娘的重视程度来看,皇上是一定容不下姑娘身边有你这样说话的人带坏她的,我瞧你的这张嘴啊,迟早是要害了你自己的。”

        安安吐了吐舌,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说道:“门口离得那么远,根本不用怕的呀,而且我是真的好奇嘛,姑娘看起来就是毫无追究的样子,叫我一个人干着急。”

        “你呀!姜素谨那边用不着你着急,瞧你这样子,还真真是应了那句‘皇帝不急,太监急’的话!”小平叹了口气,对这个妹妹,她是真的没有办法,只能耐心解释道:“姑娘是绝对不会忘了顾将军之死的,咱们过去学了那么多的东西,你难道都忘了吗?姑娘如今这样拖延时间,不过就是想让姜素谨害怕,然后等着姜素谨自己崩溃罢了,正所谓‘攻人先攻心’,人心若是崩溃了,那才是最可怕的事。”

        安安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只有姜素谨自己慢慢的崩溃了,才能瓦解其最后一丝希望,那种又害怕又不得不继续等待的感觉多么揪心啊,不得不说木鱼高招!

        又过了两日,清晨的虞花宫内,木鱼专门让人将姜素谨与惠儿带来这里。

        木鱼还记得自己熟记宫中各人资料的时候,其中一本专门的人物记载中提及到姜素谨所住的虞花宫原本叫做傲蕊宫,因为姜素谨喜爱虞美人花,所以在其封美人赐住于傲蕊宫后,整个傲蕊宫内皆是虞美人花的画像,只可惜虞美人花全株有毒,在宫里禁止种植,姜素谨因此而遗憾,于是令人用丝布与浆糊制作了栩栩如生的假花放置在傲蕊宫内。

        沈祐礼见状,不禁笑称:“既然你如此心喜虞美人,那么依朕看来,这里也别叫什么傲蕊宫了,就改叫虞花宫好了。”

        沈祐礼原是玩笑话,可是姜素谨却当了真,于是沈佑礼一说完,她立刻喜笑颜开的谢了恩,从此这件事口口相传,他人只道是因为姜素谨得宠,所以沈祐礼才为了姜素谨特地将宫名改成虞花宫,姜素谨为此也愈发得意起来。

        此次,木鱼让姜素谨重回虞花宫就是为了让姜素谨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姜素谨心里所谓沈祐礼当初对她的荣宠从来只是一场笑话,木鱼要让姜素谨在她自己幻想的美好的虞花宫里死了这份心。

        对姜素谨这样一个盲目的自视过高的人,这样子是对她最残忍的方式。

        “姜美人,在天牢等死的滋味可好?”日头很足,木鱼坐在藤椅上,闭着眼睛感受着这难得的好阳光:“如今回到了这虞花宫,有没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天牢待过,经历了不甘、痛恨、怨声载道、害怕,再到现在被锁铐钳制着重回虞花宫,姜素谨反倒逐渐冷静下来了,她已经放弃了苟且偷生的希望,也看开了许多东西。

        天牢是个好地方,至少如果姜素谨没有在那里待了这几天,也没有听见守卫们忙里偷闲的八卦,那么姜素谨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那个身为礼部侍郎的父亲,他居然为了保住姜家的地位而主动进言于沈佑礼要求处死自己这个歹毒的亲生女儿。

        姜素谨只觉得自己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自己曾经以为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那么既然注定要死,姜素谨只能认命,可是认命并不代表懂得悔过。

        姜素谨就是姜素谨,依旧如往常一样巧舌如簧,一张口便是处处不饶人,死之前也要让木鱼不好过,于是故作惋惜的样子哀叹道:“木惠妃说笑了,‘恍如隔世’这四个字从何谈起,毕竟顾将军中箭身亡的那副样子,至今仍历历在目,素谨觉得那一日仿佛就在昨天。”

        姜素谨这一句话好似戳中了在场几人的痛点,尤其是木鱼与小平。

        小平怎么能忍姜素谨这般言辞,立刻踏步上前就是一巴掌,骂道:“蛇蝎心肠,你如今沦落至此,得了这样的下贱地步,竟还敢如此放肆说话。”

        姜素谨瞪大了眼睛,像是承受了多大的侮辱,结巴道:“你这卑贱的宫女,居然…居然敢…”

        不待姜素谨把话说完,小平就打断她,一副恨的牙根痒痒的样子嘲讽道:“如今就算是再地位低微的人也不比你了,你真的以为你仍旧是这宫中的美人吗?你的存在在现在看来,不就是一个笑话吗!”

        小平自顾自的说着话,姜素谨闻言,不禁气的全身发抖。

        小平瞧了一眼姜素谨,冷笑着继续说道:“嘁,顾将军之死时隔已久,倒是劳你记到了现在,只是不知若是今日你死在了这虞花宫,将来还有谁会记着你。”

        姜素谨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了,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朝着小平的方向狠狠的呲牙咧嘴,只是无奈手脚被束缚住,再怎么努力也不得动弹。

        惠儿则与姜素谨完全相反,姜素谨虽然也发抖,可是那却是被小平气的,至于惠儿呢,则是安静跪坐在一旁吓得发抖,看起来是真的很害怕,整张脸都吓青了。

        木鱼像是看不见姜素谨与惠儿一样,也不搭理她们,只自顾自的睁开眼睛,伸出一只手来,挡了挡突如其来的刺眼光线,语气不急不缓,像是寻常家话一样,说道:“本宫想过不顾一切离开的,把仇恨与不舍全都放下,可是造化弄人,没想到最后本宫还是回来了,既然老天爷不让本宫走,那么姜素谨,你和惠儿就必须得为顾君远偿命。”

        原本一直沉默着的惠儿听到木鱼说要拿自己给顾君远偿命,瞬间不冷静起来,一直往地上磕头,没两下就见出血了,激动的解释道:“娘娘饶命呀,娘娘!奴婢原不想害您的,奴婢做这一切都是出于无奈,那天晚上奴婢本想躲起来的,可是姜美人她用奴婢兄弟的命来要挟于奴婢,奴婢怎敢不从,奴婢只有这一个弟弟,若是他死了,奴婢该如何面对死去的父母啊!娘娘,请你看在奴婢也是不得已才听从姜美人吩咐的面上,放奴婢一马吧!请娘娘开恩呀,奴婢真的知错了,娘娘!”

        惠儿哭的惨烈,木鱼心想若是平日里的小事,自己早就原谅惠儿了,只是顾君远之死不是小事,因此惠儿也不值得被原谅,不是所有的坏事都可以因为一句迫不得已而侥幸逃脱责任或得以被原谅。

        惠儿见木鱼没有反应,一时心急,又道:“娘娘,您也有兄弟姐妹,想必您也知道亲情可贵,顾将军与您兄妹情深,奴婢与弟弟何尝不是姐弟情深,就请您看在‘亲情’二字上,绕了奴婢一命吧,奴婢不想死呀!”

        “呵!好一句逼不得已!好一个姐弟情深!”木鱼终于被激怒,猛地站了起来,不住的呼吸,胸腔上下起伏。

        安安见木鱼如此,怕木鱼气极,影响了刚刚康复的身体,于是赶紧搀着木鱼。

        “你以为这样子说,本宫就会于心不忍,就能放了你吗?惠儿,本宫自问平日里待你不薄,可你竟然为了自己的兄弟,将本宫的哥哥害死,也险些害死本宫,这不是你说任何话就可以被原谅的,更何况你根本没有资格乞求原谅,就凭你这样的人,也有脸和本宫说什么亲情可贵,你若是不说这话,不提兄妹情深还好,说了只会加速你的死亡。”木鱼可以对姜素谨的冷嘲热讽毫不在意,却不能接受被自己身边的人背叛,尤其是以这种理由,更不能对惠儿恬不知耻的话视而不见,挑眉说道:“你知道一把又一把的箭刺在身上时,那种锋利的刺痛感吗?如果你不知道,本宫今天就给你一个机会体验一下。”

        木鱼一说,惠儿吓得脸色煞白,站起来就要向着木鱼扑过去,只可惜因为惠儿脚上的镣铐和身后压制着其跪在地上的守卫而限制了行动,所以惠儿没能如愿。

        “来人啊,多取些刀来,给本宫在惠儿的身上一刀一刀的划上去,记得动作要慢点,本宫要让姜美人好好的看着惠儿这丫头,也好让姜美人用眼睛体会一下什么是痛不欲生的感受。”惠儿看见木鱼的嘴巴一张一合,一句话间就定了自己的生死:“因为惠儿之后,下一个就是姜美人,记住本宫要的是…千刀万剐!”

        由于害怕,惠儿吓得一边哭,一边大声的叫喊着,只不过谁也听不出来她在说些什么。

        惠儿剧烈的挣扎使得本来朝向她脸颊的第一刀没有划对地方,她一直乱动,刀的方向掌控不好,一下子割在她的眼角,力道也没控制住,一下子戳深了,血哔啦一下的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流下来,一张沾染了血色的脸因为痛楚而狰狞着的样子,叫人瞧起来实在是恶心极了。

        然后,众人就听到惠儿的嚎啕声,她的声音比起刀子割进肌肤的声音可尖利多了,在虞花宫铺天盖地的响了起来。

        小平看着惠儿的模样可怕,听着惠儿的声音更加瘆人,明明是这么血腥的场面,小平却觉得心中感动的要哭出来了,这一切都终于结束了。

        这一天,在虞花宫东南一侧角落里一直站着一个人,她亲眼目睹了木鱼惩戒姜素谨与惠儿的全过程,却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更未有几个人知道她躲在那个角落,只除了木鱼,而木鱼之所以懂得她在,并不是因为瞧见了她,而是因为从一开始,木鱼就猜到她会来。

        后来木鱼回头瞥了一眼东南方向的那个身影,木鱼虽然看不清,但十分确定她就是沈悦。

        午后,安安将木鱼的一件苏绣月华锦衫拿出去晒,想着让衣裳见见日头,也好去去潮气,自从出了上次香囊那事以后,为了避免类似事件的再次发生,落霞宫里木鱼的衣物便全都由安安和小平亲自负责。

        安安晒着衣裳,想到自己听到的那些流言,沈佑礼宠爱木鱼,这是现在宫里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只不过也有人说这只是因为沈佑礼想要安抚顾家的心罢了,安安自然不屑于这些人背地里的闲言碎语,她不若姐姐小平那么聪慧,她只有一颗天真的心,总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美好的一切,所以在她的心里是觉得沈佑礼对木鱼是真的好。

        就在这时,八人抬着龙辇就过来了,坐在龙撵上的是这宫里最尊贵的男人——沈祐礼,他的身边跟着福德,据说福德是在这宫里唯一一个能在沈佑礼跟前说得上话的奴才。

        安安见沈佑礼过来,赶紧走向前行礼,笑道:“皇上今儿来的可真迟,黎嬷嬷早早的备好了如意糕和竹韵露,不过姑娘说想等着皇上您一起用,所以一直到现在还没进食呢!”

        “安安,不可放肆。”今儿个自己处置姜素谨和惠儿的事估计已经传开了,木鱼知道自己这次手段残忍,估摸着沈祐礼知道以后,心中必定会有所嫌隙,于是一直留心着外面的动静,一听见有脚步声便赶紧走了出去,恭敬行礼道:“皇上莫见怪,这丫头怕是平日里和人打闹惯了,臣妾也未曾束着她,因此说话不知轻重,并非是有意冲撞皇上,还请皇上不要当真才是。”

        木鱼行礼时是低着头的,因此不能看见沈佑礼的表情,无法知晓他此刻是什么模样,只能听见他语气不咸不淡的回答道:“无妨。”

        木鱼方一抬头,沈祐礼便已经自顾自的走了进去,他从前不会如此。

        木鱼跟在沈佑礼身后向内室走了进去,站定后将手在腰下一碰,这是她之前带着香囊而养成的习惯,不过自那日回宫以后,她便令人将那个香囊收了起来,与那串沉香佛珠放在了一起。

        沈祐礼看着木鱼的一举一动,他见过那个日日被她携在身上的香囊,看起来是真的稀罕的紧,只是如今不知为何突然不见她戴着了,他想也许她是怕见了那香囊就会想起阿远吧,虽说是这样想着,但沈佑礼心里总是觉得疑惑,按理说那个香囊老旧,若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木鱼儿之前又怎么会让其片刻不离身呢,香囊是定情之物,虽然阿远是木鱼儿的亲哥哥,可是香囊事件之前,木鱼儿全然不知身世真相,若是对阿远生出情愫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可她识得阿远的日子尚短,一定不是为了阿远,难道是八弟?

        想到这里,沈佑礼摇了摇头,在心里自嘲道怎么可能,若是木鱼儿与佑戾有私,如何能进宫来!也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那个香囊可能真的只是普通物件,因为木鱼念旧这才一直戴着的也未可知。

        思索罢,沈佑礼正了面孔,看向木鱼,提及自己来的原因,沉声问道:“听说你下令,对素谨动用了刮刑。”

        木鱼动作一滞,果然,沈佑礼是来兴师问罪的!

        木鱼点了点头,而后若无其事的放下摸索不到香囊的手,应道:“是的。”

        沈祐礼不再作声,他的心里沉了沉,转头不想看木鱼,刚好眼睛扫到了桌上摆放的如意糕和竹韵露,思及方才安安的话,沈佑礼心里便是再不高兴也软了几分。

        木鱼见沈佑礼看着那糕点不说话,以为沈佑礼是肚子饿了,便笑道:“这是黎嬷嬷准备下的点心,看着模样倒是不错,皇上要不要尝尝?”

        沈祐礼闻言,用两指捻起一块如意糕,凑近嘴巴,张口咬下了一个小边角,然后慢条斯理的咀嚼着,最后就着竹韵露咽了下去。

        木鱼见他还是不说话,虽然是在吃东西,但还是一副沉着脸的样子,便知道他心情不佳,于是小心试探道:“可是这如意糕不合皇上的胃口?黎嬷嬷说如意糕清凉爽口,取如意吉祥的意思,却不知原来皇上不爱食,臣妾这便让人撤下。”

        说着,木鱼作势便要叫安安进来收拾桌子。

        沈祐礼摇了摇头,阻止木鱼道:“朕只是在想这样一块小小的凉糕尚且还能意味如意吉祥,但是人心却不如一块凉糕,毕竟人心若是凉了,却还如何能够如意吉祥?”

        木鱼随着沈佑礼的视线看向桌上的如意凉糕,瞧了一会儿却好似才明白过来一样,苦涩的笑着说道:“皇上说人心凉薄,可是觉得臣妾对待姜美人时,行的刑罚过狠了吗?”

        “刑罚无所谓轻重,若是朕觉得这刑罚太过毒辣,它便不会存在,朕只是觉得你不该如此。”沈祐礼这才重新看向木鱼,他的眼睛看着她,满眼都写着失望,叹息道:“木鱼儿,你变了!”

        “臣妾让皇上失望了,是吗?”木鱼突然笑了出来,是那种浅浅的笑,笑意不入眼底,似嘲非嘲,眼睛红红的像是要哭一样,却似泣未泣:“皇上喜欢的木鱼,不,应该说皇上喜欢的妃嫔都应该是柔顺可人的吧,只可惜臣妾不能让皇上如意了,臣妾也想和过去一样,单纯自在的活着,可是臣妾现在每天闭上眼睛,全是顾将军,不,全是哥哥!全是他浑身是血的样子,臣妾每天晚上都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以至于夜不能寐,所以臣妾每天都在想,时时刻刻都在想要怎么做、要怎么处置姜美人,而今天虞花宫一行,臣妾终于得偿所愿,仿佛只有像今天这样毫无顾忌的做了,只要这么疯狂的放纵一次,臣妾才能从痛苦中解脱,才觉得自己为他报了仇。”

        沈祐礼何尝不知道木鱼的苦楚,她夜夜辗转难眠,他便每夜哪也不去的陪着她,她睡不着也不敢吵醒他的时候,他闭着眼睛装睡,感受到她的忍耐,自己比她更加难受,可是她不该是这样的啊,她是自己的木鱼儿啊!

        后来,沈祐礼终究是走了。

        那是沈佑礼第一次真正对着木鱼生气,即使沈佑礼不说,木鱼也懂,这次与上次自己掌掴姜素谨之事不同,这次,他真的认真了!

        这一天可真长啊…

        自木鱼于虞花宫处置姜素谨那日后,一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在此期间,沈祐礼不曾再来过落霞宫,于是宫内皆传言木惠妃狠虐失德,因此失了皇帝的欢心。

        因为宫里没了皇后,凤阳宫无主,所以便没了晨起请安的礼节,木鱼不用每日早早的出门了,便日日的把自己关在书房内,因为心中郁结,所以木鱼不爱开口说话,人也日渐的消瘦起来。

        在木鱼同沈佑礼这一个月的冷战期间,温月来过落霞宫两次,木鱼皆以身体不适为由,推了不见。

        后来就有人说木鱼目中无人,如今升了妃位,竟然看不起与自己同一位份的温月,怕是要慢慢的惹起众怒,甚至还有人猜测木鱼不久就会在落霞宫呆不下去,被贬至谢芳阁去,因为皇上是不会喜欢这样一个嚣张跋扈的女子。

        木鱼听小平提起这些传言,只道是好笑,木鱼虽然没有多么聪慧的头脑,但却也知道如何俘获一个男人的心,对男人,尤其是像沈祐礼这样的男人而言,你若是事事顺着他,只会叫他觉得你普通,毫无吸引力,因为他的身旁从来不缺低眉顺眼的女子,但你自然也不可太过忤逆于他,他毕竟是皇帝,没有人可以对着他一直使小性子、小脾气,所以一个月的时间在木鱼看来不会多,也不会少,时间刚刚好。

        于是第三十一天的清晨,木鱼便早早的等候在正仁堂的门口,她知道每每在德政宫早朝过后,沈佑礼都会在正仁堂处理朝政。

        “仁德”二字对于君主而言是多么难得,木鱼一眼就瞧见正仁堂前拼接的汉白玉雕的狮子背上那一件碧霞云纹的花袄绣着的是一个大大的“仁”字,至于德政宫门口,木鱼听说那有两条栩栩如生的金龙,双龙戏珠,龙是真金打造的,至于珠子是镂空的翡翠球,据说翡翠球的中间有一个八面玲珑骰,那八面玲珑骰的每一面都有一个由红宝石镶嵌而成的“德”字,光是听起来就奢华无比,只可惜木鱼却不能看到,因为德政宫那是庄严的早朝宫殿,后宫中除了前皇后陆曦月因为封后大典,在德政宫受百官朝拜时有幸得以见过,别的女子皆是见不到的。

        在外守着的福德知道木惠妃先前惹了皇上生气,如今见她在这儿执意等着,便好意的提醒道:“皇上自退朝后一直面色不佳,想来安王在里面劝慰已久,若是稍后皇上宣了娘娘进去,还请您谨慎伺候着。”

        福德好心,一番话又说的诚恳,木鱼全程浅笑着虚心受了。

        “多谢福公公提醒,以后木鱼在这宫里若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公公多多指点才是。”木鱼福了福身子,卸下手上的玛瑙粉镯,小平赶紧从木鱼手上接过,将那镯子递给福公公。

        木鱼与小平是聪明人,都知道面前这人虽然只是一个太监,但是他福德在沈佑礼面前却十分当红,只这一点便足够大家巴着福德,因为若是有人想知道皇帝的心思,那么瞎猜是没用的,只有从福德身上下手最合适。

        福德推辞不过,倒也大方的收下,他在这宫中时日久了,深知沈佑礼的脾性,这木惠妃娘娘一举一动既然能牵动沈佑礼的情绪,那么她的未来必定不可小觑,再加上她今日与自己说话的时候谦逊有礼,以名自称,而不以位称,说明她能屈能伸,识得大体,于是福德更是觉得她厉害,心生佩服,此时若是自己执意不收这份礼,反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福德收了礼后,倒也不再与木鱼说话了,各自规规矩矩的站着。

        没一会,木鱼便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于是向着门口看去。

        沈佑戾一出来就看到木鱼吹着风站在一旁,她的手呈握拳状缩了起来,他记得这是她受冻时候的小动作。

        有的人怕受冷,有的人怕受热,而木鱼身体不好,总是冷受不住,热也禁不住,风吹多了还头疼,因此过去在安王府的时候,木鱼总是讲究的很,再加上沈佑戾紧张她,哪里有像这样的时候。

        如今木鱼这样随意的站在门外,没有随身带着暖炉,更没有披风盖头,像寻常妃子一样为了取悦帝王而煞费苦心,按理说这本是沈佑戾送木鱼进宫的本意,他原应该开心才对,可是为什么他心里却憋闷的紧。

        木鱼自然也看见了沈佑戾,两人互相点头示意,权当行了礼。

        沈佑戾心里很清楚这次从天佑寺回来之后,木鱼就变了,人心啊,总是叫人猜不透,也抓不住,可即使是这样,那又如何,他有足够的自信,也十分很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无论何时何地,木鱼绝不会做对他不利的事。

        过去,现在,将来,都是如此。

        福德朝木鱼使了个眼色,木鱼便向正仁堂内走去,与沈佑戾擦肩而过。

        沈佑礼正低着头批阅奏折,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沈佑戾,于是笑道:“你怎地又回来了。”

        木鱼闻言愣了愣,然后想到沈佑礼说的应该是刚刚出门的沈佑戾,于是只得尴尬的站着。

        沈佑礼听不到回答,抬起头朝那人看去,这才知道是木鱼来了,只见她整个人拘谨着看向自己。

        “你怎的过来了?”沈祐礼诧异,他从未想过木鱼会找过来,她不像是会主动示好的人。

        木鱼闻言,以为沈佑礼不愿意自己过来,心内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只得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她还真的不适应这种场面,手脚都不自在起来,但又想到反正不管怎么样,都要遵守礼节,于是先行了礼,然后等自己整个人缓过劲来了,方才解释道:“臣妾熬了碧粳粥,熬多了,所以想着带来这里,让皇上也尝尝臣妾的手艺。”

        木鱼脸皮薄,虽然知道自己是过来求和的,心意很重要,但实在是过不去心里的坎,不好意思说那是自己特意为了沈佑礼熬的,所以话说到嘴边也只得改了口,然后思及自己在门口站的太久,于是踌躇着说道:“虽然现在是三月底了,再过六天便是立夏,可是外面还是天寒,臣妾没成想到要等,所以便没有嘱咐人将粥热着,这会儿碧梗粥怕是已经凉了。”

        自从木鱼说自己熬了粥带过来,沈佑礼看向木鱼的眼睛里便好像有光生了出来,木鱼在他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咽了咽口水,犹豫着说道:“既然粥凉了,那臣妾也不便再将其给皇上,以免皇上吃坏了胃肠,臣妾…便先告退了。”

        说着,木鱼就要转身回去,沈佑礼赶紧叫住她:“别走。”

        木鱼在身侧握了握拳头,听话的留了下来。

        沈祐礼看着木鱼带来的翡翠青瓷罐子,那原是个保温效果极佳的盛品,按理说碧梗粥在里面的不容易凉的,于是问道:“等了很久?”

        木鱼沉默的摇了摇头。

        沈祐礼冲木鱼招了招手,木鱼便亲自从小平的手上接过那金丝楠木的食盘,然后走近沈祐礼,将食盘放置在砚台一侧。

        小平见状,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

        沈祐礼握住木鱼的柔荑,感觉到她的手冰凉极了,蹙眉道:“怎么不让福德进来通报一声,既然天寒,你就该进屋来,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竟还愿意傻傻的等着。”

        木鱼知道沈佑礼能这样说便是心里不气了,但想着福德警醒自己的话,觉得还是谨慎一些为好,于是细声道:“皇上和安王商量国事大事,臣妾怎么好叨扰,而且臣妾也没等太久。”

        沈祐礼见木鱼对自己客气,心生不满,他以为她来求和,应当是好言好语才是,怎地还这般冷淡,于是放下执着她柔夷的手,冷声应道:“恩。”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最忌互相猜测,可若只是猜测便也罢了,要是再加上冷战,那么更伤感情,木鱼不愿如此,她能过来就说明自己的本意是为了与沈佑礼和好的,于是想着还是和沈佑礼说开了才好,毕竟开门见山总好过像现在这样,所以直言不讳道:“皇上可是还在怪臣妾?”

        “没有。”沈祐礼闷闷的回答。

        木鱼见沈佑礼这副样子就如同闹脾气的孩童,侧过去的脸带着三分淡薄和七分执拗,倒是让木鱼的心不免有所触动,一时间声音更软了,语气诚挚:“臣妾很多事情都是第一次做,没人教便实在不懂,所以难免会有做不好的地方,以后臣妾会多学着点的。”

        两个人在一起,总要有人学会服软,冷战是一回事,但总要考虑着别伤了情分,沈祐礼不知道在木鱼心中,他和她有几分情分,但她能过来,他很开心,只是冷战而已,只要她一句话便化解了。

        “你本该是善良的女子,哎,也许是朕对你要求太高了,是朕不好,就像你说的,你也是第一次面对宫中这种尔虞我诈的事情,不懂的该怎么做也是可以理解的,至于这次在虞花宫处置姜素谨的事,不免惩戒太过了,怕是你自己也于心不忍,朕不该气你。”沈祐礼看着木鱼如花的面庞,没人像她这样美,就算有,就算他以后能遇到,那么那个人也不是第二个木鱼,她是自己独一无二的木鱼儿啊!他怎么能不对她宽容点。

        这么想着,沈佑礼捏了捏木鱼的脸颊,叹息道:“以后莫要如此了,朕是真的怕…怕你在这宫中会变了。”

        木鱼沉默了片刻,强迫自己压下心里的那丝触动,然后对着沈祐礼信任的眼光,犹豫着说道:“臣妾知道自己这次做的不对,但臣妾的初心是不会变的,臣妾会时时提醒自己要做到与人为善,只不过…臣妾所说的第一次并非是这些女子间互相争斗的事。”

        沈祐礼不解:“那是什么?”

        “皇上难道看不出来吗,其实臣妾是在哄你!”木鱼语毕,脸已经是羞红了一片,连脖颈处都带着珊瑚粉的颜色,她何曾说过这样令人羞涩难堪的话!

        沈祐礼闻言,当即愣了一下,片刻后反应过来,看木鱼一副臊的不行的样子,大笑着抱住她。

        沈佑礼原是坐着的,而木鱼站着,他这抱住木鱼的动作一时大了,以至于木鱼当下反应不过,没能站稳,两人一同摔在沈佑礼坐着的短塌上。

        沈祐礼双眼定定的看着木鱼,眉眼俱是温柔,叫木鱼红着的一张脸,颜色再退不下去。

        木鱼想要推开沈佑礼,于是低着头提醒他道“皇上,碧粳粥……”

        沈佑礼用食指放在木鱼的唇上,柔声道:“嘘……不管它。”

        后来的事情不言而喻,那是第一次,沈佑礼与木鱼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夫妻。

        外面的阳光透过窗台,穿过床幔洒了进来,木鱼听沈佑礼在自己耳边唤道:“木鱼儿……”

        木鱼觉得沈祐礼的这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可明明他就在自己的身边,木鱼被沈祐礼抱着,将头埋在他胸膛,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梦一样不真实,她想到了天佑山上那座被自己烧掉的“木鱼居”,也想到那个为自己搭建了竹屋的人——沈佑戾。

        过往在脑海挥之不去,原来很多时候,人的记忆不会随着一个东西的消逝而淡化,即使没有那座“木鱼居”,木鱼也依然会记得自己内心最深刻的记忆,木鱼不想被记忆左右,她闭了眼睛,含糊不清的应道:“恩,皇上,臣妾在。”

        沈祐礼松开自己拥着木鱼的手,然后用手抬起她的头,让她看着自己,他与她眼眉相对,颇为认真的问道:“阿远的事,你放下了吗?”

        木鱼因为沈佑礼的动作而睁开双眼,她不想谈起这个话题,而且沈佑礼的的眼神让自己觉得快要窒息,可他的手在迫使她面对这一切,面对他的眼神,面对他的疑问,当然还有面对她自己的内心。

        她看着沈佑礼的眼睛,那里有探究和关怀,她沉默了片刻,才无奈的喃喃道:“放下了…”

        木鱼不知道要如何定义这三个字,这并不是自己的真心话,但也算是自己心里的话,如果有人懂她,那么就一定会知道她的所谓“放下”,这两个字可以有两种理解,因为对她而言,放下既是一个谎言,也是一个事实。

        木鱼这样的回答,倒是叫沈祐礼也跟着沉默了,这样的伤痛,他尚且一直记得,更诓论她亲身经历,如何能真的放下呢!

        “皇上。”这回轮到木鱼打破这沉默。

        沈祐礼闷笑了一声,像木鱼之前回答自己那样,回答她道:“恩,木鱼儿,朕在。”

        “我其实是个坏人吧。”木鱼对沈祐礼问道,这是第一次她想与沈佑礼谈心,也是第一次她难得的没有自称为“臣妾”,她说的是“我”。

        沈佑礼紧了紧捧住木鱼脸庞的手,将自己的脑袋往下凑近她的额头,蜻蜓点水的一吻,回答道:“不是,你不是。”

        沈佑礼将木鱼的头压在自己的胸口,让她感受自己的心跳,而自己感受她的呼吸:“你原不该这么活着的,像你这样的小姑娘就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以后你想要的,朕都可以给你,你再也不必如此坚强,叫人看了心疼。”

        “朕很多时候就在想,也许那时候陪父皇去静心庵,朕就应该与慈荣太妃要了你,将你放在自己身边好生对待,好好的呵护着。”

        木鱼没再开口,与沈佑礼两个人相拥着睡下了。

        虽然过了一觉的时间,可醒来之后,木鱼仍旧能清楚的记得沈佑礼说的最后一句话,当时她累极了,所以没有回答,现在细细思量起来,木鱼忽然就感觉心酸。

        人心是最柔软的东西,只要有人愿意去触碰,它便会为之动容,但木鱼深知人心也是最善变的东西,上一秒和下一秒就可能不一样了,所以这是她第一次想去珍惜这种被爱的感觉。

        安王府内,沈佑戾从正仁堂走后,出宫回到自己的府里,午后小歇片刻,他做了个梦。

        沈佑戾梦到自己孤身一人在沙漠里,一直没有方向的朝前走着,他很渴、很累,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就这么走了不知道多久,当荒漠变成了草原,勃勃生机如此广阔,沈佑戾看见了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她是他的木鱼。

        这时,沈佑戾这才发现原来自己长途跋涉,一路艰难至此,由始至终只是为了见木鱼一面。

        梦里,木鱼的面色惨白,她的嘴唇不再鲜红,整个人像是蒙了尘的珍珠一般,他欲上前抱住她,而他确实也这么做了。

        沈佑戾以为木鱼会像过去一样,因为自己的亲近而开心雀跃,可是她却好似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一般,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的身后,她的双手一直在往外推他。

        沈佑戾不明白木鱼为何突然如此,于是随着她的视线回头看去,原来沈佑礼就站在离自己两三米开外的地方。

        沈佑礼当时怒不可遏的样子叫人看了心悸,沈佑戾却突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然后,木鱼的身子开始一阵阵的发冷,又一阵阵的发烫,在这样的冷热交替下,她终于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在昏迷的那一刻,木鱼的嘴巴动了动,虽然声音极轻,沈佑戾却能够清楚的听见她在叫自己的名字。

        而沈祐礼离得远一些,自然听不仔细,于是错把“佑戾”听成了“祐礼”。

        沈佑礼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过来,从沈佑戾的手里接过木鱼,紧拥在怀里,匆匆的往前面走去。

        那前面的路起了大雾,雾气越来越重,沈佑戾看着沈佑礼抱着木鱼一步步的走入迷雾之中,他们的身影在白茫茫的世界里逐渐消散不见,只留下自己一个人,一身落寞的迷失在迷雾丛中。

        当自己的世界只剩下一片白光,沈佑戾突然惊醒。

        幸而,是梦,他擦了擦额角冒出的些许湿意,如是想。

        宫里,木鱼和沈祐礼缠绵过后,两个人腻在一起一整天,等到她回到落霞宫的时候已是第二天凌晨了。

        不知怎的,木鱼回来后一直觉得身子轻飘飘的,方一坐下就觉得头昏脑胀的难受,索性就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后来,小平见木鱼睡的太久,想着也到点了,差不多该喊木鱼起来用午膳了,这不叫不知道,叫了才吓一跳,小平掀开桂子绿床帘,看见木鱼闭着眼睛,脸色很不好的样子,心想这一定是病了,于是赶紧吩咐捷儿去请了太医过来。

        木鱼这猝不及防的生了一场重病,说是重病,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受凉、发热罢了,应该是在正仁堂门口吹了风,后来和沈祐礼一起沐浴时又纠缠的太久了,这才导致着凉,只是她这热发的奇怪,迟迟退不下去,太医院的人都束手无策。

        沈祐礼听说之后,急匆匆的赶来落霞宫,他看着木鱼这一副面色苍白的模样,心道自己大意,明知她身体不好,还贪图一时欢乐,于是赶紧让人将木鱼移去天腾殿养病,顺道也将小平和安安也调至天腾殿伺候。

        之后连续四天的时间,木鱼都迷迷糊糊的烧着,口中又总是喊着冷,虽说天腾殿的地龙最暖,她不再像在落霞宫那会似的蜷缩成一团,可身子也未曾回暖过,一双冰冷的手总也不见好点。

        各宫妃子一开始也都争相的前来天腾殿探视,但是谁不知道她们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于是都被沈祐礼拒之于门外,当然,除了淑妃温月。

        “皇上可用过晚膳?”温月来了之后,第一件事便是问沈祐礼这个,不得不说,情到深处不过是样样忧心。

        “未曾。”沈祐礼彼时正在为木鱼拭汗,木鱼这些日子总是一阵阵的往外出冷汗,人又不曾醒过,身上的衣服只得让小平和安安帮忙换了又换,只是这头发湿答答的贴着额头,怎么擦干都不够,即便是像现在这样细细擦干了,估计一会又会是如此满头汗珠。

        温月看着沈祐礼这般细心温柔的样子,虽然他也曾这样待过自己,但那毕竟不一样,自己再如何大气,也是一个女人,会吃女人常吃的醋,想女人常想的那些事。

        如今看着沈佑礼对别人如此,温月心中终究是叹了口气,有些闷闷不乐,但是这种不高兴她又无法表现出来,毕竟她能拿沈佑礼怎么办呢?

        温月什么都不能做,她只能接过沈佑礼手中的旋涡纹纱丝帕,为他照顾他心上的人:“皇上担忧木妹妹,也要顾及自己的身子,若是腹中无食,可是对肠胃不好的。”

        沈祐礼给温月腾了地方,让温月坐在自己原先的位置,自己却站着,他看着她蹙眉不悦的样子,心知她是忧心自己,也知道她来这儿,见了自己为木鱼所做的这些事自然会伤心,于是安抚她道:“朝政众多,朕无暇抽身罢了,你不要为朕担心。”

        温月闻言,抬起头看向沈佑礼,一副了然一切的模样,笑了笑说道:“皇上可是为了前几日早朝上顾老将军所奏之事烦心?”

        沈佑礼回视温月,诧异道:“这事连你也知道了?”

        温月点了点头,将木鱼额前的一缕碎发拨至其耳后,温月心想就算是自己见了木鱼现下一副病西施的容貌也心生不忍,难怪沈佑礼会为木鱼如此上心,只看木鱼这一张脸就知道了沈祐礼对其动心是有所理由的,毕竟木鱼绝色是宫里公认的,即刻此刻生病卧床,那不施粉黛的模样仍旧让人觉得自惭形愧,而像沈佑礼这样的人便该配这种绝世美人。

        温月将丝帕递给一旁的小平,顺口道:“这里不用伺候了,你们都下去吧。”

        小平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木鱼,然后低着头,端着盛有丝帕的面盆退了出去,安安也不敢留下,跟在小平的身后走了。

        此时,屋内除了病中的木鱼,就只留下沈祐礼和温月两人了。

        “后宫本是不理朝政的,不过顾老将军所奏之事关乎后妃,所以臣妾倒也听闻了一二。”温月站了起来,手上自然而然的挽着沈祐礼的胳膊,不动声色的引着他走向一旁小几的配套椅子上坐下:“皇上应当是为了想要留下木妹妹而苦恼吧。”

        沈祐礼叹了口气,说道:“知我者,小月也。”

        温月将小几上摆放着的茶点推至沈祐礼面前,劝慰道:“顾家三朝元老,本就代代人丁单薄,到了已故的顾君远这一代,好不容易有了兄妹两个,但无奈木妹妹从小离家,后又有顾小将军遭逢前皇后陷害身亡,顾家失了一个儿子,只余木妹妹一女,经历了二十年的生离死别,顾家从未得以团聚,如今顾老将军想要女儿还家以得天伦之乐好安享晚年,说来其实无可厚非,只不过皇上舍不得放人罢了。”

        沈祐礼看着温月的动作,知道她是怕饿着自己,相处这些年,她对自己的爱就像春雨一样,润物细无声,他不能拒绝,更无法拒绝,只得意思的吃了两口,才解释道:“不是因为什么舍不得,所以朕才不允了他的,你说从来也没有这样的先例可循啊,这入了宫的妃子怎么能再送了出去?再者,木鱼儿与顾家并无甚情分可言,怎知她会不会愿意回去,能不能享受到那所谓的天伦之乐呢!这样子没有道理可言的事,朕怎么能准。”

        温月无奈,她并非不懂沈佑礼这样说怕只是为他自己的私心找借口罢了,可她也有自己的私心,谁没有呢?她也想回到过去那样的生活,那时候没有木鱼,没有人会取代自己成为沈佑礼心上的人:“皇上应该知道若是放木妹妹回顾家的这个先例开了,只会彰显您体恤臣下、大公无私,此举有利无弊,可若是您不允了顾老将军的请求,只怕会伤了一众老臣的心,而且如今这朝堂上风动云涌,皇上的每一步都该合计清楚的。”

        “朕知道。”如今朝堂各人心思,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风波四起,沈祐礼哪里不知,他每行一步都得小心翼翼,他运筹帷幄、权衡利弊多年,希望的就是将来有朝一日,这里的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希望南素真正属于自己一个人!

        温月陪着沈佑礼一步一步走来,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有多么不易,她知道就算是如今当了皇帝,沈佑礼也仍旧需要步步谋划,因为步步惊心,他甚少有这般为了儿女情长而影响到大局的时候,过去哪一次的抉择,他不是当机立断,从未像现在这样子游移不定,其实不过是因为他想处处护着木鱼罢了,可是两全该有多难,他的纠结,温月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温月神情笃定,苦笑道:“皇上知道这么做错了,可皇上更怕的是伤了您自己和木妹妹的心。”

        沈祐礼默然不语,他不想承认,承认便伤了温月的心,但他也无法否认她说的句句属实。

        “皇上从未这样在乎过一个人!叫臣妾如此嫉妒,又如此心疼。”温月的手搅在一起,她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

        这是,不远处的木鱼恍恍惚惚中扭头看了温月一眼。

        其实温月一来,木鱼就已经醒了,只是木鱼不知道在温月和沈祐礼之间,她木鱼又该是怎样的存在,所以木鱼便只好闭着眼睛装睡,说是装的,其实木鱼的确还觉得难受着。

        木鱼听着温月的话,想着温月心疼沈祐礼,沈祐礼又说过他心疼自己,而自己现在却突然有些心疼温月,毕竟像温月这样细水长流的爱,一点一滴的渗透在沈祐礼的生命里,既担心他饿了,又担心他难过,这样的爱着他,却要亲眼看着他身边来来去去这么多别的女人,这难道还不够可怜吗?

        于是,心疼这件事无意中绕了一个轮回。

        木鱼重新闭上眼睛,她听见沈祐礼对温月说:“你又何必嫉妒她,在朕心里,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温月勉强一笑,她知道沈祐礼这些年待自己好,可她更清楚这种好就像是一种回馈,她当年用生命换来的怕更多的只是感动,而不是爱情。

        后来,温月是什么时候离开天腾殿的呢?木鱼不知道。

        木鱼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她好像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有个人对她说:“朕怎么能让你走呢,不管那人是谁,那里是哪里,朕都不放心,朕要亲自护着你,把你交给别人的话,怎么会让我放心呢!”

        这是谁的声音?木鱼想不起来,她在睡梦中落泪,她在思考一个问题,她在想感动和爱一样吗?

        感动和爱不一样,感动只是因为被爱罢了!

        可如果我的心愿意学着接纳你,抛却并不单纯的原因和目的,那么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开始。

        这一刻的木鱼拼命的想开口告诉那个人说要亲自护着自己的人,她想回答他,可是始终说不出那句话,她想说:“谢谢你,让我开始想要学着忘记过去,忘记一切,包括那段荒唐的感情。”

        这看似风平浪静的几日,一场没有硝烟的宫斗战争拉开了序幕,常言道:“枪打出头鸟”,盛宠有时候就等于众矢之的,而这场战争到了如今,所有人的目标都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顾木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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