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小商人之子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今天是2322年5月7日，欢迎您收看《联邦早间新闻》……”
“近日联邦国会通过了《联邦基础设施投资和就业法案》……”
听着客厅里传来的声音，陶嘉阳看着镜中的自己神情有些恍惚，不知不觉他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二十五年，如今也只有眼神还能看出原来的模样。
“哥，吃饭了！”
“来了。”
听到妹妹的喊声陶嘉阳回过神，放下心中的杂念走出卫生间来到客厅。
客厅里，电视机正放着早间新闻，但令陶嘉阳奇怪的是，他只看到老妈和妹妹在忙活，却不见老爸身影。
接过妹妹递过来的餐具，陶嘉阳同时问道：“嘉月，老爸呢？”
“工厂订单出了问题，老爸赶着去处理了。”
“订单出了问题？我怎么不知道。”陶嘉阳很是奇怪，因为从年初厂里的订单就一直由他在把控，出了事他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才对。
一旁的沈静姝闻言对儿子答道：“我和你爸也是今天一大早才知道，有商家临时毁约，看你还在睡觉就没告诉你。”
陶嘉阳愣了一下对老妈问道：“谁家的订单？”
沈静姝犹豫了片刻答道：“陆丰商贸！”
陆丰商贸！
听到这个名字陶嘉阳的神情顿时僵住了，他有些不敢相信，他们家和陆丰商贸合作少说也有十年了。
两家是商业伙伴更是世交，从他爷爷那一辈两家就认识。
对方的当家人陆怀仁和他爸陶志山是一起扛过枪的老战友，不仅如此从小他就和陆怀仁的女儿定下了娃娃亲。
“为，为什么？”
沈静姝神情有些苦涩：“先锋医药派人威胁了采薇，你陆叔叔不敢再冒险了！”
又是先锋医药！
陶嘉阳感到深深的无力，年初家里工厂受到经济大环境的影响，效益下滑的厉害。
为了改变家里的困境，他设计了一套急救医疗设备，随后被联邦军方看上了。
当时两方已经完成了初步接洽，并签署了意向合同。
按照合同，整套设备将以医疗包形式出售，采购价是三百二十百联邦币，总采购量在一百至一百二十万套之间，总价值超过了三十亿联邦币。
本想着咸鱼翻身，却不想没过多久联邦数一数二的医药巨头——先锋医药，找上了门。
一开始他以为对方是来寻求合作的，正巧他也要找一家大公司合作，而先锋医药正是他的目标之一。
他非常清楚自家工厂的产能，也清楚自身的实力，这么大一个订单他们家根本就吃不下。
谁承想对方一上来就非常霸道的要求他将这套医疗设备的专利转让给他们。
其实价格合适转让也不是不可以，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先锋医药一点大公司的脸面都不要，只愿意出一千八百万转让费。
要知道除去军方的合同，社会上很多医院和医疗公司也看上了这套设备，这是一块非常巨大的蛋糕，但先锋医药的态度摆明了是想吃独食，吃相还特别难看。
对于这种不要脸的行径，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涉及医疗行业的大公司多得是，不差先锋医药这一家。
然而事后种种遭遇让他深刻理解了先锋医药为什么会被人称作巨头。
同时他也清楚看到了对方丑恶的嘴脸。
在先锋医药的影响下联邦国会驳回了军方提出的采购议案，同时在其暗示下数十家有意向的公司企业纷纷放弃了合作。
更糟糕是几家合作了许久的经销商迫于种种压力，宁愿付违约金也要终止与合作，最后只剩了陆叔叔的陆丰商贸。
也正是靠着陆叔叔的支持，他们家零零散散签下了一些订单，勉强撑住了没有倒闭。
可如今……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天塌了有我和你爸顶着，还用不着你操心。赶紧吃饭，今天有检查吃完饭去厂里盯一下别出什么事。”沈静姝强撑起精神说道。
陶嘉阳没有说话，默默地拿起筷子。
……
早高峰，陶嘉阳开车送妹妹陶嘉月去上班，路上有些堵。
“哥，你是怎么想的？”
早上吃饭的时候陶嘉月有感气氛不对没敢说话，一直憋到了现在。
陶嘉阳沉默良久，就现在家里困境他有想过各种方法，但结果无一例外都证明了胳膊终究是拧不过大腿。
更何况他们家在别人面前连胳膊都算不上，充其量就是一根小拇指。
“既然他们想要专利，那就让给他们好了。”
闻言陶嘉月心里有些难受，家里出了事她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沉吟片刻陶嘉月轻声说道：“哥你不用卖专利，我有办法解决家里的问题。”
陶嘉阳在想事情一时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陶嘉月有些语塞，她深吸了一口鼓起勇气再次说道：“我说我有办法解决家里的问题！”
陶嘉阳顿时乐了：“你有办法？你一个小记者能有什么办法？”
“我……”陶嘉月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行了，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安心工作，天塌了有我和爸妈顶着，用不着你操心。”陶嘉阳将老妈的话稍加修改送给了妹妹。
“可是，这是你好不容易设计出来的，就能这么轻易的就卖了？”陶嘉月很想告诉哥哥实情，但理智告诉她这样只会添乱，最终还是忍住了。
陶嘉阳只当是妹妹关心自己：“真的别想太多，一个专利而已，像这样的专利我脑子里多得是。”
陶嘉月觉得老哥在吹牛，但又不好意思说。
“那，当初你为什么不卖？”
“当初不卖，只是因为那不要脸的吃相让我恶心。”
“……”
看了看哥哥的侧脸，陶嘉月欲言又止。
……
九点一刻陶嘉阳赶到厂里，今天并没有开工，一是因为检查，二是因为没有订单。
偌大车间只剩下七八个工人在打扫卫生，这些人都是老爸当年的战友。
联邦的经济效益一直不好，失业率居高不下，很多人退伍之后找不到工作，是老爸拉了他们一把，而现在也只有他们还在坚持。
“张叔，检查的人来了吗？”
“已经来了，正在会议室等你呢！”
“行，我先过去，您赶紧带人去休息休息。”
“哎，等会。”张叔叫住了陶嘉阳。
“怎么了叔？”
“别学你爸和他们置气，犯不着。忍一时风平浪静，能忍咱就忍忍。”
闻言陶嘉阳心中一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脸上笑了笑：“我知道了叔，您放心我不会和他们置气。”
这是陶嘉阳心里话，对方也是拿钱办事，三天两头就来一趟，和这些人置气，真不值当的。
“周哥，你们来的这么勤，也不嫌累得慌。”
陶嘉阳和负责卫生检查的负责人都已经混熟了，毕竟是生产医疗器械的工厂，卫生查的最严。
厂里一个叔叔在陪着其他人检查，而他则在外头跟这个周哥聊了起来。
周哥自顾自的点了一根香烟：“我们也不想来，但上头有命令，不得不来。说起来要不是你硬挺着，我们也不用来。”
顿了一下周哥瞄了一眼四周接着说道：“讲真的，老哥挺佩服你的。但说句心里话，你斗不过人家。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这些叔叔伯伯考虑考虑不是，他们都是有家室的人！所以听老哥一句劝，服个软，对大家都有好处。”
“是，周哥说得对。”陶嘉阳满脸堆笑指了指手表：“您看这都中午了，要不在我这吃点？”
闻言周哥将烟头随手往地上一扔：“你看你又见外了不是。”
……
“周哥，慢，慢走啊！”
陶嘉阳口齿已然有些不清，但脸上却还挂着笑。
“回，回吧老弟，不，不用送了。你放心，你的事老哥都记在这儿了！”
周哥将胸口擂的震天响，可随即就见其身子一软差点倒过去。幸好手下眼疾手快，赶忙将他扶上了车。
眼见着周哥的车走远，陶嘉阳脸上的笑容转瞬间消失，刚刚的醉意似乎只是一种假象。
“呸！一群王八蛋！”张叔脸红耳赤，喘着粗气，狠狠对着地面吐了一口吐沫。
陶嘉阳眉头一挑，他这位叔叔早上还说着能忍则忍，可这会儿情绪却比他激动。
不过这样子和当年那个一言不合就抄家伙的大叔却是一模一样。
只能说这时间都到了二十四世纪，社会的模样变了，内核却是没变，说来说去依旧还是那四个字——人情世故。
这四个字让原先有些孤僻的他学会了阿谀奉承，也让当年脾气火爆的张叔学会了能忍则忍。
……
送走了周哥，各位叔叔也各自回家，陶嘉阳独自一人回到厂里，小睡了一会，待身上酒气散尽已近傍晚。
和往常一样回家之前先是去接妹妹，顺手帮着妹妹赶跑了几只烦人的苍蝇。
晚高峰，路上还是很堵。
“你又喝酒了？”
陶嘉阳下意识闻了闻衣袖。
“别闻了，我猜的。”
陶嘉阳和陶嘉月两兄妹先后就差了几分钟。
对于哥哥的一些小心思，陶嘉月虽做不到心灵感应，但还是能猜个大概。
“应付检查，喝了点。”陶嘉阳有些心虚，因为妹妹和老妈一样都讨厌酒味。
陶嘉月没在言语她有些心疼老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对方如果只是动用商业手段事情还有周旋的余地。
但现在是什么？
狼狈为奸，公器私用！
窥一斑而见全貌，这让身为亲历者的陶嘉月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太阳落山前陶嘉阳终于将车开回了家。
进门之前他特意向妹妹确定了身上没有异味，才推开家门。
可谁承想一进门兄妹二人就闻到浓浓的酒味，随后二人就看到老爸正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不用想也知道这酒味是哪来的了。
开店做生意就少不了应酬，这事老妈清楚，她讨厌人喝酒，但也明事理，因而便立了个规矩：酒味散了才能进家门！
而自打有了这条规矩之后，兄妹俩还是头一回见老爸带着酒气回家！
陶志山迷糊间听到门口有动静，睁开眼便看见自己的一双儿女，刚刚平复下去的情绪，一下子又激动了起来。
这吓了兄妹俩一跳，顾不得多想二人连忙跑到父亲身边。
陶嘉阳担心的问道：“爸，您这是怎么了？”
陶志山左右看了看，眼眶瞬间就红了，嘴里直念叨：“是爸没用……”
早上的时候他找老友商议订单的事，不成想却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先锋医药联邦第三大区分公司总经理。
来人丝毫没提专利的问题，只是与他和老友二人聊了聊儿女后辈的趣事。
这种时候聊这种事，其心可诛，当时他和老友心里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但最终二人也只是看着对方怎么安安稳稳来的，再怎么安安稳稳的走。
事后二人喝了一下午的酒，这才有了眼前的一幕。
陶嘉阳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隐约猜到了一些，联想到陆叔的事，能让在死人堆里打过滚的老爸失态，想来也只有他和妹妹以及老妈了。
“爸，我准备把专利卖掉。”
陶志山愣了一下，神情略显痛苦：“卖吧！卖了也好，卖了也好。”
……
晚饭时陶嘉阳心思有些乱随便对付了两口就回了房间。
见状陶志山和沈静姝对望了一眼，顿时也没有了吃饭的心思，陶嘉月被搞得也没了胃口。
陶志山斟酌了一番对女儿说道：“月月，最近你哥压力有些大，你看能不能请几天假陪陪他。”
陶嘉月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陶志山顿时松了口气，有时他就在想上天待他是真的不薄，不仅有一位贤惠的妻子，还有一双听话懂事的儿女。
兜兜转转折腾了半辈子他已没了当年的心气，现在只求一家人能平平安安。
女儿的性格随妻子，遇事冷静，聪明懂变通，他本意是想女儿接手家里生意，但女儿对做生意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也就没强求。
儿子的性格随他，眼里揉不得沙子，这种性格本不适合做生意，也多亏了老友的帮衬和妻子的支持才挣下如今这份家业。
当初先锋医药的嘴脸，儿子看不惯他更看不惯。
不卖专利，他心里当然清楚会有什么后果，妻子和老友也劝过他。
但这专利是儿子的心血，无论如何他都会支持儿子的选择。
到了如今这种局面，妻子和老友一如既往的在背后支持着，这让他深感愧疚。
而更让他难受的却是儿子的选择。
……
卧室里没有开灯，陶嘉阳静静地躺在床上，情绪看上去还算平静，两世为人的经历让他在很多事情上看得很开。
事实上先锋医药这件事他并没有太在意，一个专利而已，事不可为给了就给了。
真正令他难受的是辜负了支持他的人，本以为凭借着脑子里的知识可以有一番作为，不说成为世界首富，当当世界第二让父母涨涨脸怎么也是可以的。
但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说句实话专利卖了就买了，但威胁家人这口气他实在咽不下。
“叮咚！”
正想着手机突然响了，陶嘉阳翻身拿过来一看有条短信。
“明天有时间吗？出来聊聊。”——陆采薇。
陶嘉阳略微思索了一番，他正想着和对方聊聊呢。
“有时间。”
很快对方便回了一句。
“八点，老地方。”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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