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阴谋诡计
在大泽，一般条件优渥的人家住个一进或两进的宅子，通常会将后罩房作为未出阁女儿的居所。但正经的权贵之家，由大大小小数个甚至十数个院落组成，后罩房自然就成了安置后院那些仆妇婢子的地方。
谭宝莉问了个奴仆后终于找到后罩房所在的地方。黎封的这孤勇候府占地其实不算小，就是很明显已经荒了许久没人打理，池子里是干的，院子里是空的，与其说空旷，倒不如说是有些凄凉。
因是才搬进来不久，黎封倒也没多买几个仆妇，除了朱氏身边伺候的婆子及巧心身边的小花，只几个负责扫撒的小厮与负责煮饭采买的婆子，寥寥几人而已。故而黎府的后罩房里空得很，奴仆们差不多也是一人一间的住着了。
黎梅的房子在最边上角落里，采光与通风都不是很好，门口对着浣衣用的池子与水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腐朽的味道。
谭宝莉过来时黎梅还在浆洗衣裳。现下正倒着春寒，且盛京位于西北之地，天气比西州冷上许多，少女一双素手在井水里泡得通红，好似都生了冻疮。
都不用谭宝莉吩咐，巧蕙与巧兰赶忙上前去抢过黎梅手中的衣物，替她浆洗起来。
“是嫂嫂来了……”黎梅抬头看到谭宝莉，霎时红了眼，勉强吸了吸鼻子将泪珠压了下去。“嫂嫂此行可还顺利？”
谭宝莉掏出帕子替她把手擦干净，又将她的双手握在掌心里暖着：“你怎的会在这做这些下人的活计，朱氏这般磋磨你，黎封竟也不管吗？”
黎梅心头一暖，眼泪没忍住便落了下来：“兄长倒是叮嘱过阿娘不可再虐待我，可他自来了盛京，一直忙于朝务，对后宅之事不闻不问。到了京城之后阿娘就从我的行囊里搜到嫂嫂之前给我的银票与首饰，认定我拿了嫂嫂的好处要谋害她，便将我打发来这处做些洗衣做饭的活，否则就不给我饭吃……”
谭宝莉蹙眉：“她既指着拿你去换荣华富贵，竟还敢如此苛待你，倒是我高估那蠢货的脑子了。”
“只是洗些衣服，倒也不算什么的，比以前动辄打骂已经好太多了。”黎梅抽出手来擦了擦眼泪，语气担忧道，“前两日我去给茹夫人送衣裳时就偷听到，她知道你要过来，叮嘱了门房无论如何不认你身份，不放你进门。嫂嫂今日来时可是受她的气了？”
谭宝莉笑着摇了摇头：“她没那么大能耐。”
想了想她又道：“关于你身世的事儿，我已派商行的人去打听了，想来很快便会有结果。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将你挪出去，即便你并非黎家真正的小娘子，也没有顶了黎梅的名头还要在这做下人活计的道理。”
这么说着，她牵起黎梅的手往正院走去。
“嫂嫂是要带我去哪？”黎梅不解道。
“去见你那好兄长，让他给我俩安排在一处。”
。
正院书斋里，一位良医打扮的人正在同黎封回话：
“茹夫人虽受了惊吓，但腹中孩儿一切安好，郎主无需操心。”
黎封听得也是舒了口气：“都怪我，方才气急了些，孩儿无事就好。”
正说着，就听到外头田七报说谭宝莉与黎梅来了，黎封与那良医交换了个眼神，便唤二人进来。
谭宝莉迈入书房时看到一背着药箱的人低头立在门边阴影处，见她望了过来，还拱手作了一揖算是行礼。
她觉得那人身形有些眼熟，但实在想不起来，刚想细看，就听得黎封坐在书案前说道：
“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与你细说。”
谭宝莉只好回过头来，而那良医也是趁着这时，走出去了。
“何事？”
黎封的书斋里除了主人用的书案圈椅，还在东边小窗下置了一软塌，估摸着是方便他办公之后直接在此处歇息用的。书斋里没有其他的椅子，黎封只得引了她到软塌上坐了，又让田七搬来一张圆凳给黎梅。
几人坐定后，三七端上来一个小几置于软塌中间，并着上了三碗茶汤，又默默退了出去。
“你既已入京了，那府里的中馈自然是要交给你掌管的。”黎封端起茶汤悠悠地抿了一口，方才在前院甩鞭的暴戾荡然无存，“之前你没来，只好交由巧心代管。也是我公务繁忙疏忽了后宅之事，竟纵得她妄图冒名顶替了你去，此事还请你谅解。”
谭宝莉冷哼一声道：“这巧心是怎么入了你府里的，又是怎么成了‘茹夫人’的，咱们心知肚明，我也不想追问。只是有一事我看不过眼，想要同你讲清楚。”
她瞧了瞧黎梅道：“你阿娘将你妹妹安置在后头罩房的事情你可知晓？她还让黎梅净做些洗衣扫撒的活计，这天正寒着，小娘子的手整日泡在水里，都要生疮了。亏得我方才去看了一眼，否则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黎封顺着谭宝莉的话也朝黎梅看去，见她低着头紧抿着唇坐在那，有些瑟缩着肩膀，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也是皱眉：“此事我并不知晓。上任后事情忙得很，后宅的事情皆交由阿娘与巧心打理，竟不想还有这起子事。”
说着他还起身去拉黎梅的手，可却被黎梅颤抖着躲了过去。
谭宝莉不着痕迹地将黎梅挡在身后：“怎么说也是你的嫡亲妹妹。朱氏或许以前过多了苦日子，不拿女儿当回事。可现如今你也封了孤勇候，算得上圣人身边的红人了，今后的官场应酬只多不少，若是被别人知道你妹妹被阿娘这般蹉跎，可是会在背后嚼舌根的。”
要说打蛇打七寸，谭宝莉这话无异于正中黎封痛处。他咬了咬牙，压下心底的火气，还是摆出一副温和的样子对黎梅道：“你这丫头，在阿娘那受了气为何不来同兄长说？以后有阿兄护着你，你莫要再担惊受怕。”
听得他这么说，黎梅怯生生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缠着声音答了句：“是……”
黎封摇了摇头：“性子还是太怯弱了些，回头我给你挑两个婢子与礼仪嬷嬷，你好好学习，可不能丢了你兄长我的脸子！”
而谭宝莉也借机提道：“既是如此，黎梅便先跟着我住在一处吧。你前头说让我执掌中馈，也不是不行，府中的账册、库房的钥匙一并给我，我定替你打理得妥妥帖帖。”
不过黎封却面露难色，羞愧着道：“我也是刚入京来，月俸还未下发，手中结余不多。不若先从你那儿出了，且记了账，之后我再还你便是。”
谭宝莉心中冷笑，怪不得一定要她陪同入京，原是在这处等着她了。
方才她去后罩房前就将这宅子逛了一圈，这宅子不仅院落里空旷得很，建好的楼阁住所也皆是破旧得很，好几处漆都掉光了。
若是要将整个宅院维护起来，少不得要修葺布置一番，再加上奴仆月银、物料采买，绝对是一笔十分巨大的开销。
不过她既打算先将黎梅安顿下来，也不欲在此事上同黎封有纠缠，便敷衍着应了一句：“我且先看看府里是什么情况再做打算吧。”
黎封不疑有她，点了点头道：“你若想住东苑，将巧心挪去西边也不是不可。只不过她过两个月就要到产期了，挪动起来恐怕不太方便。”
谭宝莉拉着黎梅起身道：“不方便就不挪动了，我看西苑也挺好的，待会我与黎梅过去逛逛，看上哪处院子便住在哪处了。如此，就不打扰夫主了。”
黎封看向两人牵着的手，心中有些诧异，突然开口问道：“梅娘，你与你嫂嫂的关系何时那么好了？”
黎梅听了这话，以为黎封瞧出了什么，心里一片恐慌，背后都渗出了冷汗，踌躇着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只见谭宝莉镇定道：“我既顶了你孤勇候夫人的名号，这三年间少不得要替你应酬那些官家女眷，若我与梅娘不培养些关系，难道让我一个人去应付吗？”
她这回答也算是有理有据，黎封点了点头道：“如此，那也算多谢你了。梅娘，你必得多同你嫂嫂多学些礼仪，举手投足也大方些，不要丢了我孤勇候的脸。”
谭宝莉见他没有怀疑的样子，牵着黎梅便离开了正院。
书房里，黎封看着小几上那三碗茶汤思索片刻，将田七唤了进来：
“且去查查，看谭宝莉是否已经知晓了什么。若她已经晓得黎梅身世，必会让谭家商行的人替她打听，你派些人在长公主府附近盯着，一有动静就来报我。”
。
谭宝莉带着黎梅来到西苑，随便挑了一处还算过得去的院子，带黎梅住了进去。
院子里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的。谭宝莉四处看了看，将需要置办的东西列了个单子，让巧兰拿去找谭家在京城的商行帮忙置办，又让巧蕙到口马行去挑几个得力的仆妇。而她与黎梅呢，就在院子里规划要将这小院改个什么名，装扮成什么样子。
商行的人非常迅速，将东西送过来时，巧蕙也带着几个婆子丫头回来了。
“因咱们要得急，人牙子那处暂时拿不出什么出挑的人来，这几个奴婢看着手脚也算勤快，先带回来安排些粗活。梅姑娘的贴身婢子与礼教嬷嬷要等明日那人牙子选了好的再来挑。”
巧蕙办事也算利落，先向谭宝莉与黎梅回了话，再给带回来的那几个婆子丫头安排了扫洒铺床的活，自己也跟着去忙了。
黎梅是没见过那么大的阵仗的，一时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总想上前帮着做点什么。
谭宝莉拉住了她，缓缓道：“你要时刻记着你真正的身份。若事情尘埃落定，长公主将你认了回去，别人却觉得你的言行举止当不起这郡主的身份，那便是给你自己，给你生母丢脸了。”
黎梅认真想了想，私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点头道：“好，我定会好好学的！”
她们正说着，巧兰突然从外头跑了进来，附在谭宝莉耳边说：
“东苑那边传来消息，巧心突然发动，胎位不正，怕是要难产了。”
“什么？”谭宝莉站了起来，有些不可置信，“方才在外院，不是还听那良医报了她胎像一切安好吗……”
“嫂嫂，咱们要不要去东苑看看？”黎梅也跟着焦急道。
谭宝莉点点头，拉上黎梅的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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