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虽是一切从简，但皇家的规格总还是在这里。皇帝的仪仗还未来时，一到了山底下，等候在寺门口的宫女便听见了百姓们山呼万岁的声音，看见了那绵延不绝的明黄色幡帐照得暗淡的山间霎时都亮了。文武百官的队伍，更是一眼看不见头。

        听见星移不断在一旁发出抽气的声音，风隽和云栖都捂嘴笑了。若只是看看长队便觉得场面大，靡费无数，那就是没见识了。梁国的这位皇上可是个顶顶爱大场面的人，不过是这两年朝中境况差了点，所以收敛了许多。若是见过那年的南巡之景，倒是不负此生了。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后娘娘千岁！”

        三位主子一下了龙撵，请安的声音如山呼海啸一般，荡得山谷间都是回响。

        因着太后娘娘在，她又是极其虔诚礼佛之人，定然事事以太后娘娘为尊。而宫女们连抬头的资格都没有，只听得见太后娘娘慈祥的笑声和皇后娘娘的恭维声，格外悦耳。

        虽然已经练了很多次了，但跪着迎候的时辰太久了，人的腿还是难免发麻。她们倒没有忧心自己，不过是看着面前的娘娘，她已经数日肠胃不适，真怕她今日支撑不住。

        而太后和皇后却好像约定好的一般，对着文武百官都关爱有加，却唯独看不见跪在正对面的舒贵妃。等到王公贵胄都簇拥到一起，不得不进去的时候，她们的脸上竟是越发的和颜悦色。

        “皇帝，瞧哀家这记性，可快叫她起来！舒贵妃是为了太皇太后受了大委屈，如此三年，竟是差点不认得了。”

        云栖只察觉到娘娘的身影一滞，她不会不知道娘娘对于这次回朝有多么看重，已经看重到了太多的事情可以忍耐下去的地步。但是对于娘娘而言，她从十二岁起便是容色倾国，你这般说差点不认得她，即便知道是故意的，她那般骄傲的人，心中依旧会在意。

        好在舒贵妃这三年心性早已经平和太多，此时此刻便是素容带笑，光洁饱满的脸上瞬间有着流光一般的神彩，眼睛却低垂着，尽显温柔与不争。一切千娇百媚都已经隐去，留下的这般坦然，当然会有人看着不开心。

        “皇额娘，太皇太后慈悲，孕育这么多孩子，年老时还以一己之力庇护了繁儿，臣妾是一生吃斋礼佛都还不了老祖宗的恩德！”

        “舒贵妃能明白便好，倒也叫皇上宽心许多！”

        皇后与皇上是结发夫妻，比起舒贵妃要大上十岁。可不知怎的，她明明是一身雍容华贵，世上再不会有这般端的起正室风范的人了，可与舒贵妃一起，竟是像两辈人了。她从来不喜舒贵妃这般娇嗔作态，可碍着众人，却样样得体。

        “朕从来宽心。”

        那声音似乎苍老了许多，但却总是及时。

        皇上虽从未上过战场，但站在那里便是自有威仪。虽未着大礼时的朝服，只是一身便装，可脸上的矜贵从容让人不敢进犯。他确实老了许多，不论是两鬓还是胡须都已经染上了不少白霜。舒贵妃才缓缓抬眼看了他，便是忍不住，眼里盈出泪来，却是努力不哭出来。

        “苦了皇上……”舒贵妃哽咽地说出这话，谁都没有想到她竟敢这般。可她眼睛委实是红了，伤心也是真真的。

        千言万语，千错万错，好像只用她一颗泪，皇上就会投降。他知她的心酸，知她的心疼，此刻便只要她低头，他就愿意给出千万个台阶，送她安然下来。

        皇上要大上舒贵妃许多，不论年岁过了多少，他便还是纵容着。他执起她水葱似的手，还当小孩儿似的哄着拍着，也不管身边的人怎么看，左手拉着舒贵妃，右手扶着太后，才进了寺门。

        云栖和风隽在后面对视一眼，才缓缓站起。皇上太后身边都需要人伺候，娘娘身边又有素墨，倒没有她们挤到前面去的道理。

        云栖才抬眸看她们远去的身影，可却只看见七爷。他才从马上下来，今日许是便于护卫皇上安全，竟是一身明文甲，少了往日的温润，多的是步步走近的魄力。

        原来，他真的已经长大成人了，不过是在她面前总是“弟弟”似的让着她，此刻却是独当一面的人。半月不见又是一副新样子，晒黑了，俊朗了，不变的却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只是触及到了她便紧紧看住她，一眼都不舍得放过，却又还要在人前顾及着。云栖不敢再逗留，只怕再惹出祸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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