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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迷失噩梦


苏信时常头疼,不知道是不是记忆力惊人的副作用。

        他的脑海里容纳了很多东西,从古至今。

        他拥有太多人的记忆,被叫过各种名字,但他知道,那都不是他。

        所以他明白那种感觉。

        直到今天,他第一次从顾老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裴卸。

        他没有裴卸的记忆,但是他却隐约猜出了一切。

        裴卸在接受记忆传承后,被脑海里易牙的记忆左右,人格分裂了。

        他也有易牙的记忆。

        和裴卸不同,易牙的记忆目前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船上没什么吃的,只有一些饼干。”

        宋连蝉打断了他的沉思。

        “将就一下,用不了多久就上岸了。”

        苏信委婉地拒绝了她递过来的饼干,注意到她纤细的手指上有几道划痕。

        宋连蝉飞快地缩回手,“就一点小伤,没事的。”

        她不愿意谈起那天晚上在海底的痛苦记忆,飞快地转移话题。

        “恭喜你啊,终于得到了沉水香。”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那个小匣子,看着它出神。

        “我出生在调香世家,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告诉我,我的家族有一位很伟大的祖先,叫苏德哥。”

        “苏德哥是当时最有天赋的调香师,他一生所达到的成就无人能够企及,他死后,也留下了无数珍贵的香方。但是很遗憾,我的家族没能守护好这些香方。”

        苏信说这些的时候,顾青陶就站在不远处的甲板上,背对着他,扶着桅杆看向渔人湾的方向。

        “母亲告诉我,到了我这一代,就只剩下一张残缺不全的香方了。没有人知道那张香方真正的用途,但那却是整个苏家不惜一切竭力守护的东西。”

        他把匣子放在手里摩挲,“再后来……裴卸……死了,他的记忆传承到了我的脑海,一夜之间,我被迫接受了无数不属于我的记忆,从那之后,我就意识到我的使命,我注定要和我的家族渐行渐远的。”

        他离开了家族,和家人疏远,像一个无根的旅人,到处漂泊。

        去铭记,去见证,去寻找。

        “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补全这张香方。”

        像是一种弥补。

        “香方上的材料,大多罕见珍贵,甚至闻所未闻。家族里的人研究了很多年,却一直没有进展。补全香方也就成了我母亲一生的夙愿。”

        听到这里,宋连蝉才恍然大悟。

        “所以……有巢氏的血和沉水香都是那张香方里的东西?”

        苏信点了点头,“只是现在让我觉得困惑的是,p组织的人好像也在找这些东西。”

        裴卸死后,他遗留下来的组织却还在运转。

        就像这次的这张请柬,应该也是p组织的人发出,故意引他们去的。

        于是他得到了沉水香。

        他在掂量着这个看似得来不易的小匣子。

        “顾青陶。”

        他把匣子抛给他。

        顾青陶一转身就看见那匣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朝着海里砸去。

        他吓了一跳,急忙跳起来接住。

        他心有余悸地瞪着苏信,“你知不知道差一点就掉进海里!”

        苏信似乎在和他开玩笑,“你没接住才会掉进海里,可你不是接住了么。”

        顾青陶有些愤怒,因为这东西无论是对他父亲,还是对他来说都很珍贵。

        那是他爷爷献身大海留下的沉水香!

        他怎么可以这样随便对待!万一他没接住呢?

        只可惜他的怒火还没来得及发泄,就听到苏信云淡风轻地说,“送给你吧。”

        顾青陶愣住了。

        刚才在甲板上吹风的时候,他不是没有听到苏信的那番话。

        明明是无比珍贵的东西。

        明明是至关重要的东西。

        他却故作轻松地抛给他,像随手丢弃一个对自己不重要的玩物。

        “可你不是要补全香方?”

        苏信收敛了笑意,神情严肃而认真。

        “对于岛上制造沉水香的方式,你有什么看法?”

        “太残忍了。”顾青陶脱口而出地回答。

        怎么忽然变成了面试的气氛……

        “我觉得人类的躯体对于沉水香来说只是个温床,总有一天可以找到其他东西替代,不一定非要用人命。”

        “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船已靠岸。

        “我给你提供最好的环境,你去实现它。”

        这就是宋连蝉最佩服他的地方。

        海滩上顾老的嘱托,只是让顾青陶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他们离开了。

        而现在他寥寥几句话,就让顾青陶生出感激之心,从此心甘情愿地帮忙研究和制造沉水香。

        仔细想,其实从甲板上的对话开始,他就在铺垫。

        船一停靠,人就各奔东西。

        沈尧山得先送那个姑娘去医院,然后回警局复职,下班后和岑倩煲上几个小时的电话粥慰藉相思。

        顾青陶要先安置母亲,然后再次出海去渔人湾,他担心父亲和岛上的其他老人。

        苏信要回家喂鸟浇花,然后研究一个重要的香料配方,也许要在两种气味里添加乙基麦芽酚,才能的让它们恰到好处地保持平衡。

        宋连蝉则是忙着重回小雁堂接单度日,安全问题暂放一旁,恰饭要紧。

        许久没有回来,小雁堂里都是灰尘的味道。

        她开了窗,把小雁堂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遍,浑身上下都是汗涔涔的,

        没来得及喝上一杯冰饮,沈尧山来电话了。

        “艹……太特么气愤了,你知不知道,捅你一刀的苏秋被人从精神病院里捞出来了?这是什么世道!”

        她所有的行李都搬去了苏信家,当天晚上只能在小沙发上将就睡觉。

        苏信也没有打电话或发短信给她,所以她执拗地认为,苏秋在那里。

        直到夜幕低垂,时至深夜,才被赶来小雁堂的岑倩带走。

        “看吧看吧,我就知道她在这里。”她挂断电话。

        沈尧山在家哄小渝睡觉,放心不下宋连蝉,就让岑倩来看看。

        岑倩热络地拖着她下楼,“年纪轻轻地这么早睡觉,养生啦,姐姐带你见识一下夜生活。”

        她扯了扯宋连蝉的脸颊,“苦瓜一样的脸,笑一笑才好看嘛。”

        “喜欢蹦迪吗?”

        宋连蝉想起迪厅门口花花绿绿闪个不停的灯光,十分抗拒地摇了摇头。

        岑倩把包挎在胳膊上,一手挽着她,“那就吃宵夜,啤酒花蛤小龙虾,大喝三杯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垃圾桶里有夜猫在翻找食物。

        窄巷的另一头灯火通明。

        啤酒杯是透明的,高且深,顶上一层泡沫,有麦芽的香气。

        宋连蝉趴在桌上,用食指敲了敲杯底,细密的小气泡被震地不断向上漂浮,她的脸颊通红,有些不省人事。

        睡地迷迷糊糊的时候,看见桌底下岑倩翘着的两条腿腿,笔直细长,高跟鞋就挂在脚尖上晃荡,风情万种。

        她在打电话,不知道跟什么人。

        末了挂断电话,喝一口啤酒,继续剥虾。

        不管她是不是不省人事,开口就教育她,“凡事只有沟通才能解决问题,你自个儿跟自个儿怄气有什么用?你说是吧?今儿个你还真得跟我说声谢。”

        她用油腻腻的手指再次捏了捏她的左脸,“快,跟姐姐说谢谢,说呀,谢谢。”

        宋连蝉哼唧了一声,似乎被人从睡梦中揪醒,眼睛还是闭着的,就傻乎乎地跟着说,“谢……谢谢。”

        岑倩笑了笑,看见人来了,起身解释,“我让她不要喝,她非要喝,你看看,喝醉了吧。我一个人力气小,抬不动她,左思右想,还得劳烦您把她带回去。”

        苏信从车上下来,老远就看见她趴在桌子上。

        “她喝了多少?”微微皱眉。

        “就三杯,啤酒。”岑倩解释。

        他过去搀起她,往车里带的时候,岑倩从后面叫住他。

        “夜宵钱麻烦结算一下。”

        ……

        ……

        宋连蝉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副驾驶,有人贴心地为她扣安全带。

        她在梦里万事不管,搂着那人的脖子死活不肯松开,脸颊蹭了蹭他的鼻尖。

        岑倩看了都替她脸红,咯咯笑了一阵子,转身喊,“老板,打包。”

        宋连蝉从不喝酒,是以她也从来不知道自己喝醉之后,会一改以往高冷做派,粘人地很。

        苏信费了半天劲,才让她放开自己,一路疾驰回家,把她从副驾驶上抱下来的时候,又让她理所应当地搂住了脖子。

        她又开始做梦里。

        眉头深锁,是个噩梦。

        于是她蜷缩成一团,害怕地开始哭泣。

        她梦见自己孤身一人,漂泊在一片看不见边际的黑色大海上。

        一叶孤舟摇摇晃晃,随时会被海浪颠覆。

        没有灯塔。

        失去方向。

        就在她以为自己彻底迷失在海上的时候,从水面以下,伸出一只只拿着提灯的苍老的手。

        那些手就像是从海水里凭空长出来的,直到小臂位置完全露出水面,便不再向上伸展。

        像低矮的路灯,一左一右,连成两排,一直绵延到很远的地方。

        提灯在风中摇晃,那些苍老的手为她在黑暗的海上开辟出一条道路。

        小船沿着这条路漂泊到尽头。

        一个女孩捂着脸,背对着她,不停地哭泣。

        她从船上下来,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女孩止住哭泣,转过身来,松开捂着脸的双手,指缝里飞出了数不清的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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