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分崩（2）
把最后一件衣服放进行李箱，确认没有任何遗漏之后，黛娜才依依不舍地合上行李箱。
自从上次的事情后，她就一直住在伏城这里。在这里，她不用面对任何人，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也不会被随意欺凌。甚至连身上的伤痕，都在伏城的照料下奇迹般的全都消失了。
这种生活对黛娜来说，是致命的诱惑。可是她又清醒地知道，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就像那天晚上，她在江景大楼看到了文承妍的人，把万俟舒请了过来。她明明可以选择袖手旁观，但内心的坚持让她联系了伏城，告知了万俟舒的处境。
而也正是这个举动，触怒了那些人，让他们觉得自己的玩具居然有了自己的思想，所以才有了后面的折磨。
其实对于那天晚上的后续事情，黛娜可以说几乎没有记忆。而再次清醒的起点，是在伏城的家里。再接着，她便看到了新闻，看到了那一夜江景大楼的惨案。
于是，她不问前事，他不谈后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二人之间流淌。
午后时光漫漫，日光和煦。黛娜打了个哈欠，不再多想，便取来画板和色盘，在窗边支起画架，开始作画。
因为父亲是美术老师的缘故，所以黛娜耳濡目染，也有几分绘画的底子。
只是她的画作风格总是暗沉沉的，与父亲的光暖温和大相径庭，这也是她少年时没有得到艺术院校青睐的一大原因。
不过她并不在意，也不曾改变。作画于她而言，更多的是承载她的感情，而非为他人所论道。
画画的黛娜是极其专心的，自动屏蔽外界的一切干扰。于是，连伏城推门而入，她都未曾察觉。
笔尖沾满墨绿色的颜料，在白色的画布上一笔一笔叠加，直至成为一片幽静深邃的丛林深处。树高叶茂，藤蔓缠绕，层层叠叠的林荫之下，一朵粉色花株突兀地出现，妖冶异常。
细看下去，便会发现，花朵的中心，酷似人脸。或者说，这是一朵由人脸幻化而来的花。
这样的猎奇画作在别人看来或许有些生理不适，但黛娜却喜欢的不行。只是此刻她苦恼的是，无论她怎么尝试，这朵花都是突兀地出现，跟整个画作毫无关联。
不对呀，明明场景是她喜欢的，花儿也是她喜欢的，怎么放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是了呢？
“或许，让我试试？”
伏城站在黛娜身后忽然出声，把黛娜吓得不轻。她嗔怪了伏城一眼，不相信道：“我不信你还能怎么画，我已经画得很好了。”
伏城轻笑，没有反驳黛娜的话语。但却拿过另一只干净的画笔，蘸取颜料，微微俯下身子，在画布上开始作画。
“我起来给你让个——”
“不用，你坐着就好。”
想要站起来的身体被伏城按下，平稳温热的气息凑近脸边，黛娜立刻乖乖坐好，目不斜视。
“我加的这几笔，你可能不会太喜欢。”骨节分明的手拿着画笔挥洒自如，伏城轻笑着说话，心情甚是不错。
黛娜不敢转头，只敢用余光悄悄观察伏城。“没……没关系，我也是随便画画的。”
安静的午后，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几公分，伏城的呼吸声萦绕在黛娜耳边，却意外地让她平静了下来。这是一种让她很安心的存在。
“sm对你下了最后通牒，让你明天回去。”
“我知道，东西我已经收好了，”黛娜慢慢垂下眼眸，“很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
伏城作画的动作慢了些，好一会才问道：“你回去了，打算怎么办？”
黛娜微微苦笑，自知无力抵抗，但也不想让眼前的人担心，所以打起精神，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悲伤：“没事，我只是公司一个普通的艺人，他们才不会专门针对我呢。”
“可你的身边，还有一个李尚宇。”
伏城好似随意说出的一句话，却让黛娜的脸色骤变。
为什么伏城会知道李尚宇？他是不是也知道了自己那肮脏的过往？为什么到了这里还要听到这个令人作呕的名字？！本能反应一般的握紧双手，平静的面孔被打破，黛娜整个人如坐针毡。
伏城自然也感觉到身边人的极度不安，他并非情商低到在这个时候提起不愉快的事情。只是他发现，在黛娜的记忆里，关于李尚宇的部分，始终是漆黑一片。而也是从这时候开始，黛娜一步步陷入深渊。
所以伏城，很想弄清楚这个人的来历。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明白要怎样帮助黛娜。
可是他为什么要费心费力地去帮助一个人类呢？自那晚救回黛娜之后，伏城便这样问自己。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或许永远都不能解开。
在黛娜沉默的时间里，伏城为画作着意加的几笔也随之完成。他放下画笔，直起身板，“你看看，我画的怎么样？”
画布上，还是那片寂静幽深的丛林，但是这次却有了几缕阳光渗漏了进来。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了粉花之上。花朵向阳绽放，那些怪诞猎奇的元素褪去。留下的，是宛如新生般的灵动娇俏。
黛娜惊喜于伏城的改动，心头的愁绪被冲淡了一些，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画作竟也有如此明媚的时刻。于是朝伏城笑着点点头，“你画得很好。”
但此刻伏城的眸色平静，看了黛娜好一会，才沉声道：“我也希望你，能像这朵花一样，沐浴在阳光里。”
墙上的钟表“滴答滴答”响着，窗外有风吹进来，飞起的窗帘挡住了黛娜偏头瞬间，掉落的泪珠。
那个午后，伏城听到了一个遥远而又简单的故事——男人有预谋地接近被情所伤的女孩，骗取她的信任，然后亲手将她推进这个万劫不复之地。
故事的最后，女孩在伏城怀里沉沉睡去。眼见幻术起了作用，伏城把女孩放到了床上，眼里尽是悲悯。
林申从经纪人会议室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身心俱疲。他手下的大艺人边伯贤已经一个星期没过来上班了，而小艺人黛娜也是在同时段请了假，归期未知。要不是知道边伯贤结婚了，林申都要怀疑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内幕。
步伐缓慢，林申疲惫地伸手揉了揉后颈。在李秀满两个小时的劈头盖脸的磋磨下，他都有点精神恍惚了。
艺人没来，工作就进行不下去；进行不下去，领导就会追着要进度；追不到进度，那自己就没好果子吃了。
可是这人也不是他想叫就叫的过来的啊！
林申电话都快打爆了，边伯贤就是三个字——“再等等”。而黛娜那边，居然有伏城罩着。
只有林申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拿出手机，林申深深叹了一口气，站在练习室门边，再一次拨通了边伯贤的电话。今天必须把人喊过来，再这样拖下去就只能延期回归了。
只是电话还没接通，走廊的电梯口处，就出现了他日思夜想的身影。而与他一起出来的，还有黛娜。
两个人的同时回归，让林申如释重负，他赶忙走上前，忙不迭道：“我的祖宗们，你们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要去抢人了。”
边伯贤听到林申这样说，心里很是愧疚，说道：“林申哥真的很对不起，我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耽误了工作。”
一旁的黛娜也深表歉意。
此刻林申也顾不上这些道歉了，于是赶紧带着二人走向工作室，“这些话以后再说，你们现在赶紧去工作，后天要拍摄了。”
正说着话呢，三人迎面便对上了刚开完会，从会议室出来的伏城。
“你回来了？”伏城在看到边伯贤的时候颇为惊讶，他这段时间并没有跟万俟舒联系，边伯贤回来工作，怎么这两个人都不说一声的？
边伯贤随意“嗯”了一声，显然不是很想跟伏城说话，于是径直绕过了伏城，朝工作室走去。
伏城眉毛一挑，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横了？于是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他抓住边伯贤的手肘，偏头问道：“别跟我发疯，万俟舒最近怎么样？”
抽出自己的手，边伯贤头也不回道：“你自己问她去，反正在她心里，你比我重要多了。”
“你在说什——”
话还没说完，边伯贤就扬长而去。林申也紧随其后，赔笑着追上边伯贤的步伐。黛娜无辜地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什么都不知道，然后一溜烟地跟了上去。
“这两人又怎么了？”伏城看着边伯贤的身影，大为不解。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他见到万俟舒并听到她的回答后，方才明了。
“我说你是真的有意思，”伏城坐在沙发上，很是无奈地看着眼前还在淡定喝着牛奶的万俟舒，“之前我让你尽快做出选择，你一直逃避，现在却选了最生猛的做法，是一点余地都不给人家留啊。”
“你别忘了，你现在还没有修习成功，跟边伯贤闹掰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这个事情，本来就没有余地。难道我说的温柔一点，以后我就不会走了吗？”万俟舒平静道。
伏城抿了抿嘴，知道此刻两个人都在气头上，再跟她讨论下去是极为不妥的。于是他又重新问道：“那你们接下来怎么办？真的要宣布离婚？”
万俟舒双手握着杯子，有些不安地摩挲着，“他没同意，不过没关系，文承妍对他上心得很，如果伯贤能跟她结婚，也是一个好事。”
伏城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尴尬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说的好，其实伯贤并不需要？就算没有文承妍，他也可以过得很好。”
万俟舒微微摇头，看向伏城：“文承妍的疯狂，是你想不到的。她已经知道了我和伯贤没有结婚，甚至是假的。那天晚上，她就是以此来要挟我。”
伏城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往前倾，很认真道：“可你当时并没有答应她啊，难不成你是因为怕连累伯贤，所以才做出这种‘自我牺牲’？”
此刻的伏城，并不是觉得万俟舒不应该跟边伯贤分手。只是他觉得明明有更好的方式让对方接受，而且现在万俟舒力量大不如前，身边缺不了人，为什么还要如此直白、直戳心窝，闹到双方不欢而散？
万俟舒的眼里颇为无奈，她拿起手机，点开了一封邮件，放到伏城面前。
[李秀满将于近日卸任sm董事长一职，新会长将由李氏财团，董事长次子李尚宇接任。]
伏城浏览着邮件，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这件事情，他明明才从今天sm的早会上得知，怎么现在就到了万俟舒的手里？
“是谁发给你的？”
“这封邮件是文承妍发给我的，”万俟舒的眼神落下，落在了手机上，“她在逼我，放弃伯贤。只不过她没想到，我跟伯贤，本来就走不到最后。”
伏城握紧手机，皱眉看向万俟舒：“新的会长还不至于明目张胆地针对伯贤。”
“可他会逼死黛娜的。”
此话一处，伏城骤然语塞。偌大的客厅里，两个人相对而坐。相识已过数百年，此刻却唯有沉默。伏城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女孩子，已经跟当初那个不明世间万情万物的阿晚，越走越远了。
万俟舒语调沉着，一字一句，“我们能救黛娜一次，救不了她一辈子。所以后来我去调查，想知道她为何会遭受这样的屈辱。于是我知道了李尚宇，也知道了他用黛娜当挡箭牌，做勾结逢迎的龌龊行当。”
“如果他接手了sm，黛娜的境遇将无法想象。而他势必也会动用公司的关系，让更多的女孩子成为他的傀儡。”
伏城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是抗拒，他把手机还回去，冷冷道：“你是神使修习，不是神主。上次文素雅的事情，差点让你丧命，现在又要再来一遍？”
“我再警告你一次，他们有自己的命数，你这样随意插手，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万俟舒缓缓抬眸，用一种似笑非笑地神情，看着伏城。
“那你为什么这么护着黛娜？那天晚上，你到底是因为我而动手，还是因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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