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条准则

拼接躯体上的眼睛睁开，史蒂夫难以想象他会在一双非人的眼睛里看到那么多浓稠而复杂的情绪，但他确实看到了——谵妄、狂热、崇拜、恐惧、瑟缩，以及这些矛盾的色彩交织最深处涌现的痴迷。

        那张脸上的嘴巴被黑线细细密密缝了起来，它就试图用腐烂的肌肤、伤口的血液和所有暴露在空气中的表面对帕斯特诉说。

        “请请吃掉我成为您的一部分”本能的求生欲和混乱的吸引力让怪物在画框里扭动起来，帕斯特被人拉着护在身后，看到史蒂夫的神情医生就知道他没有听见这些散布在空气中的呓语。

        手被握得太紧了，灼热的温度一下子从手背烧起来，能看出来美国队长真的是那种保护型人格，医生想了想，还是没有出声。

        走廊上的画框虽然邪恶又怪诞，但显然不是这座酒店真正的疯狂根源，帕斯特感觉到灰雾之中更危险，也更香甜的气息。

        不像图利斯大楼刚刚诞生的旧日节点还没有足够的力量隐藏自己，塞西尔酒店生长出的“异常”已经将整个空间驯化成它的一部分，如果他们想要解决它，首先要找到它。

        “异常”重构了十四楼的空间，但这种变化一定与原来的空间以及支撑它诞生的那些案件有所联系。

        他低声朝史蒂夫说道：“看到那些画框的样子了吗？”

        史蒂夫不太确定：“它们好像和门的大小一样。”

        再往里走，掠过一幅幅由断肢、脏器和分辨不清的泥泞物体构成的“画作”，雾气也越来越浓。

        帕斯特：“它们的内容在描述案件的过程。”

        史蒂夫吃了一惊，再回想那些无声尖叫的嘴、高高竖起手臂求救般的姿态、被黑色血迹填充像一个封闭房间的墙壁在帕斯特说出这句话前，他绝对联想不到这是一串连贯的叙事，但现在它们都变成了沉默的隐喻。

        医生条理清晰、逻辑缜密继续分析：“既然‘异常’选择了十四层，说明蓝可儿死亡事件是关键，我们要找到那些相关的画框。”

        在灰色长廊和雾气之中行走过久，看不清前路和来路，人对时间和空间的判断力会慢慢衰退，以至于会对自己的存在产生怀疑，但队长和医生都是心志坚定且大脑顶叶（掌控感知力的）区域发达的那一类人。

        史蒂夫现在已经可以面不改色的直视猎奇“画作”了，接二连三的视觉冲击让他变得麻木。突然，他停下脚步。

        重重叠叠的黑色长发铺成了水箱的形状，凑近看仿佛还有水波流动的质感，但是想到案件的情况，就能知道在这个“水箱”里晃动的不是清水，而是一具年轻的尸体。

        “找到了。”

        史蒂夫第一次听到l语气里的波动，里面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眨眼间黑色长发疯长，紧密交缠的树根一般钻出墙壁将他们牢牢裹住，柔顺滑腻却无法扯断。

        直到构成水箱的所有黑发集聚成茧蛹，原本被淹没的“蓝可儿”显露出来，没有了支撑后，它从画框里掉下来，那只是几节骨头，还有圆形的咕噜噜滚落几圈的两只眼睛。

        地毯上伸出无数只触角，走廊转瞬变得干干净净。

        帕斯特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的状态。

        饥饿、贪婪、不满足。巨大的渴望在沿着喉管向下灼烧。

        用理智来对抗本能无疑是非常困难的，好在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折磨。

        医生撑着墙站起来，斗篷和手套还在身上，唯独史蒂夫不见了踪影。过于热烈的阳光透过帽沿的空隙照在他脸上，没有适应光亮的眼睛不适地眨了眨。

        他身边有人走过，三三两两冲他打招呼。

        帕斯特不动声色点头示意，凭借他们的反应走到一间医务室前，玻璃门被u型锁合拢，而当他伸出手时，掌心出现了一把钥匙。

        这场幻觉还挺贴心的？

        等到他走进医务室观察完房间，再从挂在木质衣架上的白大褂口袋里取出一张工作证，基本上搞清楚了现在的处境。

        “他”的身份设定是一所高中校医室唯一的医生，刚上任两个月，人缘不错，有学生想逃课总能在校医手里拿到一张病假单。

        帕斯特看着手中的工作证，上面的照片和名字随着他的想法改变，深蓝色斗篷覆盖了那双总带着点深情的绿眼睛，姓名栏的下划线上浮现字母“l”。

        但其他人对这种改变视若无睹，仿佛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把称呼换成了“l医生”。

        他像是在玩一场全息游戏，玩家可以更改外表和姓名，但必须遵循基础设定，而其他人则是这场大型游戏的npc，在认定他身份的基础上随着医生的不同行为作出相应反应。

        但要怎么推进这场游戏？帕斯特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当然，除了茫然的处境之外，最糟糕的是他无法“进食”了。

        被走廊上的那幅“画作”拉进这里后，他丧失了对“异常”的模糊预感，就像回到了正常世界——除了不能在遇到的那些“人”身上感知到任何情绪。他们充其量只能算作虚幻的投影，虽然能进行物理意义上的接触，但却是没有精神和意识的皮囊。

        饥饿加剧了身体的虚弱，同时消解着理智和思考力。

        他得先找到史蒂夫。

        但是没等医生主动搜寻，医务室的玻璃门被挤开，几个浑身是汗、人高马大的男孩抱着篮球装模作样哀嚎。

        最敷衍的是一个捂着右腿大叫的高中生：“医生，我的左腿摔伤了，下午的课得请假。”

        其中一个领头的黑发男生挤眉弄眼朝他暗示：“罗杰斯老师也同意了嘿嘿”他们一边起哄一边鼓动，“他说他下班后会在学校操场的西边小路上等你一起回家。”

        青春期学生最关心的只有三样事——如何逃课、假装成熟以及别人的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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