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春来
昏暗的茅屋内靠着一盏烛光照明，"承言，你爹回来了吗"？面颊消瘦的妇人躺在床上，手臂无力地在空中摆了两下。
"还没呢，爹在十里药铺帮人写药方，近几日天气不好，他说等过了这阵儿再回来，您好好休息吧，等爹回来了，我喊您"小池把她的被褥理好，顺势吹灭了蜡烛，带上了房门。
"好。。好"妇人昏昏沉沉的自语，没一会儿，屋内又恢复了寂静。
小池刚在偏僻的小屋内给娘喂完药时，午夜的梆子刚刚敲过三声。
三姑娘被孙老爷禁足，不许踏出房门，连每日需要请的安也免了，倒是让她得了不少空，可以多来照顾娘。
小池沿着茅屋绕到后面，从草垛下拿出了那封信，一手秀气的小楷诉说着珍重，多么的可笑的读书人，明明选择了逃走，还要用一堆华丽的文字去解释自己的懦弱。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从没见过这古代的爹，只是几年前，在集市上偶然遇见位老妇在京都务农，拉着她的手聊了几时，这才知道，温家以前是南边小镇杏花村的小户人家，父亲是村里的教书先生，母亲靠着做些绣品贴补家用。
可好景不长，胞弟因意外跌落河中，村里的人打捞了几天几夜，自那之后，她娘也患上忧心之症，卧病在床，以汤药续命，可日子久了，也就把本不富裕的家庭拖垮了，没多久，她爹便留下了一封信，消失了。
西暮十二年，杏花村遭洪水袭击，百姓们被迫逃离家乡，年幼的温承言拉着患病的母亲倒在了池边，被路过的孙老爷救下，又碾转当了三姑娘孙锦茵的丫鬟，给她取了名字，换作小池，虽这么多年受的委屈不少，但她对孙家很感激。
已经很晚了，小池灭了手里的灯准备休憩，猛的却听到角落的狗洞有嘶嘶拉拉的声音。
她赶紧再次点亮了手中的烛灯，顺着声音摸索着过去，离的远时，她以为是哪只野猫在洞里翻腾，走近了却发现是个人。
“走，去那边找找，他跑不了多远”墙外四五个男人搜寻的声音，小池瞬间意识到，可能往里爬的这个人是个什么犯了事的歹徒。
“谁…谁在那，你…你不说话我就喊人了”小池刚准备大声喊，听到洞里的人说：“婶子别喊，我。。我。。"那个黑影顿了顿，一顿便从洞里钻了出来。
小池把烛火放到面前，黑小瘦弱的身子，穿着一双破烂的草鞋，一双眼睛却是明亮，原来是今早在街边看到的那个小乞丐。
“你…你怎么敢随便钻进别人的府邸，你这是私闯民宅，小心被人抓到把你扔河里喂鱼”！！她见这年少瘦弱不堪，不必她有力，底气也十足了些。
那少年“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边磕头边说道：“求婶子不要告发我，他们到处的在抓我，我实在无路可逃了”。
“谁在？你。。你叫谁婶子呢”？？？小池脸比刚才那阵还要扭曲了几分，她虽不是什么美人儿，但毕竟也不过二七年华。
“你偷别人的东西，不抓你抓谁”小池说道，他肯定是饿的不行，不知偷了谁家的包子，所以才被官府通缉，但她又看到这小少年饥寒窘迫的样子，实在不忍心，“算了，这次我就饶了你，下次你可不能再这样了，你赶紧走吧”。
少年继续磕着头说道：“求姐姐救救我，我的父亲和同乡都被他们抓走了，要是他们抓到我，会杀了我的，求姐姐救救我爹，求求你了”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池将手放在嘴上，做"一字"状，示意少年随她走。
“说吧，你到底犯了什么事，不会是什么采花大盗变态杀手吧”小池与少年在一侧的茅草房坐着，点亮了屋内的烛灯，才发现这个小乞丐比早辰看起来更加清秀帅气一些。
“我…我叫楚辞，我是从西边边境上逃荒来的，我们那边贼人太多，一直来抢我们的东西，庄…庄稼都被马蹄踩坏了，年年颗粒无收，大家都吃不上饭，我们只能逃”
小池疑惑的看着他说：“前几年沅王征战边境，不是把倭寇都赶走了吗？李将军也常年镇守边境，莫非他们这么猖狂，将军刚回京都探亲不久，就又敢来犯？”
楚辞瞪大了双眼，惊魂未定地说：“不知道，我爹报过官，官府不管，我们几千人逃出来，饿死了好多人，大家都跑散了，直到到了镇江，突然来了一群衙役，把我爹和几个同乡的伯伯都抓走了，爹把我塞到水缸里才没有被发现”。
“那你有没有听见那些人说了什么？为什么要抓你们？？，楚辞只是无奈的低头道："他们什么都没说。。"，楚辞猛地抬头，说："我好像听见为首的那个人对他们说，"离这些乱民远点，别被传染了"。
小池突然想到前几日宴会上的李夫人，她与萧老爷交谈时，曾提到李将军自边境回来，便卧床不起，低热不退，再想想满脸疹子的李夫人，小池瞬间从桌子上跳出了八丈远。
"姐姐，你。。你怎么了"楚辞不解地问。
小池拿起挂在梁上的烛灯，细细的打量着楚辞，他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皮肤上的泥土和灰尘，"嘘"小池叹了一口气，又重新坐回原位，只是一直用身上的布捂着鼻子。
她看着楚辞疑惑的脸，略微有些尴尬的咳了咳，又问道："你们同行的人里，有人低热或者长红色疹子吗"？楚辞低头想了想，说道："我爹只说身体有些不适，只是几个伯伯的脖颈上长了一些疹子，难道。。难道我们染上了什么痢疾吗？"
"你细细回想回想，他们的症状是你们逃难前还是逃难后，或者你们在路上碰到过什么人，吃过什么东西，才出现的？"小池迫切地问道。
"好像是那日不知谁传，官府收了几只猕猴，要宴请当地的知府等人，于是我爹同几个伯伯便藏在灰坑里，把官府倒掉的剩饭拿了回来，给乡里的人分了分，从那以后几个婶婶伯伯就开始身体不适"。
"猕！！猕猴！！？？"小池大为震惊的说道，虽然在古代猴子是可以吃的，可猴子跟人类是近亲，那跟吃人有什么区别，"你是不是没吃"小池又问道。
"我没有吃，我自小身体虚弱，沾不得油腻，更加吃不了荤腥"。楚辞挠挠头说道。
"那就是了，你爹和同乡的人吃了，他们感染了；将军吃了，他也有症状；而李夫人与将军同床共枕，也有症状，看来朝廷察觉到了异样，才会秘密逮捕你们"。小池滔滔不绝的分析着。
楚辞听了她的一番话，心下顿生敬佩之意，急切的说道："姐姐，求求你帮我救救我爹，我娘没得早，我只有爹了"。
小池撇了他一眼，说道："我也想帮你，可我只是个丫鬟，任人宰割的小丫鬟，我帮你洗个衣服什么的都可以，你让我帮你从官府偷人，对不起啊，我实在帮不了你"。
小池看着眼前明朗秀气，却又单纯朴实的少年有些失望的眼神，又说："不过我想这对你爹未必不是件好事，若流浪在外只能等病发身亡，说不定是抓你爹去给他治病呢"。
她并没有胡说，她曾听过，皇帝年轻时为国为民，四处征战，开创盛世，可现在皇帝老了，勇猛的少年再也无法勒紧缰绳，纵马狂奔，而是终日被锁在那个宝座，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消息。
"这几天你先呆在这里吧，我会帮你打听你爹的事，但是你不能乱跑，若让府中旁的人发现了，不仅你要完蛋，连我也要完蛋，知道吗"。楚辞听了这话，用力点点头。
月光洒在房梁的沟渠上，让寂静的夜晚多了几分朦胧，两个小小少年稚嫩的约定，在多年后，却是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而朝堂之上，却更是暗波涌动，危机四伏。
天空散尽最后一丝余晖，众臣俯首于地，在那把威武至尊的龙椅上，一位老人正坐在上面，许是身体不适的缘故，他手扶两侧，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
"众卿平身"话音落了片刻，众人才纷纷起身，看着这位风云之中摸爬滚打了数十载的英雄，他身形并不算高大，弯月似的白眉垂在眼侧，遍布皱纹的眼睛却有震慑人心的威严。
"今日，众卿有何事要奏？"老人慈祥和蔼的声音一出，倒是让沉寂的气氛轻松了一些。
"殿下，臣有一事启奏"后排中的一位大臣上前一步，正是何府大人何江。
"准"
"前些日子西南各县遭遇百年一遇的洪水，使得百姓流离失所，幸得殿下神武，得令官员们赈灾抗洪，建桥梁，修河坝，臣有幸领旨抗洪，京中所拨三万九千两白银全部用于赈灾，分到了每个灾民手中，天佑我朝，殿下圣明"。何说完，在场的大臣有的微笑得意，有的神色冷漠。
"何卿，快起来，这些事归因还是你做的好，为百姓出了一份力，朕果然没有选错人，赏"
"谢殿下"
正当下面的大臣躁动时，他的眼睛注意到了空缺的位置："近日朕的身体不佳，也不知李将军的病怎么样了"。
"父王，将军最近身体颇有好转，已慢慢的恢复，我差人给将军送了滋补身体的灵芝，盼您保重身体，一切以身体为重"。说话的人站在众臣右前方，举手投足之间与上坐的帝王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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