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攻心
“二公子，二公子死了！”惊呼声从窗边响起。
一位身材矮小的婆子正抖着手蹒跚后退，窗扇拉开的缝隙倏然闭合。
四人目光扫去，心中不禁疑惑。
门外有陵幼安把守，一旁三人也时时盯着，四个人八只眼睛岂会看漏了一个婆子？
“胡说什么！”耆老脸色一沉，头也不回的便朝婆子怒吼，“这话要是被夫人听到，当心你的舌头。”
婆子双腿发软扑通一声瘫在地上，双目睁得老大眼眦都快要裂开。整张脸写满了恐惧与惊悚，似乎见到了比恶鬼还要可怕的东西，“是……是真的！”说着指向窗户，声音哑了大半，“二公子已经没有人模样了……”
身侧的婆子们猛地颠了几步，目光齐刷刷移去。
耆老慌了神，不顾陵幼安的阻拦冲入了厢房。
一进门他也吃了一惊，眼珠发直扶住了门框。榻上的尸体已经干枯，人面腐烂的不成样子。
耆老是从衣裳打扮认出了男子，觳觫不安的他如何也猜不透死人作白骨居然如此之快？必有妖人作祟！推敲着前因后果，门框且要被他抓烂了。
“好生歹毒的手段。”耆老挺直身躯睥睨着身后四人，“怪不得尔等千方百计的拖延，原来行凶者正是你们！”
婆子们掺着地上的人，个个怒目圆睁的往后退，“快，快去喊人，去请夫人来！”
“站住。”风怜安然自若的挥手，长风捆着婆子径直撞上粉墙，“许你们走了吗？”
“妖术……果然是妖术！”耆老扒着门缝惊骇不已，“若老爷与若夫人死的蹊跷，看来也和尔等脱不了干系！”
“胡言乱语，咱们连若家府邸在哪都不得而知，如何去害人？”宣于彻平白被泼了一身脏水，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
姬冰儿眸光四扫，拿过宣于彻手中的玉佩，“与你们脱不了干系才对。”凭空扯来屋内三尺白绫，甩手将婆子们与耆老捆在一起。
“各位口中的二公子一早便死了。”她执起两枚毫无二致的玉佩，“我倒想问问，在他死之前都去见了谁？”
“他见了我。”参差错落的红叶之下走来一位女子，衣裙华丽珠翠满头，一颦一笑尽态极妍，嗔怒间犹是略带柔情。
她身后趋行着数名持刀阍侍，一行人步履匆匆怒气冲冲，真是好大的架势！
旁的倒也罢了，只不过她的声音。
低沉沙哑中透着丝丝阴冷，似利刃划过铁器那般刺耳，不仅难听更是骇人。
如此嗓音实在出奇的逆耳，闻者必然难以忘怀。
姬冰儿轻抬了眼皮，上挑眼梢勾起夺人的魅惑。眸光与陵幼安的视线重合，二人蓦地记起谢家秘道里的老妪。
声音太过肖似，几近九成的相仿度……
“夫人，二公子被害死了！”耆老与婆子们大喊着，“这群妖人邪术了得，求夫人速去请仙门弟子！”
“你就是湘夫人，若医师。”姬冰儿搓着玉佩，“医师同兄台说了什么，何以害的他悬梁自尽？”
“妖言惑众，颠倒黑白！”耆老目眦欲裂，破口大骂。
姬冰儿扶手一阵紫烟猝然给了耆老一巴掌，“忍你很久了，把嘴闭上。”
数名阍侍成串围在墙边拿刀割断白绫，然后护着耆老婆子们退至湘夫人身后。
湘夫人眼色犀利，嘴角却藏了半分笑，“犹子好心招待诸位不成想竟召来杀身之祸。”说着她拭去眼角泪，“事已至此，也不变分说了。”
玉手一摆，持刀阍侍们啊的一声狂奔而来——
“慢。”陵幼安终于开口，长身立于撩人月光之下，白衣连轩染皎白。只见他瞥了一眼姬冰儿手中的玉佩，问道，“湘夫人是否谈及了若老爷与若夫人。”
湘夫人盯着两枚玉佩眼波颤动，她犹豫了。
原因是，若家的传家玉佩只有一枚。
不过，陵幼安的问题她只觉得如同废话，姑侄相见问候亲眷乃是再寻常不过。
“夫人默认了。”陵幼安身形未动，语气却逼的很近，“他并非死于外力，是思绪崩毁，一心求死。”
湘夫人低着声音道，“信口雌黄，若究上有高堂下无妻儿，岂会寻死！”
“夫人一手摆下的棋盘，演什么无辜。”姬冰儿把玉佩扔在她脚边，“你借着谢家的力量给他造了个黄粱梦又亲手摧毁，还指望他装着若无其事的活下去？”
湘夫人低着头看向玉佩，勃然变色，“黄口小儿，六说白道的讲些什么！”
姬冰儿睇了她两眼。
陵幼安眉梢一冷，唇边响起淡淡的声音，“聪明过了头弄巧成础。梦陵城百姓都中了回梦术，若医师分身乏术自然要捏造一位假的湘夫人。可惜假象终归变不得真，你并无若究梦中记忆，当然不会知道在他的梦里，双亲早已故去。”
“胡说！”湘夫人背脊发凉，变貌失色，整个人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她骤然对着阍侍们咆哮道，“妖人蛊惑人心，你们愣着作甚还不去杀了他们！”
“夫人害怕了。”陵幼安渺来几缕月色，手指一挑霍然成了一面巨大的盾挡住了蜂拥而上的持刀阍侍。数把大刀齐齐砍向恍如湖波的盾牌，却是抽刀断水，徒劳一番。
陵幼安再道，“世间无最苦，奈何梦黄粱。若究死前看破了一切，最终击垮人心的，应该是他清楚，自己根本不是死于今日。”
“杀了他们！”湘夫人似是疯魔了一般，抢过阍侍的大刀悍然砍来，“住口！”
珠翠落地，华服沾尘，湘夫人推开人群一刀劈下。
霎那一道黑影穿过身躯，蓦然出现的大手抵住刀尖，另有一只手掐断了她的颈子。
众人愕然失声，瞠目结舌的呆在原地骇然失魂。
那道身影滚滚成烟，黑魆魆的躯体分不清首尾。他提着大刀，忽然露出鬼魅双眼，目中邪气闪过利刃般的光芒。
“是他！”四人目光如炬，心中皆是一跳。
陵幼安望了眼苍穹之上，浮空抽开姬冰儿腰间的乾坤袋，拽着无境绫道，“护好她。”言罢手持玉甫仙人的玉牌，旋身一跃。
掌中白光浩浩荡荡，玉牌猝然大放金光。天边赫然丝丝缕缕的金线，庞然壮大之际席卷而下，瞬间笼罩了整个云汉。
黑烟荡起红叶翩翩，黑影持刀一晃不费吹灰之力将盾牌击碎。
姬冰儿与风怜反应迅速，左右围住黑烟。
宣于彻拔剑一挥遽然裂开地面，剑光似两扇屏障拉住了两边的人群，把阍侍和婆子们脚不沾地的送出府外。
“这便是伤你的邪物？”宣于彻执剑一挥，剑指黑影。
风怜引了一阵小风拽回来宣于彻，“哥哥退后，此人修为奇高。”
黑影的眼中飘出沉沉烟气，脸庞依旧模糊不堪身形也瞧不真切，只知是个男子的模样。
“这个玉牌是阁下的么？”姬冰儿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块玉石，右下角刻着少游二字。
少游……
黑影的目光停顿了片刻，刀尖擦过地面的青砖，“少游……”声音含混不清，依稀在重复着某两字。
“阁下可还记得在丰山，封渊？”姬冰儿朝他走近两步，但无境绫正揽着她的腰往后却步，“阁下，是不是少游真人！”
“不……”黑影徒然撤了手，大刀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不是……”
这句忽然变得明晰，在场的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姬冰儿再问，“阁下若不是少游真人，那丰山太上的玉牌怎会从你身上遗落？”
黑影怵然摇头，烟气铺天盖地的肆虐开来倾倒了周遭房屋，将古树拔地而起，气吞山河锐不可当！
无境绫揽着姬冰儿凌至半空，风怜提着宣于彻一溜烟躲开。
茫茫黑烟似弥天大锤把地面砸出一个大窟窿，黑影甩手将大刀挥起。
玉牌悬在冰轮之下，陵幼安借月光拢成一把长剑，破空斩断了大刀。
“阵法被结界挡住了，你们退开。”陵幼安足踏清风，微微侧身避开黑影的袭击。
“梦陵城有结界？”风怜心中一凛，此间无间，来去自由，全然感知不到结界术法。
“哥哥当心！”姬冰儿挣脱着无境绫，它缠的人喘不上气。眼见道道黑烟似雷电般朝陵幼安侵去，千钧一发之时她召出了天虞令。
令牌光芒四耀，灼灼紫光一跃千里抗住了澎湃汹涌的黑烟。
可是挡住一刻，下一刻便是更为凌厉的攻势，攻击之快犹如电光急闪，百招尚在呼吸之间。
宣于彻缓过神来赶紧叫着风怜来帮忙，几人与黑影勉强打成了平手，但是如此消耗下去终究会为他所败。
兵战为下，心战为上……
“阁下！”姬冰儿徒然扔出了手中玉牌，“不论阁下是否为少游真人，您必定曾经位列仙家。如今为邪物控制身躯，岂非遂了妖邪之愿！”
黑影伸出一只手接下玉牌，他摩挲着少游二字，目光一刹暗一刹暗。
“封渊之上阁下并未伤我性命，便是尚有一丝神识存于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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