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如同溺水之人挣扎着浮出水面，躺在地板上的银发少女夸张地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向上曲起，随即又突然脱力躺平。她没有发出喘息，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默不作声、一动不动，像个死人。
但她激烈的心跳声却证明了她现在是活着的。
……是梦？
千宫琉璃回想起了那个荒唐的梦，她换成了一只生活在末世的老鼠，最后梦境以老鼠入睡作结……
真是奇妙的梦，这种新奇的体验甚至值得在下午茶时间拿来和艾丽斯分享。她恍惚地想。
因为在现实，她不是老鼠，也不是生活在末——
她心中一沉。
将视线从素白的天花板移开，千宫琉璃看到了墙上那扇老旧的田字木框窗户。光是这一眼就让她真正地清醒了过来。
这里不是她在孤儿院里的房间。
她不在横滨，甚至不在二零一五年。
在昨天，她……
她不想回忆起来到诺克斯县之前的事情。绝对不要。就算是和“突然来到了爆发生化危机的陌生城市命悬一线”相比，也是【那件事】更加不堪回首。
昨天，她在弄清楚自己穿越时空的状况后，就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开始探索河畔镇。第二天她在某只僵尸身上翻出了地图，然后打算去地图标注的地方寻找物资，再然后就是——
她在厕所被僵尸咬死了。
僵尸的撕咬能力比她想象中要强很多，只要一口就咬穿了她脖子，而且还咬穿了大动脉。
僵尸不会有意识地合作，但遇到猎物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啃咬，而且也不会与同类竞争，而是默契地在不同的位置下嘴。
被两只僵尸同时缠住，她的下场无需多言。
她还记得她在梦里听到了“自己”发出的尖叫声，但却彻底忘记了那个时候的痛楚。
那个梦覆盖了她的记忆。现在，她就算再怎样努力回想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也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视物一般模糊不清，只能看见轮廓，但具体的细节却完全记不清了。
为什么？
躺在地上的千宫琉璃伸出手去摸自己的脖子，那个曾被咬开过的地方就像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皮肤完整，触感柔软而温暖。
她没死。难道说，今天发生的一切也都是梦吗？
不，她很确信，她在外头被僵尸追着跑了那么久不可能是梦。她甚至还记得跑过的街道的路线。而且……
千宫琉璃想把手伸到外套口袋里，然后她发现完全摸不到身上的皮质外套，低头一看，她身上竟然又换回了穿越前穿着的那套常服！
衣服洁净如新，完全没有沾上血迹。
——时间，回到了昨天？这是她的第一个猜测。
银发少女一脸不可思议地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她现在正身处于房子的客厅之中，她打量四周，发现这间房子的装修虽然和她原本的安全屋风格相似，但是细节却有所不同，比如说书架上的书籍换了一套，厨房多了一部收音机，客厅连接着的房间多了两个，紧闭的门后不知道有什么。
而且，这栋房子有二楼。
千宫琉璃现在对于搜括屋内物资这件事已经很熟悉了。罐头之类的保质期长的食物不用管，冰箱里容易腐烂的东西可以先吃掉，但她现在还不饿，加上身上什么都没有，自然是以寻找武器为先。
轻车熟路的她先是拿起了厨柜里的切肉刀，然后走到了其中一扇关着的门前，在手掌放到门把上的瞬间，她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万一门后又有僵尸埋伏的话怎么办？
就像海浪冲淡沙滩上的脚印，那场荒谬的梦冲淡了那一次失误带给她的冲击力，以及避免了可能随之而来的创伤，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同时也差点让她忘记了那次教训。
可不能再重蹈覆辙了。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但她不能保证自己下一次还能不能这样奇迹地生还……她甚至不能保证自己现在真的还活着。
——有没有可能，其实她真的是一只老鼠在梦里创造出来的人物？这个惊悚的念头让她打了个寒战。
……不，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这么离谱。
千宫琉璃闭目收拾好思绪。
要弄清楚门后有没有僵尸其实很简单。这些活死人的感官大抵上和正常人类差不多，能够吸引常人注意的嗓音也自然能吸引他们，也正因如此防盗警报才会引来那么多僵尸。而僵尸会靠近异常的声源，在关着门的情况下倘若门后传来声响，他们应该会用力撞门。
——之前在学校里她太过轻手轻脚，让那两只僵尸忽略了门后的她，反倒成为了陷阱。
总之，想要知道僵尸是否在里面，只要有礼貌地敲门就可以了。
一开始，千宫琉璃还很谨慎地每扇门都要用手敲一遍，但是不久后她就意识到了这种办法的效率很低，而且次数多了后手指关节会疼。所以当她在车库里找到一把铁锤后，她就决定偷懒改用锤子敲门，声音还比用手指敲大多了。
反正就算门敲坏了户主也不会来找她。
在二楼的卧室里换上外套和长裤后，千宫琉璃趁机走近窗户观察楼下庭院，然后马上和在草坪里的其中一只僵尸对上了视线。
——呵呵，你给我等着。
银发少女忽然露出冷笑，而楼下的僵尸还是一脸呆愣的表情，完全无法理解她的行为。不过在看到人类的身影后，他就本能地往房子走来。
五分钟后，她发泄完了被僵尸咬死的愤恨，并从倒下的尸体的手腕上拿到了一只电子表。
现在的时间是1993年7月10日，下午2点02分。
……她没有回到昨天。
在学校被僵尸咬死后，时间还在前进，而她则不知为何被送到了另一座无人的房子里，身体状态回到了一天前，准确地来说，是回到了“来到1993年”的那一刻。
千宫琉璃的心里有很多猜想，但那些猜想都缺少关键的证据。
未知令人恐惧，但是她早就在心里发誓不会让多余的感情干扰判断。
既然缺少情报，那就主动去获取。
＊
下午3点15分，千宫琉璃再次来到学校。
她醒来时的地点是在东部富人区，房子距离位于小镇中央的学校并不远，此时她已经熟悉了这一带的地形，加上被警报铃声吸引过来的尸群早已散去，路途上并没有太多困难。
另一侧门口被锁上了，但幸运的是，连着玻璃大门的那一片玻璃窗被僵尸砸碎，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破口。她用铁锤把破口尖锐的边缘敲掉，再大步一跨，就毫发未伤地进入了校内。
学校里还是像刚才那样没什么人。她在上二楼之前再仔细地清扫了一遍校内的僵尸，确定等下自己不会被巧合游荡上来的僵尸包围。
她又找到了一个书包，还在医务室里找到很多医疗用品，至少肯定是够她一个人用了。尽管她也不知道被僵尸抓伤咬伤会不会被感染，事先准备一些消毒剧、止痛药和绷带总不会出错。
千宫琉璃试图在医务室里找一些文件记录，想要看看最近是否有某一天发烧需要休息的学生特别多，那样的话就可以确定爆发病毒的具体日期了。但很可惜，不知道是不是美国学校和日本学校的不同，抑或是记录存放在别的地方，她没有找到。
地面一楼还有一间约等于两个教室大小的图书馆，令她惊讶的是学校的藏书竟然大部分都是工具书，比如木工、电工甚至是诱捕，娱乐性质的小说只占了十分之一不到。
再联想到普遍每户人家里都会有的那么四五本工具书……
河畔镇的居民真好学啊。还是说，九十年代的人都是这样？因为没有手机、网上社交平台和各种手游端游，所以就读书来打发时间。
5点18分，千宫琉璃踏上了二楼。
在踏上平台的一瞬间，她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两只僵尸，而且就是之前把自己脖子咬出一个洞来的罪魁祸首！
厕所就在楼梯口旁边，而厕所的门被她打开了，也许她们是从里面游荡出来的。
不知道是天性如此，还是在贫民区里生活过的小孩子都有的特性，千宫琉璃很记仇，而且向来不会在敌人面前被吓倒，除非是在绝对无法打赢也逃不掉的场合，那时候她才会装装可怜。
但僵尸可不会同情人类，她也不需要对僵尸卖惨。
不同僵尸之间也会有差异，其中移动速度就是一个例子。两只僵尸同时向她走过来，但其中一只明显走路一拐一拐，可能和腿上少了一大块肉有关。
只要不是同时扑上来就能赢。
少女手持铁锤冷静地站在楼梯口，在第一只僵尸伸出双手即将要抓住她的领口的瞬间往旁边一闪，随后伸出一脚，狠狠地把她往楼梯一踹。
失去平衡的僵尸脸朝下地摔倒，被踢得歪倒的身体夸张地滚下了楼梯。
千宫琉璃没去管那只摔下去的僵尸，因为剩下的另一只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但对付单只僵尸的战斗她早就习惯了。内心怒火中烧的少女用力一推，僵尸就倒在地上，下一秒被一锤子砸碎脑袋。做完以上一系列动作之后，楼梯间的僵尸甚至还没爬上来。
只要把握好距离，两只僵尸根本不是对手。然而，就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她就被这两只僵尸杀死了。
少女抿着唇，甚至不去搜索她们身上的战利品，就转身走进了厕所。
在那里，她看到了另一只僵尸。
两名银发少女四目双对，而其中一双淡紫色的眼眸蒙上了一层灰白。
就算是对自己，早有预料的千宫琉璃也毫不留情，一脚就把对方踹倒，在她挣扎着站起来之前就踩在她的胸口上，从上方俯视被压制着的僵尸。
脖子有明显咬伤，皮质外套敞开，那件卫衣被撕开来，胸口处血肉模糊，腹腔的伤口最大，甚至已经有肠子掉了出来。
然而即使是这种状态，僵尸也可以站起来咬人。
谁能想到，她会有杀死自己的一天？
千宫琉璃依然踩在僵尸化的自己身上，她弯下腰，更加仔细地打量另一个自己的脸。对方拼命地抬头，张大嘴巴想要咬住眼前的猎物，殊不知自己才是将要被杀死的那个。
她们的脸之间脸距离不到十厘米，千宫琉璃更加清楚地察觉到了她们之间的不同。伤口周围泛白卷起的皮肤，不自然地睁大的双眼，混浊的眼珠，青白皮肤上肉眼可见的青色血管。
……原来，自己变成僵尸之后是这副样子。
她没有感到悲伤或是愤怒，甚至先前的悔恨也在报仇后彻底消散了。现在她的心情很平静，脑海里只有一个简单的想法。
没人能看见真是太好了。
就算要死，就这样客死他乡就是最好的结局，她的故事在亲友的眼中永远是一个神秘的谜题，一个充满魅力的存在，而不是因为犯蠢死掉的滑稽的教训。
惨淡的未来已铺陈在少女的眼前，而她出奇地用宽容的心态接受了事实。
……她还在梦里吗？
压下种种思绪，少女垂眸，淡然地对只会“嗬嗬”地低叫的僵尸说：
“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你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你总是这样。就算再怎么努力去表现帅气的一面，结果还是会露出马脚。”
“到底要多少次才能变得像他那样呢……算了。”
是因为一个人待久了吗，她居然也会自言自语了。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最后说：“你可以休息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
彷彿是西瓜碎裂的声音。
就像是她之前杀过的所有活死人一样，又一只僵尸永远地安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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