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颜大战婆娑树
天地初蒙，大致划分六界。
灵气化虚者是传闻中所谓仙界，灵气至纯者划分灵界，灵气蛮横霸道者归属妖界，灵气邪狞特殊者生为魔界，不含灵气者归为人界，灵气归无、掺杂怨哀者是谓鬼界。
鬼界与魔界相隔深渊，其间还隐藏着一个叫混沌间的地方。
说是“间”，其实这里只是被遗弃的一块破碎空间，更像两方陆地上一道窄窄的桥路。
混沌间只有一片望不见尽头的荒芜野地，一棵不知年岁的古老树，和一侧湍急不息的死亡长河。
生物叫它三途河。
破碎的时空，靠着这不知流向的长河通向他界。
死亡而有了鬼形的东西，就靠通过三途河的水进入混沌间，再走向鬼界。
无颜少说在这混浊间混了有那么些年头了。
虽然这间地儿，除了走黄泉路来的普通死鬼，也只有无颜这一个长驻鬼。
她不是通过三途河来到这的，而是她生来便已经死去。
所以她就算走进鬼界区域也无法长驻，醒来仍在古树长河的混沌间。
今儿个，不知听哪位鬼界小弟道，寻常无颜常夜晚看月光的地方，竟一夜之间，活生生长了棵参天大树来，无枝无叶，堪有巨魔高度。
巨魔，听古语道，壮得能有半山高。
混沌间和鬼界的区划实在模糊又严苛，唯有那山崖处是无颜可以切切实实一直待着的地方，不会被“鬼界”驱除。那地方，公认的鬼界无颜所属，哪个小鬼见了无颜，不也得唤一声“无颜”大人？
为了捍卫主权，加上也没闲事可做，无颜便打算赶紧去解决了这个麻烦。无颜飞奔，当然也不算是跑，鬼连地面都触不到，充其量是个“飘”得脚下冒火星。
时间依着天上的月亮变换而流逝。
天上有三个血红月亮，一个血月圆缺一次，便是一天。从东至西，等到最西边的月亮由圆至缺一次，混沌间和混乱不成形的鬼界无缝黏合相抵。
无颜拿起令牌，魂魄凝神，再次注意周遭环境，便是鬼界了。
她周身覆着一层透明的物质，是混沌间与鬼界之别的体现。无法触碰。
鬼界人口越发增多，鬼市繁华又混乱。
飘过热闹喧嚷的百鬼巷，卖酒的雁婆子望着无颜，用缺了牙巴的嘴喊：“无颜呀，走慢点！你咋老是不怕撞到起哦！”
诡异幽深的长廊，无颜一脚踹开每次一经便要触手碰无颜的烛阴鬼藤；鬼香四溢的桂阿坊，臭屁得要死的桂娘子瞪着无颜的背影破口大骂，对于她骂的内容，不是死爹呀就是娘呀的，烦死人了，无颜往前奔着，魂眼往后一看，都还能看见她脸上噗噗掉的□□；
怨气冲天的六合堂静悄悄的，没动静；无止无息的咆哮宴，那里只有透明的鬼物在休憩，和无颜一个品种的奇葩，就更不用说。
不知名的花瓣飘落，无颜仰起头，花叶拂过平坦若镜的脸面。那花有色却如镜般光澈，一瞬间无颜看见其中所映，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真烦，无颜一掌劈过去，山脚下的十年鬼树刹时被劈个粉碎。
那株光秃秃的树真想喊冤枉：无颜大人，鬼界怨气深厚，我在这里长了快二十年，一年都没有长出叶子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山顶上那棵怪树才是让你生气的罪魁祸首！
可惜它还没生出魂魄，只能受了没脸鬼的怒火。
山势起伏，目的地就在眼前，触目而望。一株树就生长在那里，靠近悬崖的尽头。
单是目测，足有十人/鬼合抱来得粗。不高，却是盘曲弯绕，枝干虬劲若苍龙，枝叶满树。
那树就屹立在长渊崖尽头，身前是趋直的山脊，身后是深渊无穷无尽的阴冷黑暗。花叶飘散，那树像会呼吸的生灵。
苍老颀然。
无颜上一次来渊崖看月亮也不过三天前，在这寂静山崖片刻便能生长得如此茂密，自然不会是什么寻常。无颜将拂过脸侧的花瓣扯下，捏成粉碎，道：“何方生灵，占我归处？”
那树无声无息，分流茎叶，细长枯老的树藤伸展蔓延。
耳畔有声，道：“此界你开？”那声音温润缓和，不辨男女。单单几字，余音袅袅不绝，循环复唤。
此界你开、界你开、你开、开……
若非这句中：“这地儿你家开？你住得老子住不得？”的态度,怕真要千般情绪都化作小溪流哗啦啦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无颜当下飞身前去，二话不说就是干。打得你连根拔掉才好得！
玄黑之力若弯弧，半月斩向树身，劲风吹散铺在地上的花叶。
那些细长枯老的树藤一部分快速回拢。
灵力化刃，横划纵斩，叶藤纵裂。花叶若刀，划破无颜的鬼体，深绿的血液被吸收进巨树的根脉里。
无颜左闪右避，扑到树前来，奇异幽香扑鼻而来。决定直捣黄龙，做一件缺德事儿：挖树根！
玄黑的力量刚撬进稀石半尺，怨刹之气冲天而起，竟有怨形冲进暗无天日的鬼界云霄！
山崖震嗖，魂耳边上就跟炸开花似的：“啊啊啊啊啊啊你干什么干什么什么么……”“快停手、停手、手……”
哟？无颜站直了身，左右瞄了瞄停在周围虎视眈眈的树藤，微仰起下巴，有规律地踏着脚尖。
巨树有眼色见儿地将攻击武器的花和藤叶都规规矩矩收好，伪装成贤良淑德的树。
它说：“我可以帮你、可以帮你、以帮你……”
“停！”无颜抬手打断。
伸手朝一根粗壮树藤招了招，那根树藤也很有眼色见儿地伸展过来。无颜动手将它弯了弯，坐上去，翘起二郎腿。
道“说罢，可以帮我什么”又补充道：“不许余音！”这与魔界相连的深渊不是深不见底么，不传回音的话，怎么这棵树说话还带结巴？
于是，巨树只好慢吞吞道：“我、可、以、让、你、拥、有、一、张、脸……”
听得不耐烦，正欲打断，直到那个“脸”字出口，无颜浑身却已僵住，抬起的手停在半空。
良久，无颜冷笑出声。
飞落的花瓣如雨，玄黑如刺，一片脆弱花瓣被钉死在树干上。巨树嗷嗷叫了两声。
玄黑破散，那花瓣被一股力量直直吸引，然后被无颜惨白的手捏住。
那花面如镜，无颜一手抚上脸颊。入手是不平整的肌肤，额头处饱满，鼻梁处弧度挺起，眼珠处凹陷。
可是那就是单单一张不平的面皮！眼珠！长眉！鼻孔！嘴唇！统统没有！没有脸的怪物！怨毒巨深的无面鬼！
无颜冷笑，玄黑开始渗出她的身体。
“哼，谁叫你来得？六合堂？桂阿坊主？鬼界还是混沌间？”顿顿，无颜声音又压低了，阴冷可怖“……还是不周山那边？”
投胎难之又难的鬼界，能存着完整魂魄的鬼东西，没有一个不知道有一个叫无颜的女鬼，被锁在浑浊间。她从幼童长至成人体态，反复折腾百年，也没能给自己搞出一张脸来。
无颜的手扣住了先前坐着的树藤，不自觉释放的腐黑气息迅速沾惹，巨树猛地颤抖，嚎啕尖叫“不是啊、是啊、啊……”
“不准余音！”无颜站起身来，凝视道，“把你的来路，所要做的事，统统说清楚！”
巨树委委屈屈地住了口。又开始慢吞吞，好像知道自己说话快了便自带余音：“我、没、有、恶、意、你、到、崖、底、后、寻……”
或许是巨树说话太过令人困倦，无颜原本高提的警惕心不知不觉就消减些许。
而且树灵的声音温温软软的，不知不觉，无颜的气与精神力也一并消了。
待到它慢吞吞说到那“崖底”二字，像是激起了什么……崖底？
此处不过就是渊崖吗？寻找什么？
无颜瞬间提起神，眼前瞬间更胜清明！可劲风强势而来，一株巨大的藤木不知何时而起，眨眼都不到，携着奇异幽香的劲风，朝无颜侧着斜斜打落！
那力道之大，无颜被狠狠一击，头晕目眩，险些吐血。魂魄精元凝成的血。
疾风在耳边急啸，无边黑暗笼罩。
无颜被打落到无渊崖下。
深渊，是鬼魔两界的通口，是天地初成时的裂口，从未有鬼有进有出过。
无颜忍不住想闭上眼来，落寞暗黑，阴冷萧索。
到底还是我大意了。
长渊崖不负其名，好似无尽无穷。风急啸，无颜在不断下坠。
就在快要闭上魂眼的那一刻，耳畔隐约又有声响，完整的一段话，急促短快，尾音又似因难言而拖长，“我名婆娑，你！你…我没有恶意，你到崖底后寻找浮生面，樱面八情不周!你！你会……你会圆所梦……”
此刻崖边那株巨树，花叶均逐步退散，零落于地，破碎成一地幻梦。枯老的枝干，只有一株巨大的苍老的古树罢了。树旁隐约有个人影，轻倚在树旁。
伴随破碎一地的幻梦，似喃喃“这样，我……也可以圆我的梦了……”
那个人影坐在树根上，抱着臂弯。穿着一身凋零树叶般的陈旧裙衫，轻轻瑟缩着，仿佛身体四肢都被树根扎进了身子，瑟缩着，她嗫嚅：“我要帮你……”
巨树消失了，正如一夜所生，一眼成尘。
失重感持续不断，风声急啸，无颜忽地睁开了鬼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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