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真的离开了
董家祖孙到访过后，何钰与何有文加快了规整的节奏。董百川此次到来，不仅仅是想询问下他们掌握到的灾情情况，更主要的是给他们带来了一些普通百姓探听不到的讯息。
董老先生一生起起落落，却识人无数，一个大家族也自然会有他可靠的信息渠道。据他得道的消息称，南方已经出现了大灾的前兆。要知道，南方的水稻多是一年两熟，年前应已收了一季，早稻在清明前后就又该下种了。可是今冬大寒，四季常春的江南两岸也遭了雪灾，这就使得晚稻那一茬损毁了大半，听说最严重的地方几乎颗粒无收！都道江南富庶，可富的是商贾、是官吏，一般的百姓家纵有余粮，也撑不住太久的。
眼下气候未有半分好转的迹象，早稻要是再耽搁了，那等到七八月里，想来就会闹饥荒了。这还是好一些的地方。
董老先生临走前忧心忡忡的对他们道，他去信询问了几位在贫困小县上任的友人，可至今没收到回信。那些地方虽穷些，却并不偏远，有的甚至就在平昌府周边。他实在放心不下，遣了家中的小厮出去打探，算算日子也该有个口信了，可也如同泥牛入海、音信全无。这就不得不让人心惊了！他大胆的猜测，最坏的可能是当地已然民变了！
把人逼到了绝路活不下去，那发生什么都有可能，胆大的亡命之辈可能会搏一把，而大部分老实巴交只求活命的会选择举家出逃！逃难的人里一部分可能会选择丰饶的南边，一部分想得多的怕战乱的，则会往京城的方向来。按着脚程算，有马车的富户，或是脚力好的青壮，这几日就该走到惠县附近了。
若到那时，就是他们的猜测全中了！
他来何家之前已经拜会过了本县的县令，把利害关系一条条的都告与了他；也给在州府衙门任职的友人去了信，能说的也详实的说尽了；就连京城那边，他也寻了故旧，眷抄了百年前的大荒之事，还与如今的情形做了列比。他能动用的关系都用上了，但他心里明白，这些撒出去的讯息多半都不会引得重视。这也是没办法的，不提什么人走茶凉之类的寒心之词，只说每个人的利益本身，多说多错、少做少错，在没闹出事端，也不牵扯己身前，没几人愿意担上这个捅破安逸的责任。这些董百川当然懂得，他毫无保留的四方告知，也不过是期望稍有良知的官员多少能有个防范，等到天灾直临眼前，不至于再闹成人祸，也给贫苦的百姓们至少留出条活路。
何有文、何钰对老先生兼善天下的胸怀很是敬佩，二人又凑在一起交换了一下意见，很显然他们兄妹俩都没有圣父圣母情节，一致认为独善其身就很好！
见过了董家人，那请董天远帮忙赁屋子的事情就相当于过了明路了。想来这几日就能落定，
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何钰都不知晓从哪多出了些伤感。他陪着何有文去何父、何母的坟上磕了几个头，上了一炷香，听着何有文在墓碑前絮絮叨叨了许久，她心头酸酸的，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等回到家中，她把何氏夫妇的牌位包裹得严严实实，预备启程的时候单独背着。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日子一到，利落离开。
何有文是个心肠很软的人，尽管他膈应山北村的大部分人和事，但何钰知晓，他在临走前还是又去找了里正，再次详谈了灾情的严重性。
何有文在发觉陈归田依旧没当回事的敷衍态度后，他马上就去拜访了村里几个老庄户人家，把董百川的话和他的分析揉碎了、摆顺了，不厌其烦的讲了一遍又一遍。
黄昏归家时，何有文远远望去，斜阳余晖在屋檐下闪出了一片光晕，何钰抱着狗坐在院门口，风吹过撩起衣摆，何钰恰巧抬头看过来，见到土路上站着的何有文便欢快的笑了起来。
何有文心中的郁气也随之一消而散。罢了，他能做的都尽全力去做了，信不信的终归由不得他……
三日后，风清日朗，何有文拜别了村中长辈，坐上董家给安排好的马车，在半村人的目送中离村赴考。
何钰装出副依依惜别的样子，他哥走后也不想多跟村人搭话，捂着脸抽抽噎噎的快速跑回了家中。院门一锁，脚不沾地的就忙乎起来，今晚日落后她就得带着可乐独自上路。她们兄妹商议过，天虽然黑了也保不齐会叫人看见，还是她自己瞧准了时机走最保险。他哥驾车在五里外的岔路口等着。今晚入不得城了，也不去客栈，两人一狗就在马车中凑合一宿，等着天亮城门一开，直接进城。要带走的大件物品已经提前运到县中的宅子里，她只需背好父母灵牌，带着最值钱的那个包裹，轻身上阵就成！
何钰是个能沉住气的，她照常吃了晚饭，扯着可乐再三嘱咐着一路的注意事项，可乐小事上不靠谱，遇上大事还是很听话的，更何况何钰还承诺了两只烧鸡，这可是从来都没有的待遇！
月上树梢，星河似锦，夜色拢垂之时，何钰攒足了精神换上套男装，带齐物品轻轻锁紧了院门。
可乐安静的跟在她身旁。
谨慎起见她们围着院墙又悄悄的察看了一圈。夜里静得出奇，可能是天冷的缘故，蚊虫的声音都无。
可乐突然拱了拱何钰的腿，何钰吓了一跳，翻着白眼用手指比话在嘴上，告诉它别出声！
可乐也没有要叫唤的意思，它往前小跑了两步，停在一个隐蔽的旮旯儿里，用爪子叨了两下。
何钰好奇的蹲过去，借着月光看到，那片地上铺着一小堆稻草，在干草上面摆放着一小堆儿还挂着水儿的野果子。
何钰想起来了，这里正是前几日放馒头的地方。这些日子忙得倒头就睡，差点儿忘了扒墙头那事了！
看来那日真是饿急了，这收到了东西还知道回礼，应该不是个歹人！
她站起来四处望了望，即便她没有夜盲症，在这黑漆漆丁点儿光源也无的夜里，还是什么也没看出来。她也没过多纠结，扒拉开狗头，把地上的果子捡起来往包袱里一塞，想了想又掏出来一小包早上炸好的糖油饼放在了草堆上。
何钰再没什么留恋的，拉上可乐快步融进夜色中。
只是她们离开时都不曾想到，这一去经年，再回来时早已是白云苍狗、物是人非……
何钰摸着黑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敢拿出火折子点上火把，好在路上虽黑，却并不难走，村里通往县城并没有大路，一条被常年踩踏出的土路也就一米来宽。
何钰怕可乐乱跑，夜里不好寻它，提前按照现代的牵绳式样也做了个类似款。可乐套上绳子还挺高兴，貌似找回了从前遛弯儿的感觉，拉着何钰一路小跑。
五里地确实不长，没费太大功夫，她们就看到了在路边翘首以待的何有文。两方汇合后，也没再多话，何有文赶上马车就直奔惠县城门。
何有玉来没来过惠县，何钰肯定是不记得了，这反正是她穿来之后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古代城镇。
天早黑透了，她一路新奇的撩着帘子，可乐也凑过来，陪着她一同四处张望。马车的脚程快，没多久就能隐约见到个城门楼的样子了，何钰伸长了脖子，眯着眼望过去，可能是距离有些远，那城墙看着并不高大，她估摸着也就两米多些。墙头上也没有她想象中列队巡守的卫兵，只希希松松的燃着几支火把。等马车靠得近了，她仔细端详了下城门，灰扑扑的，并不是上了铆钉的涂漆铁门，看样子也就是结实些的木头做的。
何钰心里感慨着，看来势必得去个大的城镇安顿！照这个样子的城门防御，一波流民就能给冲垮喽！
何有文把马车贴着城墙根儿停住，这里避风，离着城门也不远不近，突发个什么事也能有个回旋的余地。
他抓了两把豆子撒在地上给马添夜食。自己闪身也钻进了车厢中。
何钰正拿了野果子擦着，看到何有文顺手就递给他吃。何有文接过来啃了两口才反应过来，“哪来的三月枣？你又跑山里去了？”
哦，原来这东西叫三月枣，何钰又拿了一个喂可乐，不紧不慢地说着：“不是我采的，你还记得爬墙那人吗？他把馒头拿走了，这是他送的回礼。”
何有文：“你见着那人了？”
何钰：“没见到，东西就放在墙根儿那，我走时发现的。那人还挺细心，洗过了才拿来的。我寻思他可能看见我了，应该是见我出门才放那的，我看见时果子还滴着水呢。”
何有文自己拿了一个接着吃，听了这话也没往心里去，“看见就看见了，反正谁也不认识谁，不碍事。”
何钰：“哥，你猜村里人什么时候能发现我不见了？”
何有文困的打了个哈欠，“管他们呢！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没了，他们可得瞒着捂着，你看着吧！我不回村他们连个你不见了的信儿都不会捎给我！”
何钰点点头，没错，按那些人的尿性，互相推诿责任都得掰扯些日子，保不齐最后就众口一致的说她脑子坏了跑丢了，再渲染下他们如何如何找了，还是没找到，怕跟他哥说了耽误他哥奔前程！真是用心良苦了呀！
兄妹俩又聊了几句明日的安排，看了看时辰还能眯上一觉，就各自裹了被子，一人占据一角蜷着凑合睡了。
天至微明，夜色还未完全褪去，何钰就被何有文推醒了。她睡眼惺忪的拉开车帘，果然外面有了走动的声响。此时的城门还没开，但已经有一些推着独轮车，挑着扁担的人在城门口排起了队。这应该是赶着进城卖菜或卖早食的。
何有文已经坐到了车辕上，等着城门一开，随时做好赶车的准备。
何钰推开可乐，也下车伸展了一下胳膊腿儿。她很少起这么早，深呼吸了一大口清晨的空气，沁凉清澈，提神醒脑。
“咔咔”的几声钝响传来，惠县的城门开了。
何钰又钻回车厢里，抱好可乐防着它瞎动。
进城很顺利，城门口的守卫只看了何有文几眼，随意的问了问车里的是谁，连帘子都没掀就痛快放行了。
何钰怕可乐惊到路人，也不敢拉帘子看了，哄着狗子坐在马车里摇晃了好半天，才听何有文道：“到巷子口了，妞妞你出来认认门。”
何钰“哎哎”的答应着，又问了句：“可乐能出来吗？”
何有文：“能，这会儿没什么人，你还给它栓上点儿好。”
何钰颠的后背都麻了，一刻都等不得的赶紧下了车。可乐也随着她窜出来。
天色已经泛白，太阳还没探出头，二人一狗站在巷子口转着脑袋四周打量。
这是条不临街的巷子，远处早食的吆喝贩卖声模模糊糊的传过来。巷子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头。巷子里很整洁也很安静，此时并没人出来走动，靠近巷口的宅子里隐约能听到舀水起锅的声音。
何有文拉着马车进了巷子，巷道很宽，足够两辆马车并排驶过。
何钰拉着可乐随着马车停在了一户宅院门口。
何钰看着院门上的铜锁问：“哥，是这吗？”
何有文点点头，摸索出钥匙开了门。院子比她们家还小一些，屋子也少，粗粗看着就一间正房，外加两间厢房。不过院中有口井，这就能省下不少事。何钰挺满意，拿上车中的包裹直接就进了正房开始擦摆灵位。
何有文没跟进来，马车是租的，院子里放不下，他得先去车马行还车。
何有文：“妞妞，你看着家，不用动火，我一会儿带早食回来。”
何钰：“好嘞！哥，你快些回来，我想去集市转转。”
看着何有文赶车走了，何钰栓好门，开始打水收拾屋子。虽然在这住不久，也不能太将就，起码得干净舒服。
可乐还没睡醒，对新地方半点儿提不起兴趣，只随意找了个墙角一窝，不吵不闹的接着补觉。
何钰手脚很麻利，擦擦洗洗的忙乎一通，见何有文还没回来，就跑到灶台旁舀了半碗的白面出来。
她这些日子已经做好了未来规划，他哥是要一路科举的，她们家用钱的地方肯定也是越来越多，指望着父母留下的钱财过活不是个长远的事儿！再说他哥还得娶妻，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一小包裹的钱财里面有她哥偷偷放进去的老婆本！
想赚大钱她暂时还没这本事，也没这本钱，换句话说就是目前的创业计划容错率极低！
她反复揣摩了那些穿越前辈们的致富之路，苦思冥想了好几日，终于琢磨出来她能做的事了！她大学学的是学前教育，专业课学的怎样先不提，可她好几十分的选修课学的可是不错的！她从这些个体美劳的附加分里，挑挑拣拣最后选定了适合这个时代的一项手艺——面塑！也就是捏面人儿！
她不敢说手艺有多精妙，但她胜在见多识广啊！各种动物、人物，卡通的、q版的，她能保证在这独树一帜，绝没人见过！
不过成本上他还得等何有文回来一块儿合计下，面人用的主要材料当然是白面还有糯米面，这个成本可能有些高，具体定价多少还得等她去集市上转转再决定。她这是小本生意，自然也有压缩成本的办法，做面人所需的各种颜色如果买颜料太贵，她可以自己调配，多种蔬菜汁混合混合也是能凑合用的！
何钰一边想着事儿，一边面团就和好了，她摸了摸软硬程度，揪下来一团，试着开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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