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路遇云一
准确地说是该如何安置云一。
这才是最令他头疼的问题，是直接把她交给云褚，还是扔下不管？
不管是哪一个都不是白尹城的作风，云褚现在跟他的架势剑拔弩张，不但不会感激他把女儿送回去，反而会趁机找他的麻烦，甚至反咬一口说人是他拐走的，至于把人扔下不管，他虽然不是活菩萨，但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当时已经是晚上六七点钟，到了该吃饭的时候，瞧着外面的落日余晖，白尹城只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他拿出手机点开跟赵伦的聊天框，给他发了一句：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赵伦回复：艹！我就知道你tm想偷懒！
白尹城：随你怎么想。
赵伦：……
他关掉手机，看向云一，淡声道：“你要吃饭吗？”
云一本来把头埋得很低，他不敢看白尹城的眼睛，也不敢跟他说话，她不是害怕白尹城会骂她，而是害怕他赶她走。
没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要吃饭吗？
她喜出望外地抬起头，怔愣地看了他半天：“要！”
白尹城把手机揣回兜里，淡声道：“跟我走。”
接着云一就像只跟屁虫一样跟着他，全程默不作声。
附近没有什么合适的饭店，白尹城就带着她来到一家肯德基，小孩子大部分都喜欢吃这个。
云一狼吞虎咽的吃相证明了这个道理。
她大口大口地吃着汉堡，看上去就像饿了三天没吃饭，白尹城就坐在她对面，坐得端端正正，手机就放在桌子上，一言不发地瞧着她，眼神薄凉如水。
云一吃了两个汉堡，两对鸡翅，一份薯条，一杯可乐，吃得差不多七八分饱的时候，她才怯懦地看了白尹城一眼，然后又迅速收回目光，但是这一秒钟的对视已经足以令她胆寒。
白尹城一直没说话，似乎在等她吃完。
为了缓解尴尬的氛围，她小声问：“城哥，你不吃吗？”
他淡淡道：“跟你说了多少次，叫叔。”
云一不懂为什么他一直强调这个，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被人叫老？
白尹城比她大十四岁，按道理确实算是她的长辈，但是他看着一点都不老，反而很年轻，只不过平时行事作风过于老气横秋，让人觉得他岁数不小。
重点是，道上的人都叫他“城哥”，别人都叫得，为什么她就叫不得？
小女孩不懂大人的世界，只得应承道：“哦。”
白尹城也懒得跟她计较太多，说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云一知道他问的是划车的事，支支吾吾道：“是我几个姐妹……她们把车划了就跑了……我是后面才来的，结果刚好被撞见，我真的没有划她的车。”
“几个姐妹，”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这话，随即冷笑一声，“一段时间不见，你倒是混得挺开，毛都还没长齐就知道拉帮结派，不愧是你爹的女儿。”
白尹城即便是嘲讽，语调也是波澜不惊。
“你为什么离家出走？”
云一低下头，似乎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可是不得不回答，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不想再待在宅子里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他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你跑出来有多危险吗？要是被对家抓了，会有多少人因为救你而丧命？”
“我……我不需要别人救。”云一自知理亏，但绝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哪怕对面是白尹城，她也只会逃避现实，或者说，在她的认知里，从来没有“危险”这个概念，她从小到大都被养在那个铁笼子里，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
逃出来以后，她四处流浪，跟街头的小混混称兄道弟，可能基因是刻在骨子里的，她很快就和那些人打成一片，日子虽然没有以前过得那么滋润，但也不至于饿死。
云一没有后悔偷跑出来，她宁愿像现在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也不愿意待在那个铁笼子里与世隔绝。
她咽下嘴里的食物，水灵的大眼睛盯着他看，诚恳道：“我能跟你走吗？”
白尹城本来正在想该怎么解决这件事，听到她这句话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皱着眉头道：“不能。”
拒绝得很干脆。
“可是我没地方去，”她摆出一副惨兮兮的模样，耷拉着脑袋，像霜打了的茄子，“城哥，哦不，叔，你就收留我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要是哪天我爸知道了，我就跟他解释跟你没关系，好不好？”
白尹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默不作声，神情冷漠，完全不被她这副惨兮兮的样子打动，反而觉得她有点烦，淡声道：“有些事情你现在不懂，我不能收留你，如果你不想再继续流浪，就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给别人惹麻烦。”
“我保证不会给你惹麻烦的！”云一抬高了音量，急切道。
他敛去眼底的情绪，拿上手机准备起身离开。
云一急了：“求你了，别丢下我！”
他淡漠道：“我出去抽根烟。”
到了外面，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细烟，点燃，含在嘴里，吸了一口，淡淡的沉香味随着灰白色的烟雾萦绕不止。
这段时间他抽烟的次数少了，但也只是跟以前相比少了，要真戒掉是不可能的事，没人能管的住，他自己也一样，烟这个东西，就是慢性毒-药，他乐意抽。
云一在里面透过橱窗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还有那淡淡的烟圈，生怕他一走了之。
白尹城一边抽烟，一边想着要怎么甩掉这个麻烦，此时手机屏幕上弹出了微信消息，他瞟了一眼，是姜亦可：阿城，今天我爸来接我回家，你不用来接我了。
他将那烟吸进肺里，又缓缓吐出，神色如常地回了一个“好”字。
她那边迅速发来一个表情包。
再无下文。
有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有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白尹城就是后者，尽管他很想为了那丫头放弃仇恨，忘记过去的一切，可每当姜龙出现，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除了仇恨，还是仇恨。
忘？怎么能忘？
那是他的一生。
现在，也是姜亦可的一生。
香烟燃尽，他掐灭了烟头，转身回到店里。
云一见他回来，坐得端端正正。
“吃饱了？”他问。
“嗯。”
他伸手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黑色的卡，在满桌狼藉中找了个空隙，把卡放在她面前，冷着嗓子道：“密码后六位，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别说见过我。”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
可是云一并不领情：“我不要你的钱，我想跟着你——”
有些话他已经解释得不想再解释，心里烦了，索性一言不发地离开。
“城哥！”云一从座位上跳下来，跑过来扯住他的袖子，吸了口气，可怜巴巴地说，“求你了，别丢下我。”
“松开。”他淡漠道。
“我不松，除非你答应带我走！”
他眼里已经隐忍着怒意：“别无理取闹。”
云一委屈地眨了眨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到底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在普通人家，也不过才小学六年级，就算见识得多，也抵不过这一刻悲从中来：“为什么你们都这样？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都被爸爸妈妈当心肝宝贝宠着，而我却像个没人要的野孩子一样，处处遭人嫌弃，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为什么呀？我不要钱，只想有个家……为什么连这点心愿都实现不了？”
云一说着说着，声音哽咽得让人心碎，豆大的眼泪一颗颗砸下来，糊了一脸。
周围正在用餐的客人齐刷刷地看过来，一个个都带着困惑的目光。
小女孩哭成个泪人，而她面前那个高大的男人脸上并无半分表情，冷漠又沉寂，仿佛置身事外。
事实上，云一的那番话触动了他心底最痛的地方，曾经的他也有过这样的困惑：为什么我像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究竟是为什么？他迄今为止，经历过那么多大风大浪，依然没有找到答案。
周围的人在窃窃私语，似乎已经在揣测他和云一的关系，而这时服务员也走过来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白尹城轻叹一声，神情依旧漠然，涵盖了之前的恼怒，迈开步子往外走，淡声道：“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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