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杨以硕坐到车上，打开微信，陈放最后一条回他的消息停留在昨天，是两人分开他来酒吧上班的时候，嘲讽之前陈放亲手调边车，杨以硕连喝都不喝一口。

        杨以硕很直男地解释是因为觉得陈放累了，想请他喝一杯，陈放回他哪学来的套路。

        今晚给陈放发过去的消息都没得到恢复，微信电话也打了好几个，这显得杨以硕退让了一大堆零食才换来的微信有点没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杨以硕发动车，漫无目的地兜着圈子，西林是座不夜城，路灯掩映了漫天星光，开发区算是城市的边缘，于是杨以硕只好开上立交桥，背离那间没有陈放的屋子。

        这两年经常加班，熬夜到一两点是家常便饭，杨以硕此时的步伐却罕见沉重，他以为他习惯了。末了，还是给小王去了个微信，让他不用查了，过犹不及，杨以硕不想陈放更生气。

        门开的瞬间灯光从里面溢出来，走廊的声控灯因太久没出声熄灭了，于是杨以硕背靠黑暗，面对光明，不知楞了多久，他才完成进门，关门，换鞋这一套几乎天天都要做的动作。

        客厅的灯光是那种老旧的淡黄色，像小时候一起写作业时杨以硕房间的钨丝灯。

        陈放呢，他也像那时一样，写着写着作业就开始耍赖，去那张雕花红木床上躺着死活不肯下来。

        只不过此时床换成了沙发，陈放捞了个靠枕当枕头，上面的褶皱没捋平，他大概翻过身，朝上的一边脸还有睡痕，贴着靠枕那边睡得红扑扑的，手机还紧握在手中。

        沙发毕竟不如床舒服，特别是柔软成杨以硕家这样的沙发，陈放全身酸痛着醒来时，天还没亮，屋里漆黑一片完全看不出几点，手机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陈放打着哈欠，立身起来，“艹！”他怪叫一声，吓到他那一坨还动了起来，一连好几句国骂，陈放从沙发上蹦起来，脚背碰到茶几剪端，疼得他痛呼出声。

        “怎么了？是不是磕到了！”杨以硕瞬间清醒，很担心地问。

        “你你你，没事装什么神弄什么鬼。”谁撞谁知道，那是真疼，陈放嘶气，但不忘骂杨以硕。

        “我，我不小心睡着了。”上天作证，杨以硕没打算学陈放吓得结巴，他只是被问住了，羞愧夹杂着不知所措。

        好在一片黑暗中，陈放看不清杨以硕的表情，顾着脚背也品不出说话的情绪，轻易也就过去了。

        “你去开下灯，大半夜不回家，一回家就整这么一出，欠你的真是。”陈放是在沙发上等睡着的，满心计划着等杨以硕回来如何如何质问，哪知道左等右等，都睡着又醒来好几次了，也不见人回来，要不是这确实是杨以硕家，他都要怀疑杨以硕不会回来了。

        “我看看磕到哪了？”灯光刺眼，杨以硕揉着眼睛走过来，弯腰就要去碰陈放脚背。

        陈放啧一声，很快缩回来，扭转身自个盘腿在沙发上检查。

        刚刚喊得这么大声，杨以硕猜是有些严重的，直接去拿了急救箱，绕过茶几坐到陈放对面。

        陈放还想躲，被杨以硕拎小鸡仔一样把住脚踝。他人瘦，肩胛骨尚且能在白t下凸显，脚踝处的骨头自然清晰，脚背没什么肉，青筋不粗都能现行，兴许是不自在，脚趾蜷缩想脚心。

        杨以硕心疼地吹吹脚背剐蹭掉的一层皮，这样没肉的地方都在冒着血丝，“疼不疼？”

        多余问，陈放把头转向一边，自暴自弃地任杨以硕打理，他小声嘟囔：“不是都看见了，伤口又不长你身上，你做那副表情干嘛，你疼啊。”说道后面恶声恶气地凶杨以硕。

        我疼，我快疼死了。杨以硕在心里想，没敢说出来，怕吓到陈放，脸上表情也收敛起来，面前上沾了碘伏，他动作很小心。

        “行不行啊你，慢吞吞的，给我我自己来。”杨以硕此时在专心涂药，头埋地很低，涂一下要吹两下，陈放也就能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的头顶了，确实该剪头发了，两个发旋都被遮住。

        陈放伸出食指在他发旋上绕着头发打转，杨以硕感受到，微微摆了一下头，又一心一意地涂药去了。

        “你可别想着能躲过去啊，我等你大半宿，等着你回来给我个解释呢。”陈放语气浑不在意，但字意与之不符。

        杨以硕不吭声，仿佛世界上只剩下陈放脚上那块蹭破皮的地方，半蹲在地上擦药的样子，虔诚地像个信徒。

        “说话！”陈放有点生气，手上力气就买了章法。

        杨以硕终于收工了，最后在陈放脚背吹了吹，改为捂住陈放作乱的手腕。

        “别闹，这几天别碰水，睡觉别乱踢。”

        “至于么，就蹭破点皮。”陈放不屑。

        “您那但凡真是一点，我都不至于。”那是一块皮，陈放手脚长得都好看，杨以硕以为天生就适合摆着，什么都不用干。

        再重的罪也不是没遭过，也就是刚刮到那会疼了一下，陈放不是这么矫情的人，更见不得别人对他矫情。

        “赶紧去放医药箱，趁月黑风高，咱把事谈了。”他在杨以硕膝盖上轻轻踹了踹，催他。

        用的是受伤那只脚，杨以硕瞪他一眼，食指点了点以示警告。

        虽然没存心瞒着，但毕竟存了心不告诉，杨以硕说不上来这是什么心理。自知理亏，他先清清喉咙。

        “当时家婆执意要让杨玲带我走，是因为她查出来胃癌。”

        陈放震惊又茫然地看向杨以硕，不成想第一句话就给他来个措手不及，杨以硕无奈地笑了笑，反握紧陈放下意识搭在他手背上的手。

        “晚期，”时间也许可以治愈一切，但再提起杨以硕还是难免悲伤，“我以为还有很多时间，”杨以硕又是一笑，陈放另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头，“家婆最后走的时候消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别说了，算了，对不起对不起。”陈放半拥着他，手掌在杨以硕背上轻拍。他想起杨以硕离开后一个月左右，有一天家里电话突然响了好几次，陈放当时还在跟他怄气，自己不肯接，也不准奶奶接。

        “家婆走了以后杨玲把我送到我爸那，蒋云依，”杨以硕说到这个名字一顿，别脸看过陈放神色，“就是杨玲女朋友，”又是一个长停顿，杨以硕仍旧在观察陈放，他适当露出点惊讶，眼睛很快地眨了两下，没有多余的动作。

        “她需要去国外准备个人展，杨玲说机会难得，转头就把我丢给我爸了。”杨以硕好像累了，下巴放在陈放肩上，骨头相碰，谁都不好受，但都没撤开。

        后面简单得多，杨以硕他爸和他妈离婚之后没多久就二婚了，当了凤凰男，娶的是比克曼科技的掌上明珠，要说他爸还是有手段，从一个一穷二白的书生到现在手握比克曼半壁江山。

        “你说好不好笑，林阿姨和我爸也算同病相怜了，她前夫是个男同性恋。”杨以硕有以下没一下地揪着陈放后颈的短发，不无嘲讽地说。

        陈放放在杨以硕背后的手突然攥紧，喉咙发出个不明所以的声气回应杨以硕，他推离杨以硕反客为主的拥抱，眼神躲闪。

        “那昨天阿姨”

        “蒋云依父母终于松口了，大家都各退一步，她父母想要蒋云依老有所依，杨玲就来求我咯。”虽然杨玲丝毫没有求人的态度，可能还把自己当儿子吧，杨以硕嘴上蔑视，心里也恶心透了。

        陈放不知道说什么好，有这么一瞬间，他感到松了一口气。但良心作祟，他发誓只有一瞬间，原来分开这么多年不止我一个人过得不好这类不可与人说的想法，实在过于龌龊自私。

        杨以硕起身给自己和陈放倒了杯水，“别扣了，沙发给你扣烂掉。”他把水递给陈放，拯救沙发于水火之中。

        “我，我不知道你来西林之后这些事，那时候你打电话来，我”

        杨以硕拍拍他的肩，“我知道，没关系，都过去了。”轻描淡写的几句，被杨以硕说得很郑重，也就起到了慰藉的作用。

        “那你现在就是在你说的那个什么科技么，听李明昆叫你杨总，是职位很高的意思？”陈放接触的有钱人不多，尤书何算一个，李明昆也是，但尤书何热衷于过两面生活，在酒吧从不提家里的事；李明昆就是个学生，再加上遇上陈放时已经和家里出柜了，沦落到以一技之长来驻唱的地步。

        陈放火气消了一大半，这么一番陈情之后，想质问也质问不起来，倒是杨以硕，听见李明昆的名字便皱起眉头。

        “原先在那，现在调到开发区这边了，也不是什么总，替人干活罢了。”杨以硕顿了顿，偷眼瞥陈放，“你跟李明昆……”

        “呃，我，”陈放结巴，杨以硕说李明昆当众出过柜，结合那天李明昆说过的话，这不太好解释，“就，你看到的那样。”陈放自暴自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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