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遗忘的记忆2
奇犽听着她弹奏的钢琴曲，觉得旋律有些陌生，又有些莫名的熟悉。
他闭上眼睛，心神跟着曲调试图找寻记忆的源头。旋律就像一条绳索，串联起脑海深处被尘封的记忆碎片。
原来自己以前听过，只是忘记了。年幼时，莉朵经常哼唱这首歌，哄他们睡觉。
等等，他们……？
是了，应该还有一个人在他身旁才对。
大脑里就像有一根针，挡在追寻的路上，阻碍他继续前进。
他在记忆碎片里看到莉朵和大哥在争吵。
暗杀和夜晚总是紧密相连。因此父亲席巴对他进行的杀手训练中包括夜视能力的锻炼，他还被要求即使在睡眠中也要随时让感官处于敏锐的状态。
某天午夜，大哥伊尔迷悄悄潜入他的房间，在他还未清醒时，用绳子将他捆绑，随后丢入爬满蜈蚣的洞穴。
枯枯戮山是一座沉寂的死火山，没有绿色的植被，没有鸣叫的鸟雀，也没有奔跑的小动物。一到夜晚就会听到嗜血的狼群在嚎叫。家族巢穴入口的周围全是黑色的岩石，目之所及是千百年前岩浆冷却后形成的褶皱，和各种深不见底的洞穴。因此奇犽从小就不喜欢这片区域，会到远处森林茂密的地方玩耍。
伊尔迷的行为让奇犽吃尽了苦头，险些丧命。
莉朵为此少见地发了一顿脾气。
——她向来温柔耐心，似乎每次和人争吵都是为了他。
凶猛的毒素让身体发起高烧，他的神智有些迷糊，稍有些清醒的时候，便听到伊尔迷平静的声音：“这是为了让奇犽明白，杀手在睡觉时也要随时保持警惕。”
“但糜稽和柯特都没有受到过这种对待。”莉朵无法接受这个回答，反驳道。
“因为他们都不是奇犽。奇犽将来要继承揍敌客家，只有接受这种程度的训练，他的天赋和潜力才能得到充分的开发。”
伊尔迷顿了顿，继续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解释说，“如果他连这样的考验都无法通过，那以后遇到更危险的情况，就会束手无策，从而丢掉性命。为了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有必要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如果说这就是杀手世家的教育，那么我无法认同。”
“那就麻烦了啊，莉朵。我们以后的孩子也会接受这种训练，你要尽早习惯。”
“什么？”
“莉朵，你的天赋很高，实力也很强，爸爸说我们将来的孩子一定会是优秀的杀手。”
“……”
“莉朵，你是想杀了我吗？”伊尔迷歪了歪头，神色有些困惑，像是无法理解。
哪怕被她念能力化作的钢琴线缠绕住脖子，只要稍微动一动就会被锋利的念割裂，伊尔迷依然无比镇定。
因为他的念钉已经同时抵在了她的太阳穴和脖颈边。
这对未婚夫妻就像敌人一样对峙着。比起莉朵的愤怒和杀气腾腾，伊尔迷显得过于平静了，甚至连杀气都没有泄露半分。
奇犽睁开眼睛，看到这一幕，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推开了旁边佣人意图阻拦的手。
“奇犽！”莉朵余光发觉他清醒后，下意识叫了他一声。
他没有理会她充满担忧的目光，只是使用出曲肢，让每根手指都像刀一样锋利，爪尖对着自己的大哥。
“奇犽，你是想帮助莉朵吗？但是你应该很明白，以你目前的实力，想要打败我还差得很远。”说出这句话的伊尔迷，杀气一下子迸发出来，他的表情也比刚才与莉朵对峙时要冰冷得多。
在不了解也看不见的念能力的压迫下，奇犽全身颤抖不止，连牙齿都在打战，喉咙里传来腥甜的味道。他拼尽了全力，才勉强压抑住想要逃跑的强烈冲动。
见状，莉朵顾不上被念针划伤，连忙上前将他护在身后。
“伊尔迷，抱歉，刚才是我太冲动了，你不要生气。”她用温柔的声音说话，语气也很软，试图缓和气氛，“奇犽的伤还没好，不要对他这么凶。”
伊尔迷的眼神波动了一下。他收敛了杀气，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尖靠近奇犽的头顶。
…………
少女指间弹出的琴声如泉水流泻，随着旋律的推进，被遗忘的记忆又翻上来一些。
奇犽想起很小的时候，身上被鞭打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疼到令他无法入睡。莉朵守在他的身边，用手帕小心翼翼擦着他额头上的冷汗，眼神充满怜悯和心疼。
他望着她在烛光下温柔的面容，感到有些疑惑。这个家也只有她会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而他不明白这样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与此同时，内心的想法有些分裂。一半催促自己去安慰她，让她不要担心，另一半又觉得这样也很好，他可以多享受一下这样的目光。
莉朵为了哄他睡觉，以及转移注意力，缓解他的疼痛，会给他讲故事。
和保姆讲的幼稚的童话故事不一样，莉朵讲的是冒险故事，也不知道她从哪本书里看来的。他更喜欢听她讲故事。她的声音很好听。
他记得一个故事，主角是猎人的孩子，不打不相识认识了另外两个朋友，三个人一起结伴周游世界，在路上遇到了各种危险，他们彼此信任，互相扶持。
他忍不住说：“姐姐，我也想要这样的朋友。”
少女抿起唇，眼眸微黯，但很快，她的眉眼便舒展开去。下一刻，柔软的长发垂落在他的脸颊和脖颈。
她低头亲吻了一下他的眉心：“会有的，将来有一天，奇犽也会拥有这样的好朋友。”
讲完故事后，她在他耳边轻轻吟唱起不知名的歌曲，渐渐地，身体上的伤痛就像被她低柔的嗓音带走了。
…………
是的，就是这个旋律。
她在用钢琴弹奏的这首曲子。
所以他才会觉得熟悉。
他想起了一些过去，于是意识到，他还有一些暂时没能想起来的往事。
但这已经不妨碍他意识到莉朵隐藏在心中的真实想法了。
“我不想走家里安排好的路，不想再当杀手了。莉朵，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奇犽小声说道。
他看到她的眼中闪烁了一瞬泪光，手也在颤抖。
但片刻后，她像是冷静了下来，摇了摇头。
“我不能离开。”
“为什么？”奇犽坐起身，无法理解地质问道，“难道你想留在这里，以后和大哥结婚吗？”
“……”
又来了。大概是从他四五岁的时候就开始了吧，她看着他，偶尔就是会露出这样的神色。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却让他感到有些悲伤的神色。
每当这时，奇犽便觉得自己无法继续再问出口了。
他无法感同身受，但他知道莉朵一定有自己的考虑和难处，而且她觉得这个理由目前还不适合告诉他。
没关系，迟早有一天他会知道原因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他想知道的问题。
“你对大哥……”他顿了顿，脸颊发烫起来，声音也小了下去，有些艰难地吐出了下半句，“你喜欢大哥吗？我是说恋人的那种。”
像是觉得他问出这种问题未免有些人小鬼大，还偏偏是一副害羞的纯情模样，她被逗笑了，然后摇了摇头：“不喜欢。”
奇犽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不爽起来。
他已经十岁了，生在一个复杂的家庭，从事着杀手的工作，这个年纪的他其实已经明白很多事情，但是在她眼中，他好像还是个什么都不懂、需要小心呵护的小孩子。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他红着脸追问道。
“奇犽问这个做什么？”
“切，问问都不行吗？”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喂，你该不会喜欢你那个钢琴老师吧？那么弱的男人，随便吓唬一下就会吓得哭出来。”
“原来上次是你在故意恶作剧吓唬老师吗？”
“……”不小心说漏嘴了。奇犽语塞了一下。
莉朵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脸颊，没有责怪的意思。
“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想了想，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奇犽要是再长大十岁，我大概会被迷住吧？”
说这句话时，她的神色是漫不经心的，像是随口说说哄他开心，但又像是在说实话。这让奇犽的心情有些困扰。
为了报复这个让他感到烦恼、自己却一副毫无所觉模样的少女，他伸出手挠她痒痒。
被戳到了腰间的痒痒肉，她来不及闪躲，倒在床边笑得停不下来，连忙求饶，眼睛里都泛上了水光。
凌乱的长发像海藻一样，散落在床单上，铺陈开来。苍白的脸颊上微微泛起红晕，裙子的肩带也在乱蹭的过程中滑落，肩膀的皮肤和锁骨从领口露出。
他停下了恶作剧，但一触即离的柔软触感还残留在手上。
十七岁的莉朵已经快要成年了。
说不清胸腔里升起的那种朦胧的感觉是什么。就好像心脏被羽毛轻抚过，带来一丝痒意。
他有些兴奋，进而又升起更多的好奇、探究，同时还有些慌乱和羞愧。看着她的面容，又莫名留恋此刻她没有任何防备的模样。
她躺在床上缓了口气，才坐起身。
“真是的，奇犽你太过分了……”抱怨的话语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对视的一瞬，他慌忙撇过头去，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默默抬起手，将蹭乱的衣服整理好。
奇妙又慌张的心情伴随了一整晚，直到第二天醒来后，他都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不自觉浮现笼罩一晚上的梦。
他想抓住那些模糊的梦境里一鳞半爪的细节，却只记得她那双近在咫尺的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瞳，还有她纤细的手指，温暖的皮肤。
闭上双眼，幻象并没有消散，他感觉舌尖似有一股既甜又苦涩的味道，就像巧克力一样。
那是秘密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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