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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42章


定京人爱凑热闹,时不时办个什么雅会诗会的,交流交流各自听到的小道消息,然后一起抨击抨击这些有钱有权就闲的没事净出幺蛾子的大官们。只是近期的大事太多,传什么的都有,让人眼花缭乱,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于是大家难得的想过两天安安稳稳的清闲日子,却还是在一大早醒来后被一个消息砸蒙了。

        卯初,太阳刚从天边冒了个头,几束光渐渐透过云层撒向大地,映得定京城一半明一半暗。此刻也几乎是这座城池最安静的时候,偶有几声鸟叫和蝉鸣阵阵,还有卖早食的小贩开始忙碌的身影。

        大理寺外,一个身穿灰青襕衫、头戴儒巾的书生正在地上挥毫泼墨,走近才发现地上平铺着一张足有两丈长的状纸,纸上的字虬劲有力、游云惊龙,等他一气呵成、提笔起身时才发现自己身边已经聚拢了不少的人,有人问他这是干嘛,有人问这字卖不卖,有人则认出了他的身份——砚北公子,裴靖江,四公子之一,被人赞“风华笔墨,□□尘埃”。

        众人这才打量起这人的脸来,恰好一道光穿透了云层,正好洒到了他的脸上,原本被这一身朴素衣衫掩盖的容貌顿时让众人不由屏住呼吸。与他遒劲的字不同,裴靖江气质柔和,肤色很白,却不是苍白,恰好衬得他身上的书生气更浓重了些,又不显得孱弱,五官不算深邃,却很是和谐,脸上还有方才写字粘上的一些墨水,看上去青涩又正经。

        见已经有人认出他来,他也没有遮掩的意思,还大大方方给大家施了一礼,等大家安静下来以后,他便开始叙述那张巨大状纸上表达的意思。

        “我乃尉山裴氏十五世裴靖江,字砚北,今特来此递交状纸,请大理寺重审我父以权谋私,致使我裴氏一族遭人灭族一案,现有江宅附近居民为证人,指认屠杀江家之人于屠我裴氏之人相似,且作案手法一模一样。另有证人表明确有其人,乃是右相范政书手下,名叫老鳖,与我裴氏一案证人所述外貌相符。”

        “右相把持朝政,视官员百姓为草芥,目无王法,无视朝堂纲纪,养凶为祸,屠杀我裴氏一百余人,江家四十余人,已有人证,请大理寺重审当年一案,还亡者一个公道,还这天下一个公道!”

        青衣书生风采俊逸,身姿卓绝,孤身一人却喊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他不断重复的喊,重复的话声声入耳,振聋发聩,将一众小道消息都压了过去,成为了人们心中可信度最高的真相,毕竟,大家都觉得若不是真的有切实的证据,他又怎么会敢来告官。

        裴氏是定京有名的望族,历经两朝、四任皇帝,可追溯到大越朝的□□时期。也因此,裴氏有了许多的分支,但提起裴氏,大家还是首先想到尉山裴氏,不仅是因为其存活的时间最长,还因为尉山裴氏出过不计其数的文豪武将。裴靖江的父亲尚武,只是先前被兴元帝打压的厉害,一怒之下辞官了,直到郑世肆登基才重新启用,封正三品怀化大将军,还掌粮草辎重等要务,可谓是枢密使下第一人。可就在两年前,怀化大将军自北抗胡归来,回到家迎接他的却是满地的尸体与埋伏已久的敌人。他虽骁勇善战,一人终归不敌,只在临终之前用自己的血在地上写了个“范”字。

        那时的裴靖江似乎与父辈格格不入,他不善武,却喜文,不过裴家人对此都很乐观,毕竟尉山裴氏存活了这么多年,这种情况也不少有,只是遵照先人经验,不仅为他提供了数不尽的文书典藏等宝贵资源,还让他多出去历练,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这也是世家大族的底气。于是那场惨案便只有外出游历的裴靖江躲了过去,等他回到家中之时,尸体都被抬走了,却没人来收拾院子,他便看到了那个“范”字。之所以那么肯定是右相的手笔,是因为右相曾多次派人来拉拢他父亲,以填补他兵力上的空缺,而父亲拒绝了。世家不参与党争,这是规矩,也是世家能长久存活下去的原因。

        辗转两年,裴靖江从与秉昱公子齐名的砚北公子,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变成了眼前这个风尘仆仆却充满力量的青年书生。

        又一遍重复的话响在耳边,众人这才警觉自己这是看到了什么大热闹,撤开人群奔走相告。

        -

        与这边的热闹不同,右相府里则是无人敢出声。

        右相今日嗜睡,若有人惹了他清梦,下场便只有一个,因此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敢进去请示他们该怎么办。

        “不然,我们去请示蒋大人或者冯大人?”有人小声道。

        被询问的人给了他一个白眼,“老鳖人呢?”

        “不知道,从昨天晚上就没人见过他了。”

        “一群废物,”他压低声音骂道,来回走了好几趟,还是道,“去问问蒋大人,此事我们该怎么处理。”

        “是。”

        那人离开没多久,另一个同样打扮的人也悄悄的离开了。

        -

        冯若南打了个哈欠,今日又要去给冯老夫人请安,因此睡得晚却起得早,正坐在梳妆镜前由着凤仙给她挽髻,青芜则在给她收拾箱笼——这几日冯老夫人又让人给她们小辈们新做了些衣裳,刚刚送过来。

        这两个丫头倒是省心,不多话也不多事,安安静静的做自己的事,有时范氏叫她们过去问话,她们也都挡了回去,冯若南很满意。

        “女郎,”玉树掀帘进来,凤仙正好给她弄好了发髻,二人便识趣行礼退了出去,等她们走了,玉树才对她说,“女郎,砚北公子状告右相屠杀裴氏一百余人,江家四十余人,闹得很大,大理寺已经受理了,现下大家都在议论此事呢。”

        冯若南挑挑眉,她自然不相信这是巧合,再巧也不可能一天就把证人都搜罗好了。想起与谢松洲的约定,冯若南不禁暗叹,这人真是有手段,此事办的他是片叶不沾身,谁都不会想到消失了近两年的砚北公子会与他这样的纨绔有所交际,还好这人不是自己的对手。

        刚想到这人,玉树又道:“归南坊让人带话,谢郎君说右相身子不适,底下人去请了蒋世泽。”

        顿了顿,她又问:“女郎,这什么意思啊?”

        小丫头杏眼睁得大大的,一副鬼机灵的样子,看的冯若南也弯了下嘴角,道:“意思就是,这是件好事,我们得帮帮大伯父才是。”

        下过雨后的花园有一股泥土的清香,下人们忙着收拾花圃或是准备早食,见到冯若南后匆匆行了一礼便继续忙去了。

        锦玉堂内,冯若瑶穿着新做的百花裙向冯老夫人展示,语气甜腻的感谢冯老夫人和韩氏,却从不往冯若南这边看。

        没过多久冯道义和冯道宏也来了,冯文麟跟在他父亲身后,经过时瞥了她一眼。

        嘱咐了几句小辈们出门在外注意言行,冯老夫人也不免唏嘘:“人活着还真是无常,好好的一家子,说没就没了。”

        韩氏便安慰:“哎呦母亲,那是他们命不好,咱们家可都是有福的,您忘了,之前净上寺的师父可是看过的。”

        冯文麟也开口:“祖母无需烦忧,我们冯家行得正站得直,父亲和二伯又都是朝廷命官,怎么会怕那群宵小。”

        冯老夫人倒也不是真的怕,毕竟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但听自己的大孙子这么哄自己还是开心,便笑着夸他有孝心。

        随后大家便听见几乎很少开口的冯若南担忧的说道:“只是江家之事还是牵扯上了右相,伯父不会受什么影响吧,蒋大人那边可有什么反应?”

        面上一副关切忧心的样子,让人都不好斥责她多话,还是冯老夫人瞥了她一眼,道:“南姐儿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大人们的事也是你能随意置喙的,你妹妹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哪点不比你强……”

        “祖母!”

        “母亲!”

        冯老夫人的话没说完,就被冯道义和冯若瑶同时打断,她不悦地凝眉看过去。

        冯若瑶不敢看冯若南,自从上次冯若南吓唬她一次后她便一直害怕她这个姐姐。她也不敢看冯老夫人,因为她只是一时情急才出了口,她怕老夫人因此对她不悦。

        还是冯道宏开了口,打破了这一局面:“母亲,南姐儿也是关心家里,是好事,南姐儿和瑶姐儿都是好的,您又不是不知道。”

        韩氏也忙打圆场:“就是就是,我看母亲是爱之深责之切了,可别吓着孩子才是。”

        韩氏几句话又把气氛拉了回来,冯若南没再开口说话,冯道义更是早早便走了,想来很快他就会知道右相身边的人选择求助蒋世泽却瞒着他的事了。

        接着冯道宏也早早离开了,他突然想到,右相出了这事,无论结果怎么样,他们右相一党的人都要避嫌,那他心心念念的御史中丞之位……

        思及此,他便坐不住了,打算去找冯道义商议一下,却得知冯道义已经出门了。

        原地踌躇了半晌,冯道宏突然想回去问问冯若南说那话是否真的是无心的,不然冯道义为什么听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还不让母亲说她,显然是袒护着她,可这并不应该发生在冯道义身上,他了解自己的大哥,看上去温和有礼,其实对小辈们很是淡然,除了教育他们一切以冯家的利益为上,几乎不会过问小辈的事。

        太反常了,难道在自己女儿的心里,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还不如伯父可靠?

        忍住了想回锦玉堂的念头,转身去香翡苑打算问问范氏有没有从她父亲那里得到什么消息。

        香翡苑中,范氏还没起,见冯道宏来也没给个好脸色,让他在一边等着,自己则不急不忙地穿衣梳头。

        等她收拾好出来,冯道宏便不耐烦地问她父亲有没有什么话传来。

        范氏一听便不乐意,道:“什么叫我父亲,那不是你岳丈,还是你心里只有那个卫氏,压根就没把我放到眼里。”

        冯道宏本就憋了一肚子的不情愿,再加上本就不喜范氏,再好的涵养也让范氏这一番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当即便与她吵了起来:“我没把你放到眼里?是我没把你放到眼里还是你不把我们冯家放到眼里?别人都早起去给母亲请安,你到这时才起,连红芬都比你懂事。”

        范氏一听便坐不住了,当即拍案而起,指着冯道宏怒道:“你拿窦姨娘与我比?明明是你那亲娘不让我去的,你们冯家人倒好,个个是个颠倒黑白的,空口白牙的就想把我冤死你好娶个年轻貌美是吧,反正杀妻你也不是头一回了,你来啊,有本事你像杀那贱人那样杀了我啊!”

        冯道宏被堵得接不上话,只怒瞪着范氏,不住的大喘气,然后挥开她的手,留下一句“不可理喻”便转身离开了。

        另一边,冯道义径直前往右相府上,却被门口面面相觑的侍卫拦下,说要请示一下,然后就见之前喊人去请蒋世泽的那人跑了过来,大概是跑的急,他先缓了口气才对冯道义道:“对不住啊冯大人,我们相爷且还睡着呢,小的不便去请示,您看……”他一双小眼嘀哩咕噜的转着,想让冯道义像往常一样自己提出离开,可谁知冯道义这次却没肯顺他的意。

        他道:“我有急事要见相爷,还请于管事跟相爷通禀一声。”

        于管事便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哎呦,冯大人,您可别为难小的了,相爷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替您把相爷叫醒了,那小的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啊。”

        这次冯道义倒是没再坚持,只说了句“那等相爷醒了告诉他一声我来过”便带着人离开了。

        转头的瞬间,他原本的慈眉善目一下被收敛干净,一张脸阴沉的骇人,对身边的人吩咐道:“不对劲,给我查查这个姓于的跟蒋世泽什么关系,还有右相近日太反常了,派人去查,再留人在这里悄悄的盯着,若是蒋世泽来了,立刻来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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