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重回平江（5）
“玉堂，咱们回家了。”
捧着陈玉堂的骨灰坛，孟洵呆呆的望着将军府仍旧巍峨的门楣，耳畔传来往昔阵阵欢乐的笑声与畅想未来的豪言壮语。
黄昏的余晖倾洒着平江城，那火红的颜色似乎在昭示着新生和希望。而眼下哭声震天、满目素缟的将军府又实实在在的将所有人的记忆拉回了十五年前。
“小洵，姐知道你不想去，但这不也没办法嘛，谁让咱们是为人臣的？”
姐姐的笑容恍如昨日般清晰的在眼前闪动着，她仍旧穿着那身白色的衣衫，只是如今想起来，竟像是在给自己披麻戴孝一般。
“姐，姐……”
对着空气中的人影抓了个空，孟洵整个身子栽到地上，他看着那如鱼贯入的大门，独独没有了那个俏皮的身影，心头憋闷，竟吐出一口血来。
“小洵！”
进了内堂却发现孟洵没有跟上来，秦怀山连忙跑出来寻他，入目的便是他盯着手掌的血迹躺在地上、单手捧着陈玉堂骨灰坛的落魄模样，眼泪夺眶而落。
“小洵，你怎么了？是不是刚刚受伤了？让我看看。”
“怀山，我刚才看到我姐了。”
孟洵小心翼翼的将骨灰坛护在怀里，修长的手指着门口的方向，另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肩头，眼泪不住的滑落，和着嘴角的血迹流入口中。
“姐，我姐刚刚还在看着我的，和十五年前一样，一身白衣，怀山，我看到我姐了，她说等我回来的，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姐！小洵回来了！小洵带着玉堂回家了。”
从没有人看到过十二岁就名震四方的孟阎王哭成这副样子，如神话一般存在的他似乎是神一般没有软肋，从没有人见过他失落，更没有人见过他哭泣。而此刻的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哭红的双眼中充满了对那道朱红门槛的恐惧。他怕，他发自内心的害怕进去之后看不到姐姐就真的只能相信她死了。如此一来，坚守了十几年的谎言就真的不攻自破了。
“姐，小洵回来了。”
在秦怀山的搀扶下，孟洵踉跄着站起身来，他下颚颤抖着，嘴角是不知花费了多大力气才扯出的一笑容。修长的手臂用力向前伸着，却终是只能抓了个空。
“怀山，当初我就不该走的，是我的错，是我害了我姐和姐夫，是我的错。我不是什么孟阎王，我就是个窝囊废，连调虎离山都看不出来！是我错了，姐，是我错了！”
重重的跪在地上，孟洵将陈玉堂的骨灰坛放在一旁，一个又一个的磕着重重的响头，直到额头留下血来也不肯作罢。其实，这十五年来，他对自己的责怪，从未淡薄过，哪怕些许。
“孟洵，不是你的错！是秦勇昌！”
秦亮久久没有见到孟洵与秦怀山，担心他们会被燕人的残兵包围，拎着出鞘的长剑便带兵冲了出来了。
“秦亮，秦亮，我姐死的时候，安详吗？”孟洵挣扎着扑在他的□□，哽咽道，“不对！你确定她当时真的死了吗？我姐真的死了吗？秦亮，我姐有没有活着的可能，有没有！”
“小洵，死了，夫人和将军都被秦勇昌害死了！十五年了，你该面对现实了，孟洵！”
忍着悲痛将他从地上拖拽起来，秦亮扔下长剑，双臂撑着他东倒西歪的身体，看着那滴滴眼泪落下，虽知道他这么多年一直隐忍着伤情、还要撑起两个孩子的一片天、给他们最好的生活很不容易，可将军府的一切都不是他的错，如今好不容易回家了，更不是他自我溃败的理由。
“孟洵！孟洵你给我听着，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秦勇昌不仁，才有秦国百姓猪狗不如的生活，你要是还有一丝热血，还有一点担当就给我振作起来！”秦亮见他双眼浑浊，狠狠扬起一个巴掌落在他的脸上，“将军看到你这样不会原谅你！夫人也不会原谅你！孟洵，你给我振作起来！”
“秦亮，你干什么呢！”
赶出来寻找孟洵的岑槐和许淳扬刚跑到门口就看到秦亮在打孟洵，连忙冲过去将两人拉开，当他们看到怀中连站直都很艰难的孟洵时，那刚刚收起的眼泪再一次落了下来。
“小洵，小洵你振作一点，十五年了，将军府的遭难不是你的错。你做的很棒，这十五年你将少爷们培养的很好。”
“对啊，没有人怪你，当初的事也不是你能预料的。”许淳扬接着岑槐的话继续道，“再说，当初的情势你也不能不去支援，你若不去，将军府就不必等着燕陈联军了，秦勇昌自然能亲手覆灭。小洵，一颗冷酷的君王之心，是没有亲情与血肉的！”
孟洵浑浊的双眸随着下颚的扬起，眼泪滴滴落到了岑槐的手背，他如断了线的木偶一般，深深吸了一口气，双唇蠕动着，却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阵阵哭声落入耳畔，他环顾周围跪地的百姓，那猩红的眸子仍旧空洞的落在了门槛的方向，双唇颤抖着半晌，才挤出一句断了念想的话。
“怀山，我姐走的时候，安详吗？”
秦怀山紧抿着双唇，替他将丧带系在额间，轻轻擦拭着他面上的泪痕，眼泪也随着点头而落了下来。
“夫人去的很安详。”
“那就好，她总是说，要马革裹尸，未能如愿不知是否会觉得遗憾。”
孟洵的声音如垂暮老人般喑哑，他很想扯出一个笑容，如往日嘲笑姐姐时固有的笑容，可他努力很久，却连平平的嘴角也很难做到。
“小洵，十五年了，该释怀了。”
摇摇头，孟洵推开秦亮，蹒跚着步子，一路踉跄的来到将军府的大门口，他扬起头来看着那熟悉的三个字‘将军府’，只觉得余晖之下仍旧闪耀的刺眼，刺的自己像个泪娃娃一样哭个不停。
“姐，你若看到小洵的模样，又该笑我挂着鼻涕了吧。孟宛绵！”孟洵突然大吼道，“你出来，出来……我回来了，我凯旋了，你不是说要等我凯旋的吗？十五年前我就凯旋了，可是你在哪里啊……”双腿酸软的瘫在地上，他低声抽泣道，“出来，看看我，看看我吧！姐，我错了，我不该走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孟洵。”
“小洵！”
秦怀山等人赶到他身边的时候，孟洵已经晕了过去，许淳扬二话不说将他抗在身上，快步冲进了将军府，并差人叫来杨军医，生怕他会大悲过后失了心神，更怕他会在时隔十五年后一蹶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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