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1993年7月10日，下午5时35分。

        背着书包的银发少女手持铁锤，推开学校侧门唯一完好的玻璃门。和来时相比，她身上的血迹更多了，被染上大片黑红的外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不知何时积聚于天空的乌云开始降雨，连绵不绝的水滴打在那件表面光滑的皮质外套上，清澈透明的雨水与未完全干涸的血液混合，流落时变成了混浊的暗红色。

        千宫琉璃没有带伞，但是就算有也不会撑伞，因为她要留出双手应对随时可能会出现的僵尸。

        肯塔基州的夏季气候和横滨差别很大，虽然没有横滨那么炎热，但现在下起雨来一瞬间温度就下降了很多，就体感而言估计是十五度左右。

        冰凉的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然后顺着弧线滑进她的衣领，那股潮湿阴冷的感觉并不好受，湿滑的路面走起来也不容易，但至少淅沥的雨声应该可以掩盖她的脚步。

        雨越下越大，幸好她认得来时的路，清扫过一遍的路线上完全没有僵尸游荡，所以当她再次回到富人区的二号安全屋里时也才不过是6点01分。

        此时外面已是倾盆大雨。从窗户朝外看去，灰色的雨丝密密麻麻，严重地遮挡了她的视线。滂沱大雨的声音媲美瀑布，要是有僵尸从背后靠近，她也很难光靠他们的脚步声和低沉的微弱叫声来提早辨别位置……总之，这种天气不宜外出。

        她把书包甩到地上，站在玄关把双脚从进水的靴子里拔/出/来，再把外套和所有沾湿的衣服都脱掉，最后一下瘫倒在沙发上，顿时感觉一身轻松。

        反正也没有其他人了，她何必为难自己？今天她已经够累了。

        等下。真的没有其他人吗？

        千宫琉璃盯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然后站了起来去楼上卧室换了一套衣服。之后，她重新坐回沙发上，拿起电视遥控把电视打开，屏幕上正在播放烹饪节目，她假装看电视，实际上在疯狂思考。

        万一这个地方其实根本不是1993年的美国，而是由某个实验室用异能力黑科技制造出来的摸拟情景呢？这样的话，她的突然出现和莫名其妙的死而复生也就能得到合理的解释了。

        他们先是把她最近的记忆清除掉，最后投放到实验场地，在僵尸咬住她的时候从背后发射麻醉针让她昏迷，再在她失去意识的时候将她移动到这间安全屋……如果猜测正确，那么此时此刻，她一定处于那群家伙的监视之下。

        千宫琉璃是个没有异能力的普通人，但她知道实验体不一定得是异能力者。

        毕竟，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参与过人体实验。

        在她刚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她的父母就离婚了，母亲理所当然地得到了监护权，欠债且失业的父亲很少来探望自己，但说实话，她压根没觉得伤心，很快习惯了新生活。

        一年后的暑假，父亲突然打电话来说要带她一起去参观神秘的异能研究所，年少无知的她连自己要被卖了都不知道，还很期待会不会在那里看到传说中的异能力者，于是就一个人偷偷出门去找他了。结果，这一出门就永远回不去了。

        其实她幼年时期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她连实验内容都忘了，只记得那些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与无数根闪着寒光的针头。他们不是在给她注射药物就是在抽她的血，大概是得益于大脑的保护机制，只有以上一两幕零碎的画面残留在她的记忆中，让她依然能认知到自己曾经作为实验体被囚禁在研究设施，但其余的事情一概被强制遗忘掉了。

        她甚至根本想不起来她是怎么逃出来的，只是在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就开始在擂钵街上流浪，一年后，她遇到了森鸥外。

        她没有从人体实验中获得超能力，但她活了下来并健康地长大，这就足够了，也没有“想要向把自己卖掉的父亲复仇”或者“想和完全没有来救自己的母亲团聚”之类的特别的执念。

        说她薄情也好，神经大条也好，在她眼里，这一切都不过只是为她与院长的相遇作铺垫的背景故事而已。

        扯远了。

        综上所述，由于这样的一段经历，千宫琉璃会猜测自己又被抓了起来进行某种奇怪的实验也就不奇怪了。

        但是，假设房子里真的有监视器，又会藏在哪里？

        她表面上漫不经心地坐在沙发上扫视了一圈周围，这座房子里的家具很少，但要藏东西的话却也有足够的选择。万一他们有比针孔摄像头还要隐蔽的监控器，她该怎么找？如果她举止可疑，他们会不会马上再次麻醉她，然后重新洗脑？

        千宫琉璃再怎么努力地想要做到周全，她也不过只是个十四岁的未成年而已。

        这个时候，她再度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银发少女放空思绪，眼睛失去聚焦，片刻后，泪水从她的眼角溢出，两行清泪滑下，她双手掩面，随后手掌慢慢握成拳头，她在沙发上无助地蜷缩起来，肩膀伴随着抽泣起伏。

        “我受够了……好想回去……”

        “林太郎，艾丽斯，你们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受够了。”

        将脑袋从膝盖中提起，千宫琉璃表情绝望，瞳孔失去亮光。她忽然举起右手，用力抓着自己的脖子，留下一道道明显的红痕，而另一只手则放到嘴边咬着。她有些神经质地用颤抖的声线低声喃喃自语：“我知道了…这一定是梦吧？要在恶梦醒来的话，只要那样做就好……没错，一定是这样。”

        她“蹭”地站起来，快步走进厕所，从洗手台下的柜子里拿出一瓶漂白剂，扭开盖子，毫不犹豫地仰首大灌了好几口。

        “咳、咳咳咳……！”

        瓶子摔到地上洒了一地，千宫琉璃发出一阵撕心裂肺咳嗽，用一只手扶着旁边马桶，她因为强烈的恶心感蹲了下来，然而另一只手却牢牢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吐出来，从喉间发出压抑的尖叫来发泄自己的痛苦。

        没过多久，她连蹲着的力气都失去了，脱力地晕倒在厕所的地板上。

        她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地躺着，和外面所有被物理安眠的僵尸一样了无生息。

        六个小时后，雨声停止了，地上的死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感觉好像猜错了。

        装死的千宫琉璃有些尴尬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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