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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瑶欢低垂的头终于缓缓抬了起来,眸中霭意浓稠欲滴,像是对身前的周拂宁,又像是对她记忆中那位与周拂宁眉眼相似的人。

        周拂宁与叶妃娘娘不只是样貌上的相像,聪慧亦是,瑶欢心内感叹,既然被周拂宁看穿,她也不继续隐藏,只要她一直守在周拂宁身边,就总是会被知道的。

        “叶妃娘娘于我有恩,且是活命大恩。”

        “所以是为着我母妃之恩而照顾我?皇后让你随我和亲你不曾反抗拒绝也是为此?”说着话,周拂宁秀眉已悄然蹙起,她语气不大确信,又像是不敢相信,“又或者,这是你向皇后求来的?”

        瑶欢抿唇一笑,“公主心思玲珑。”

        这是默认她第二种猜测,能作为掌事姑姑随她和亲冀国,是瑶欢亲自到北齐皇后面前求来的。

        周拂宁的心在颤动,喉头发痒,眼眶泛热。

        “这……”话出口,才发觉声音也被哽咽之意浸染得有些低哑起来,她清清嗓子接着道,“这样做值得吗?为了还一命之恩,还是也许早就无人记得的恩情而毁了自己的前程。”

        瑶欢若是留在北齐皇宫,以她巧妙心思与为人,定会比现如今未卜的前路好,可她却放弃了。

        母妃早逝,她也从未听母妃提过这件事,或许这对瑶欢来说重如山的恩情只是母妃眼中的随手之为,她自己都不一定记得,所以只要瑶欢不主动说出,她无从知晓。

        如果不是她问,瑶欢也确实没有主动说出的意思,不过不是为了埋没这份恩情,反是让她心内无徒添的负担。

        她放眼看着瑶欢,面上眸中,皆是对她的爱怜,面对她的追问,她唇抿得更紧,久久,她声音极轻却蕴满力量。

        “我记得,就是值得。”

        几乎是下意识,周拂宁右侧握着香囊的手紧了紧,被瑶欢的坚定所感染,她惊愣中一时无话。

        为什么?她总想找出让瑶欢不要如此执着的理由?是觉得背叛只要有一次就够了?

        在她张口也不知说什么时,瑶欢紧接着道,“叶妃娘娘护了我许久,她没办法护住的公主,自然该由我来护。”

        “公主可以不信我,可瑶欢不会离弃公主。”话音落,无需多么慷慨激昂的语气,已然掷地有声。

        思虑的事情渐多,暂被汤药压制的病意与困乏一股脑儿又涌上,她眼前晕眩一瞬,身子摇摇欲坠。见状瑶欢也顾不上还要再说些什么,连忙上前将周拂宁扶到床榻。

        “日后还有很多时间与公主细说,眼下最重要的是将身子养好,才好去面对这深如冰潭的后宫和人。”瑶欢劝说道。

        周拂宁点点头,瑶欢将她安顿好便借言要去给她煮碗清粥出了屋,留她一人躺在榻上。

        细嗅便能闻见屋内陈年朽木散发出的味道,果然是今日加急打扫出来的,周拂宁心内如此想着,眼睛一闭,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周拂宁只记得接连做了好几个不好的梦,并不记得梦的内容,中途瑶欢将她叫醒喝了药又继续沉睡,醒来时,她只觉身酸体乏。

        坐起身来,她伸手揉捏后脖颈,想驱散些许酸累,但效果不怎么明显。

        “是谁趁我睡觉时打了我。”她嘟嘟囔囔。

        听到动静进来的春玉轻笑出声,她将手中的盆放在榻边的架子上。

        “哪里有贼人敢打公主,公主这一觉睡得虽长却不安稳,故而才觉越睡越乏累。”

        自言自语被人听了去,还被打趣,周拂宁脸微红,脖子缩了缩。

        她问,“现在什么时辰?”

        “才卯时初。”春玉答道,“昨儿公主歇得早。”

        “瑶欢呢?”

        “瑶欢姑姑说公主睡得早必然也起得早,吩咐奴婢在外间候着,昨夜公主只喝了药并未用膳,姑姑怕公主起身饿肚子,现在正在厨下忙着呢。”

        周拂宁睫羽垂下,“这些事交给其他人去做就是,何必劳累她。”

        跟她来冀国的宫婢,除了瑶欢和春玉她留着贴身伺候,其余的皆被她打发干杂活去了。

        春玉似有意替瑶欢说话,“瑶欢姑姑是怕她们笨手笨脚做不好,公主尚在病中,吃食自要精细些。”

        周拂宁一怔,然后点点头,掀了被子下榻。

        春玉替她拧了帕子净脸,又递过水来漱口,不一会儿瑶欢就端着托盘进来,顿时一股药味儿充斥整间屋子。

        正在穿衣的周拂宁屏了口气后干脆直接捂住,小脸紧皱。

        “公主的烧虽然退了,可还是要喝药,若是嫌苦,可以先将粥喝了。”瑶欢道。

        眉头缓缓舒展,周拂宁的手也放下来,待衣裳穿好,她径直端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在舌尖蔓延,她咧咧嘴,脸又重新皱在一起。

        瑶欢早有准备,拿出一颗杨梅糖递给她。

        杨梅糖,让周拂宁不由自主想到秦越,是他喜欢吃的东西,她没有接,“不必。”

        但她还是没忍住多问一句,“这糖是……上次那袋?”

        嗯?瑶欢一时没反应过来,可接着她便明白,点点头,上次周拂宁扔给她没吃完的。

        这杨梅糖,是真好吃,酸酸甜甜,是一番滋味。

        周拂宁没再说话,端过清粥小口喝着。

        喝完粥,她吩咐道,“替我梳妆,端庄恭谨些,一会儿去慈宁宫给沈太后请安。”

        春玉一惊,“您的身子可再经不起折腾了。”

        瑶欢却没劝阻她,因为她知道周拂宁的决定是对的。

        “奴婢替公主梳妆。”

        “瑶欢姑姑……”春玉讷讷唤一声,原以为以瑶欢对周拂宁的衷心怜爱,定会劝她,谁知……

        瑶欢朝她摇头,“若今日公主不去慈宁宫,日后才更难过。”

        听此言,周拂宁浅扬嘴角,只是笑意淡淡。

        正如瑶欢所说,沈太后既已先示好,派了心腹探望她,还特意收拾出长芜殿来让她居住,她若真不亲自去谢恩请安,恐怕外头不知道会将她传成什么样子,且说不定秦珩对她的印象也会变差,到时候的处境还真就不好说了。

        瑶欢心思细腻,自能想到这一层。

        对于要去慈宁宫见沈太后,周拂宁还是有些怵,不曾谋面,已感受到莫大敌意,她是个怎样的人?是何模样?她该如何应对?

        在小宫女的带领下,一路往慈宁宫去,她手心已经捏出汗。

        因为后宫空置,除了未出嫁住在宫内的公主,无人往慈宁宫来请安,周拂宁到时,恰见到一位。

        与昨日见到的秦珌对比,这位穿着打扮都较朴素,但也比从前的周拂宁好些,脸比不上秦珌精致,却也是小家碧玉一枚,因此她猜测这是位不大受宠的公主。

        她上前欲见礼的同时,对方也走过来,较之她先开口。

        “新月见过晋和公主。”

        新月当是她的封号,周拂宁忙福身道,“不敢,该是晋和见过新月公主。”

        二人一时不知该如何与对方搭话,尴尬静默片刻,新月公主秦婧道,“太后尚在梳洗,公主且在此稍等。”

        周拂宁朝她点点头,便循礼站等,她不去看秦婧,秦婧的眼神可没少往她身上落。

        先皇子嗣不丰,活下来的统共就一子三女,秦珩秦珌一对龙凤胎姐弟,再有便是秦婧,只是小小贵人之女。

        与嫡出的秦珌不同,秦婧自幼谨小慎微,容不得她行差踏错,遂她一直乖顺讨好沈太后,期盼日后得个好婚事,

        听说北齐会送来一位和亲公主时,她还曾窃喜过,她终于不用做最惨的那个,她甚至可以将周拂宁当作讨好沈太后的踏板。可万万没想到,昨日出了那档子事儿,周拂宁入了秦珩的眼,得了他的庇护,就连沈太后也对她一改态度。

        秦婧暂时拿不定主意,更不敢轻举妄动,这才想借请安的机会探探沈太后的口风,却没想会在慈宁宫与周拂宁相见。

        在没有得到确切消息前,她自然不能轻易将周拂宁得罪,和善有礼是最好的应对,让双方都说不出来不是。

        她先是将周拂宁从上到下悄悄打量一番,关于她为何能得秦珩另眼相看心内已有数,长相出挑顶尖引人,软糯柔媚气质勾人。

        沉默时分,她没忍住几次往周拂宁脸上去看,只因实在好看,足叫百花羞煞。

        在她又一次想要偷看时,琴芳走了出来。

        “太后娘娘已梳洗好,两位公主请进。”

        周拂宁深吸口气后,随着琴芳入了内殿。

        沈太后信佛,遂殿内一股子檀香味。

        “新月……”

        “晋和……”

        “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金安。”

        秦婧与周拂宁异口同声给沈太后行礼请安。

        沈太后正坐于上首,双眼满是柔和拢在二人身上,“免礼,赐茶。”

        周拂宁悄眼看去,沈太后眉目慈和,完完全全就是位和蔼妇人的模样,若不是周拂宁经历过,恐怕也会被她这副样子骗过去。

        在沈太后虽还未满四十,可也是在深宫生活了十余年的人,经历的腥风血雨不比战场,却也不差,怎么都不会简单。

        “说了让你不必日日来请安,你却不听。”沈太后对秦婧嗔道。

        “给太后请安是婧儿分内之事,且日日见着太后身体康健,婧儿也安心些。”

        这话说得熨帖人心,沈太后开怀笑了几声,“若是珌儿有你一半贴心倒也好。”

        秦婧连称不敢,她哪儿敢和秦珌比。

        沈太后终于将话头转向周拂宁,“本宫不是交代琴芳让你好好养病,何苦来跑这一趟?若是病情因此加重,可就是本宫的不是了。”

        周拂宁起身又行一礼,“太后娘娘言重,昨日因病耽搁了太后娘娘的召见,幸得太后和陛下关怀,我身子好多了,这才来感怀太后娘娘恩德,并为昨日请罪。”

        她紧张伏小的作态,让沈太后心内堵的气稍稍舒出一口,还算懂点事儿。

        昨日让人打听了明元殿的情况后,她就改变了主意,若是秦珩要故意拿周拂宁与她对着干,她不如顺着他的意思来,让他无计可施。日子长着呢,她想要周拂宁不好过,多得是机会,秦珩还真能守着一个刚见面连感情都没有的女人一辈子?

        不过是新鲜劲来了,一时脑热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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