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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汉川城


次日一早城门刚开,白九卿就带着青芜和四名家丁进了城,其中两名家丁是白家派来送亲的,另两名是嘉庆侯府接亲队伍里的。若只带白家的人进城刘管家定会生疑,白九卿干脆让刘同自己点了两名随行的人。

        进入城内,街上冷冷清清行人稀少,城门大街上的店铺大多都关闭着,茶肆的青布旗仍挂在竹竿上可大门却已落下门闩紧闭,门柩上已有薄薄的沙土。

        真是奇怪,偌大一个汉川城竟像半个空城一般,除了那些要出城的老弱妇孺少见有其他年轻人。

        白九卿让人先找落脚的地方,青芜沿着街道找了一圈竟没有一家开门营业的客栈。

        一行人接着沿着城门大街往北走,在一个拐角处白九卿瞥见墙角下有一筐腐烂的菜皮。

        “走这边”,白九卿指向那筐菜篓对面的客栈,“这家客栈里有人。”

        青芜上前去扣门无人应答,另一个家丁也上前去用力拍门仍是无人来应。

        白九卿留下两名家丁守在客栈大门,带着青芜和另两名家往巷子深处走去。

        一圈下来,白九卿发现临街的一侧虽都是相连的铺面,可每家店铺背后都有个院子连着后面的巷子。

        客栈背后的巷子里,白九卿确认着位置。

        青芜看这架势好像明白了白九卿想干什么,“小姐,你不会真打算翻墙进去吧!”

        白九卿示意两名家丁半蹲马步,“没错,我决定翻墙进去。”

        说话间家丁已托起白九卿的脚,白九卿双手扣在院墙的瓦檐上,“再高一点。”

        双手用力撑起,一只脚跨上墙顶,白九卿顺利爬上了院墙,“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向掌柜的讨两间客房。”

        白九卿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从靴筒里掏出匕首反握在背后,小心地靠近房门。耳朵贴近房门探听,里面没有任何声音,白九卿用力推开房门,阳光从打开的半扇门照进屋里。白九卿把石子扔进房中,屏息等待,片刻后依然没有动静,这才进入房间。房间里角落里有几个大酒坛,坛身和盖着的红色封布已积有灰尘。旁边的黑色四脚方桌上堆放着一些碗碟餐具,这应该是大堂后面的一个小仓库,对面墙上另有一扇小门,门上挂着的老旧布帘已布满油垢。

        用匕首挑开布帘,白九卿进入客栈的大堂,堂内摆着几张方桌,中间的一张桌子上有一盏红色烛台。白九卿走近方桌看着这盏蜡烛,自烛台圆盘边沿到底端有几条凝固的红色烛泪,可桌上没有滴落的痕迹更没有灰尘。白九卿转身走向帐台,台面上摆着一张还没有来得及盖住的账本。

        “我来向掌柜的讨两间客房,还请出来一见。”白九卿把匕首拍在了柜台上。

        大堂里仍不见有人影。

        “我无意伤人性命,只是想借你的客栈落脚。”白九卿说着从袖中拿出两颗碎银子放在柜台上,“我知道你在这儿,出来吧。”

        楼梯下木柜门的铜拉手晃动了两下,柜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走了出来,一身泛旧的灰色衣衫,头发用黑色布条缠成发冠立在头上,想来这就是掌柜的。

        男子战战兢兢地走到帐台前,白九卿用匕首把那两颗碎银推了过去。

        “掌柜的贵姓?”

        “免贵姓杨。”男子看了两眼银子又看向白九卿手中锃亮的匕首,并没有伸手去拿台面上的银子。

        “两间上房。”

        杨掌柜从一旁的竹筒里哆哆嗦嗦地取出两张房牌递给白九卿,“二楼的天字丙、丁两间房请姑娘下榻。”

        白九卿转了转手里的匕首看向杨掌柜,语气清冷道,“我这个人吧,喜欢嘴巴紧的人和嘴巴不紧的死人,不知道掌柜的是哪种人?”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姑娘宿在本店的事小的绝不会告诉其他人。”

        听见这话白九卿才撤回匕首,从袖中再次掏出两颗碎银子推了过去,“如此,便打扰杨掌柜了。”

        天字丙号房里青芜把茶水递给白九卿,“真没想到掌柜的居然让咱们入住了,小姐,你真是厉害!”青芜仍是惊叹不已。

        白九卿接过茶杯摇头轻笑,脑海里想着方才杨掌柜拿房牌的竹筒,里面房牌不多,清一色天字号的房牌,杨掌柜从筒里拿出丙丁两块后,剩下戊己庚辛四个房牌,天字甲乙两间房牌不在里面,这说明这两间房里也住了客人,而且很有可能跟自己一样是从城外进来落脚在此处的。

        “青芜,你去招呼一声,让咱们的人不要泄露了身份,咱们此行是汉川城来省亲的。”

        城中粮食紧缺,客栈的伙食并不丰盛,一盘玉米窝窝头,一碗稀粥,一碟酱黄瓜,这些便是午餐。饭后,白九卿打发了两名家丁拿着画像去打探盗贼的消息,让另两名家丁留守在客栈,自己则带着青芜回房间休息去了。

        一阵幽香弥漫在房间里,青芜已经熟睡,白九卿打开窗户,一个翻身跳出了窗户下一刻轻盈地落在地面。

        白九卿捋顺因刚才的翻窗卷起的白色袖袍,正是那晚益州城外上落凤坡的打扮。

        门外大街福满楼旁有一小巷,巷子里有许多小店铺,可都关着门,。白九卿沿着巷子往里走,半柱香后停在一家店铺前,用门板封死的店门前挂着三盏白色的灯笼。

        白九卿上前扣门,半晌后也无人应答,门板下端的坑槽里有不少积土,伸出手指去探已有半个指节的厚度,想来已关门半月有余,连布衣局的人都撤走了,城中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弯腰从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锋刃泛着冷光,尾端的手柄上镶嵌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白色玉环,白九卿手腕一转挑开了木板后的门栓。

        店内和寻常布店的布局相差不大,柜台高挑的货架摆着一层层各式绫罗布匹。白九卿绕进柜台,帐台里空无一物店内的账簿及名册被清理得很干净,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传闻中各家布衣局都有两层楼,一楼售卖布匹、胭脂首饰二楼是为客人缝制衣服的裁坊。白九卿顺着楼梯上了二楼,楼上有许多相连的雅间。

        在白九卿正抬手准备推开对面雅间的房门时,楼下传来脚步声。

        侧耳聆听,来了不止一个人,白九卿立刻蒙上面巾,进入雅间藏身在门后。

        楼下一行三人,为首的男子一身墨紫色的外衫,长相俊朗气质冷冽,狭长的眼里透着冷光,挺拔的鼻梁下是唇线分明的嘴。白九卿隐隐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说不明的肃重威严和压迫感。

        这名男子身后另跟着两名着黑色劲装的男子,皆是身形高大威猛的高手。白九卿暗自思衬,这几人的身影很是熟悉,不正是昨夜翻城墙那几人吗!

        “四处检查一遍,看是否能查到什么。”为首的男子发话。

        三人散开各自查找,墨紫衫男子扫视后走向楼梯看样子是要上楼。

        查看一番后,两名黑衣男子上楼来回禀,“主子,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话音刚落脚步已来到白九卿所在的雅间门前。

        嘎吱,房门被推开,墨紫衫男子跨过门槛走了进来,脚落地的同时他抬起左手轻挥了一下。只见一股劲风向头顶的房梁袭去,逼得白九卿不得不从藏身的房梁上下去,好深厚的内力。

        可脚尖还未着地便听到一声威喝:“什么人!”两把利剑破风迎杀来。

        白九卿眼疾手快,一脚蹬在柱子上借力翻身躲过锋刃,顺手从靴筒里拔出匕首。

        还未得以踹息黑衣人又挥剑刺来,匕首只适合近身作战根本抵不住长剑的杀招,白九卿在左右夹击中飞快后退。

        眼见一把长剑就要越过匕首向白九卿的喉咙刺来,白九卿立刻向后弯下腰身躲避这一剑。

        两把长剑交叉着从白九卿的面门上飞过碰撞出铿锵的剑花,两个黑衣人向后刺去。

        乘着二人撤着的空隙,白九卿立刻直起腰身向站在门口的墨紫衫男子急速袭去,眨眼间便来到了男子身前。锋利的匕首闪着寒光迎面刺来,男子见状没有一丝要退后躲避的意思仍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等到匕首下一刻就要划在男子的脖颈上时,他向另一侧微微偏了头,同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匕首划了个空。

        可这冷笑的嘴角还未上扬到位,下一刻便僵在了脸上。

        因为有一只手掌牢牢扣住了他的腰。

        男子猜到了对方这一招并不想取他性命,若想要自己的性命只需将匕首化作飞刀灌入内力射向自己即可,哪里需要如此贴身肉搏。擒贼先擒王,对方是想擒住自己做筹码方便脱身,男子准备将计就计待对方近了身,自己反手一转自然也擒到了对方。

        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在最后关头看穿了自己的想法,竟然直接穿到身后用手扣住了自己的腰部!活像环抱女人的姿势。

        这个位置和姿势实在是古怪和尴尬,头一次见这样抓人的,震惊之后是愤怒,男子灌注内力一掌劈开了扣紧自己腰身的手。

        白九卿手臂被震得麻木,另一只手里的匕首被震落在地,对方三个人都是高手再周旋下去便不好脱身了。顾不上掉落的匕首,白九卿一个闪步从二楼栏杆飞身下去,往门外逃去。

        紫衣男子让随从留在店铺继续盘查,自己则纵身追了出去,此人能找到这里肯定知道些什么。

        离开城门大街再穿过两个街口,身后并不见有人跟来,白九卿缓下步伐。

        到了城西市口沿路多出许多乞讨的人,有衣着破烂形容枯槁的半百老人,也有瘦骨嶙峋的妇人抱着幼小哭啼的孩子。

        都说汉川城里有难民和疫病,今日进城却并未见到流民乱象,原来都在这儿了。

        白九卿打算进街里打探一番,突感脚下一重,一个六岁的男童抱住了她的腿。

        “公子,给点吃的吧,我妹妹饿得生病了,行行好吧!”男童满是污渍的脸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很是楚楚可怜。

        白九卿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个男孩的模样,那时候的大哥也有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

        如此想着,白九卿蹲下身来摸了摸男孩的头,“我身上没带吃食,不过我会医术可以先去救治你妹妹。”

        男童带着白九卿来到一处破烂小院,推开门一股腐朽的味道传来,屋里的床上躺着一个两岁大的小女童。女童双眼紧闭嘴唇苍白,脸色却泛着潮红,白九卿摸了一下女童的额头果然发烧了,立刻伸手诊脉。白九卿眉头逐渐皱起,这脉象虚浮不像一般的病症,体内似有邪火,捞起女童的袖子只见皮肤上长了不少红色的疹子,是热血疫。

        热血疫,这是一种传染病症在儋州一带曾有过爆发,初患时头晕咽疼然后开始发热浑身起红疹,后期红疹长成脓包,化脓的皮肤开始溃烂,最后病人发烧溃烂而亡。

        起红色疹子尚在早期如若救治及时还能保住性命,白九卿打算会客栈想办法弄些药材来。

        “你家大人呢?”白九卿问伏跪在床沿的男孩。

        男孩神色悲伤地摇了摇头,“他们都不在了。”说着就掉下了泪水,“娘亲也前几天死了。”

        想到进院门时闻到的异味,白九卿猜到孩子的娘亲的尸体应该还在屋内,糟了,热血疫病人化脓的液体和溃烂的皮肤极具传染性,若是孩子的娘亲是因为热血疫死的只怕这屋里已不能待了,或许小男孩也已染上了只是病症还未爆发。

        白九卿询问男孩母亲的尸首在何处后立刻起身查看。

        灶房棚里,妇人的尸首旁一位男子蹲下身正要去伸手去查探,此人正是方才在布衣局里与白九卿交手的紫衣男子。

        白九卿见状出声疾声阻止,“且慢!”

        男子的手顿住,眼神询问为何。

        白九卿之前并未发现有尾巴,见他出现在此地颇有些意外,“你跟踪我?”

        男子起身,开口声音有些清冷,“无意冒犯,只是想向姑娘打听一些事情。”

        白九卿移步来到灶房棚下从袖口掏出一块手绢递给男子,“你先带上面巾,此人许是死于能传染的热血疫,小心起见不要触碰。”

        蹲下身伸手摸向靴筒,白九卿才想起匕首掉在了布衣局,随即拿起厨案上的一根木棍挑起妇人的衣袖,手臂上果然有溃烂的脓包,再挑起裤脚只见腿上亦是如此。

        “热血疫从病发到死亡一般需要半个月,这户人家如今只剩下两个稚子,想来城中的疫病散播已久,疫病情况应更严重才对,可我进城后未见到大量患此症的病人。”白九卿看着死去的妇人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男子点头道:“我在西京时只听闻汉川城旱灾严重,并未听说有疫病。”

        白九卿皱眉,“城中情况如此,却不见有官府的人出来主事,城里未设粥棚赈灾也不见郎中就诊,这事只怕不简单。”

        紫衣男子闻言眉头微皱,眼中泛起凛光,“汉川刺史的脑袋该换个地方呆了。”

        白九卿觉得此人性情冷漠却不一定是坏人,只是这番话说出来多少有些狂妄。

        屋里的幼童需要赶快治疗,白九卿不欲多留行李告辞,“我还有事处理先告辞,兄台回去后记得用沸水把身上的衣物煮上一遍。”

        城南的一处别院厅堂里,萧衍坐在上方左侧的太师椅上神情冷冽地听着下属汇报城中的情况,朝廷拨下来的粮食进了汉中城后就没了踪迹,城中商铺大多关闭民间米铺也没有存粮可售,能出城的百姓前几日都出城了只余了些老弱病残留在城里,城中有怪病的传言也是近日才流传出来的。

        萧衍摩挲着母指上的翡翠玉扳指思考着,月余前昌州节度使贺广平就上书言明旱情,那时灾情已起,流民为何要等到前几日才出城?

        想起今日在城西所见的情形,若果真如那人所说疫病至少已出现半月有余,那城中患病的百姓又去哪儿了呢?

        两个月前萧衍收到了贺广平的密信,他在信中表示汉川城旱灾有异,他将虽朝廷拨发的粮食一道前往汉川调查此事,有进展后密信呈送至京。贺广平乃是天子门生,是萧衍即位后第一次亲录的殿试状元,把贺广平安排在昌州节度使的位置就是为了瓦解昌州徐立达的势力。徐立达早年追随先帝征战被封为昌州王驻守荆川,先帝去世后他以荆川为腹地将手伸向了昌州其他城池,颇有要把持昌州一方军政大权的势头。

        萧衍与封疆的心腹重臣有着特有的通信渠道,可一个月过去贺广平却毫无音讯传来,连萧衍派出的骁金尉也打探不到贺广平的行踪,萧衍觉得此事大有蹊跷决定亲自南下一趟。

        “可有贺广平的消息?”

        “属下暂未查到。”

        密使退出后,萧衍唤了沈星云进来。

        一身黑衣劲装的沈星云手捧一个托盘进了厅,“陛下,这是布衣局的那位白衣公子留下的。”

        萧衍闻言拿起匕首饶有趣味地打量起来,匕首没有刀鞘刀锋裸露在外寒气凌冽,金色的手柄雕刻着火焰纹,手柄尾端镶嵌着一个清透的白色玉环,甚是小巧精致倒和他相配,身形不高却有一身灵活的好功夫,看着年龄不大心思却不简单。

        “去查查他的身份。”

        退出之际又听萧衍吩咐道:“对了,让人给这把匕首打个相配的刀鞘。”

        沈星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地应声领命,配个刀鞘?难不成还要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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