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黎封之怒

自去岁黎封赴京上任，已有近两个月的时间。

        来之前他踌躇满志，心想总算有人认清他的实力，只要他努力上进，总能摆脱掉谭家。

        哪知这御前侍卫的名头听着虽好，职位也有从三品级别，但实际就是个闲得不能再闲的闲职——每日不是领了人在皇宫内巡视，就是守在殿前当值。

        满朝堂谁能不知圣人的安全实际上由锦衣使负责护卫，而皇城内外皆由禁军守护，御前侍卫不需要有多大的能耐，挑选的标准仅仅一项：身形挺拔魁梧，样貌过得去，不损了皇家颜面便是。

        故而通常能领这份职务的，大多都是那些勋贵人家的子侄，说一句纨绔子弟也是可以的。他们领了这差事，也算是有些历练，过得几年再入伍去，或成为真正的禁军、锦衣使，或去一些地方当个小将军。

        他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谭振华在背后的操控，是靠着实力为自己挣了份前程。圣人擢升他为御前侍卫，又封他为侯爵，是看他差事办得好，欣赏他的真材实料。殊不知上任后才发现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左丞念他救女之恩，在圣人面前美言了两句罢了。

        他的一切努力，都比不过位高权重的左丞在圣人面前说两句好话。

        而那孤勇候的名号，虽是超等公爵的封号，可相应的食邑封赏一概皆无，户部甚至还以“盛京土地有限”为由，只分配给他一栋四品规制的宅院，且连“孤勇候府”的牌匾都没挂，挂了个“黎府”而已。

        超重那起子人，个顶个的都是人精，人前拱手言笑称他为“今上面前的红人”，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看不起他这个孤勇候呢。

        且今日下值后，左丞相巫贤特地找他去敲打了一番。大意上是说他这位置来之不易，若今后差事办得好，继续往上升也是有的，莫要被后宅之事连累，脏污了自己的羽翼。

        巫贤这番话本叫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回府途中逐渐听到路人都在议论，说黎府竟做出那宠妾灭妻之事，小妾竟将正经夫人拦在门口不让进门云云，他即刻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赶忙挥鞭往家中奔去。

        他越往自家府邸方向走，越听得街坊邻居议论纷纷，言辞中皆是对他这个人的轻视与不屑，叫他心中升起一团怒火。

        这火在他隔着大门听到朱氏嚷嚷着要替他休妻的那一刻烧到了最旺。

        他连缰绳都不顾交到门房手里，只三步并作两步迈回家中，拦下了无理取闹的朱氏，且给了罪魁祸首巧心一巴掌。

        巧心捂着脸，满眼不可置信。

        她知道黎封脾气其实不如在外头表现得那么温润，甚至可谓有些暴戾。但大多数时候，只要她不触碰黎封的雷区，黎封顶多也就是发发火说她两句罢了，从未做过动手打她的事情。

        更何况她现在还怀着他的孩子，黎封不偏帮她便罢了，竟动手扇了她一巴掌。

        “哎哟我的大金孙诶！”

        就在众人皆因黎封这一巴掌愣神之际，朱氏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直接扑到巧心面前将她护在身后，恼怒道：

        “有什么事，你打旁边那个女人去！朝我的金孙动手算是几个意思？！”

        巧心躲在朱氏身后，虽得朱氏维护，但听她句句话不离“金孙”，心中很不是滋味。

        不过现在她不方便开口，只作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含着泪去扯朱氏的衣袖：“夫主这样做，定是妾有错在先，阿娘莫要因为妾的缘故，与夫主起争执……”

        说着，还用衣袖沾了沾眼角，又小小的抽泣了几声。

        朱氏这般维护巧心，倒让谭宝莉有些诧异。不过她也不吭声，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这三人想玩什么把戏。

        “金孙？凭她也配。”黎封心中的那团火烧越烈。

        他知道巫菁菁看上了他，回京后便在家闹起了绝食，说此生非他不嫁。巫贤今日谈话意在敲打，实际上是以前程在威胁他，让他解决后宅之事。

        先前他一直以已经娶妻为由拒绝了巫贤的提议，可这两个来月的时间让他掂量清了自己的身份，若没有巫贤相助，他不可能再爬到更高的位置上去。

        与谭宝莉有契约在先，若是同她提出和离，谭宝莉应当不会不肯。但他的后宅，最麻烦的其实是这有孕在身的巧心。

        巫菁菁满心钦慕，或许可以包容了巧心的存在，但巫贤绝对不会允许这种庶长子先出生的事情。

        黎封看着巧心眯了眯眼，摸上腰间马鞭，瞬间做好了决定。

        “我且问你，前几日我是否告诉过你夫人要回府的事情？”黎封拂开朱氏，眸光狠戾。

        巧心看到他的眼神，心中咯噔一下，吓得有些发起抖来。但又实在不敢不回，只好颤声道：“是，夫主说过。”

        “那你今日为何还让门房将夫人拦在外头？她是你的主子，是我孤勇候的明媒正娶的夫人，你算什么东西？！”黎封举起马鞭点了点巧心。

        这动作惹得朱氏十分不悦，也不顾黎封面色，再度挡回巧心面前：“你有话说话，别对我的金孙动手动脚的。”

        黎封不耐烦极了，又不能违背孝道对自己的娘亲动手，只得使了个眼色，让朱氏身后的婆子将朱氏强行扶回院子里去。

        朱氏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半拖半拽的“请”回了后院，嘴里还不断嚷嚷着让黎封千万小心她的金孙云云，不一会那声音便消失在了墙后。

        巧心看黎封态度强硬，连朱氏都救不了她，知道自己今日难逃一劫，赶忙跪在地上，朝谭宝莉膝行了几步，一把抱上了谭宝莉的大腿：

        “夫人，奴婢有错！奴婢不该仗着替夫人代管了几天院子就不知自己是几斤几两。求夫人看在奴婢怀有身孕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这么哭喊着，还不住地朝谭宝莉磕头。

        她现下是七个月的身孕，硕大的肚子随着她伏地磕头的动作不断触在地上，看着十分吓人，巧兰都忍不住掩了嘴堵住自己的惊呼，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将人扶起来。

        谭宝莉皱着眉看向黎封，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在她看来，巧心今日不过是想略施小计下她的面子，但她到底还了回去，并没损失什么，所以不打算追究此事，黎封大可不必将戏做成这样来给她看。

        可那头的黎封却阴沉着脸，将马鞭一挥，在地上抽起一阵灰尘：“这些日子我事务繁忙顾不得后宅里的事情，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自顶了我发妻的名头，还让里外下人都称你作‘茹夫人’。你可真是好大的脸子，是从未将我与夫人放在眼里吧！”

        巧心被他这一鞭吓得跌坐在地，满头的冷汗。一旁的小花看了以为黎封真要挥鞭抽向巧心，扑到她身前将她护得死死的。

        谭宝莉也觉得这样有些过了，上前正色道：“她怀着身孕，你也不必这般吓她。今日之事她既已受了教训，不如就此揭过，今后谨言慎行便是了。”

        黎封没想到谭宝莉居然会出来替巧心说话，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马鞭，心道自己火气上头，是急躁了些。

        有些事须得不留痕迹地做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夫人替你求情，这次便饶了你。别以为你怀了孩子我就不敢怎么着你，若再做出这等欺上瞒下之事，你且给我等着吧。”

        这么说着，马鞭重重一甩，竟是直直的打在了巧心面前的空地上，只差分毫便要打在她的肚子上，吓得她两股战战，喊都喊不出声来。

        发完这通脾气，黎封头也不回的进了正院书斋里，只留谭宝莉与巧心几人在院中。

        “还不快扶你主子起来。”谭宝莉见黎封真的离去，对着地上的小花淡淡道。

        “夫人、夫人快起来吧。”小花方才心中也是十分害怕，只闭紧了眼护在巧心身前。听得谭宝莉开口，她才偷偷掀开一只眼皮，看到黎封真的已经走远了，赶忙伸手去扶地上的巧心。

        “你还敢喊她夫人啊，方才没听见吗？她连当姨娘都不配，是不是真想吃姑爷手中那一鞭子？”巧兰听得小花仍唤巧心“夫人”，心中很是不爽，出言恐吓道。

        小花瑟缩了一下肩膀，却又不知改如何改口，只得低了头搀着巧心不敢说话。

        谭宝莉抬手拦了巧兰一下，用眼神示意她不必如此，又上前问道：“方才不见你说黎小娘子的院子在何处，她是与朱氏住在一个院子里吗？”

        巧心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整个人都有些呆滞，只讷讷着回了句：“在、在后罩房……”

        “后罩房？”巧蕙迟疑道，“那通常不是奴婢们住的地方吗？”

        “我，我不知道……是朱氏安排的。我劝过了，但朱氏不肯……”巧心托着肚子，神色有些痛苦，“您让我回去吧，我，我现下很不舒服，我担心孩子……”

        谭宝莉瞧她神色不似作假，便道：“小花，扶你家夫人回去，且去叫府里良医来看看，别是动了胎气。”

        小花点了点头，赶忙搀扶着巧心往内院里头去了。

        而谭宝莉则带着巧蕙与巧兰，往府里后罩房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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