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河灯

河岸，杨柳丝丝下垂，如万千丝绦，娇柔、坚韧。河面水波粼粼，倒影着一轮弯月，宛若孤舟，清冷、孤寂。几许河灯好似莲花绽放在水面，随波而流，飘向远处。

        孤身走到河边的少女，默默看着波光粼粼地一叶孤舟，和几许随波逐流地河灯，心思更沉，静默良久。

        南风拂过，万千娇柔柳枝翩翩起舞，平静河面泛起阵阵涟漪。随波逐流地河灯在风中左右摇曳不定，累及灯芯的微弱光芒在慌乱中熄灭。看不清的幽暗下，盏盏花灯先后被暗流吞噬，再无法到达彼岸。

        眼看灯沉河底，少女心中感触颇深。她觉得自己就如漂浮的河灯，明知萤火之光终会燃尽；明知如何努力也到不了灯火通明的彼岸；明知继续往前只会被河水吞噬，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一丝期盼奋力向前，做无谓的抗争。

        少女心思乱及，随手拾取青草上不知被何人遗忘的莲花灯，用指腹燃起火苗，将灯芯点亮，随后将它轻轻放入河中。

        她想知道她的这盏河灯是否能独辟蹊径，不追波逐流，到达彼岸。

        胡列娜看着河面缓缓前行的花灯满目悲凉，许是玉小刚和柳二龙的和好让她意志消沉、许是方才灯沉河底的那一幕让她心灰意冷。此刻的她仿佛回到临死前的那一瞬，心中满是无力、绝望。

        就在少女迷惘之际，一道温和的嗓音从侧边传来。

        “姑娘，你放到河中的那盏花灯是我的！”

        少女回神，转头看去，见有一男子戴着黑白相间的面具从河畔另一头走来。这面具集市小摊上比比皆是，所带之人也不在少数，因此少女并未多疑。

        那走来的男子，身躯凛凛，长发如墨，散落在被微风扬起的白衣上，只稍用一条霜色绸缎将鬓角些许青丝挽到身后，直垂而下。他手提青灯，步履优雅，迎面走来仿若画中谪仙，清冷不可亵渎。即使看不到面具下的真容，也不难猜测是位清逸出尘的翩翩公子。

        胡列娜暗觉羞愧，致歉道：“抱歉，我不知这盏花灯是公子之物，还以为是被人遗忘在此处，故才将它放入河中。”顿了顿又道：“公子若是不介意，我这就把它捞上来！”

        “捞上来？”戴着面具男子用异样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说完又平淡道：“姑娘既已许了愿，再捞上来这盏花灯也是无用，更不能用它寄托我对远方亲人的思念，让在下如何能不介意？”

        少女看远处漂浮水面的河灯周身花瓣已被河水浸湿，也觉方才所言不妥，故道：“公子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还请公子在此处稍后片刻，容我去集市买一盏相同的花灯还给公子。”

        少女心情不佳，语气也冷淡，想着既是自己误将他人之物占用，花些钱币买一个赔偿便是，也省的与人纠缠。

        她正转身，欲去往闹市，身后男子温和的嗓音再次响起。

        “如此甚好，不过我那盏花灯的样式、做工都是一等一的，可不是城中普通商贩那些粗工烂造可比，只有梨花巷的清羽斋才有售卖。姑娘既有心归还，定要去清羽斋才是。”

        “梨花巷，清羽斋？”胡列娜止住上前的脚步，转过身来，看向头戴面具的男子，她的眼神带着困惑。

        初来天斗城的少女对当地街巷、店肆并不熟悉。

        男子仍旧平淡道：“不错，非那家的手艺不可！”

        因是自己理亏，少女只能耐着性子问道：“不知清羽斋距此地有多远，需往哪个方向？”

        “清羽斋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只要穿过三条横街，四条窄巷，再走六七个路口就到了！”

        这话让少女有些晕头转向，她暗自怀疑此人是否因自己不问自取的行为，刻意刁难与她。说道：“我初来贵地，对路况不太熟悉，可否就近选一盏手艺好的花灯还你，当然我会选上一件上品，不会是那些粗制滥造之物？”

        “不行，我方才便说了，只要清羽斋的。”男子说的理直气壮，语气更是不容商榷。

        “公子是在刻意为难我吗？”胡列娜冷声问道，神色显然不悦。

        男子反问：“姑娘可知大街上所卖花灯与我那盏有何不同？”

        胡列娜略作迟疑，冷淡道：“同样是花灯，同样漂浮在河面，无论是精雕细琢还是粗制滥造它们的结局都是一样，躲不过被河水吞噬的命运。”

        男子跟随她的目光也看向远处的河灯，却是另有一番说辞。他道：“市集上的花灯的确脆弱，经不起风雨。我那盏花灯偏是不同，它绝不会被河水吞噬，也不会因一阵微风拂过就熄灭心中的光明，姑娘若是不信可与我前去对岸一看究竟！”

        少女忽觉身旁男子有些不同，他的话，言近旨远，似有所指，不像是平庸之辈。

        略作迟疑后，她道：“那就有劳公子带路，我对此地实在不熟。”少女虽对他有些怀疑，但她确实想知那盏河灯是否真会与众不同到达彼岸，这对她而言很重要。

        在看不见的面具下，男子嘴角微微上扬，“正好清羽斋就在彼岸，姑娘到了对岸莫要忘了还我一盏花灯！”

        说完男子抬步向前，往灯火通明的处走去。少女在他身后，并未靠近男子，只在两尺外跟着。二人在昏暗的苍翠丝绦间穿梭，只有男子手中青灯发出微光，仿若萤火在黑暗中为少女指引方向。

        不久后，胡列娜与身前的男子重新步入华灯绽放的长街。已是辰时，街上依旧人流如潮，赏花灯，猜灯谜，好不热闹。街上有寒门学子对景作赋，讲述牛郎、织女唯美传说。有文人雅士举杯邀月，听歌女伶工之词。更有闲话之人讨论谁家花灯最为精巧，谁家姑娘最为动人。

        二人走过，四周听曲、观景之人似发现了比眼前美景更吸引人的景色，纷纷将目光投向不让世俗的两道白衣身影。

        少女扫了一眼四周投来的惊叹目光，神色平淡。而在走在她身前索要赔偿河灯的男子不知何时已没了踪迹。

        胡列娜试图寻找那人身影，却未在繁华中寻得那一抹清风，她继续往前，未再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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