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引知己,相见恨晚
周清涟知道，当他选择用这种方式出现在寒霜城甚至整个大周所有掌权者的面前，将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武皇陛下的强大毋庸置疑，一战连斩二十四位声名显赫之将足以让任何一位强者谈之色变，而他手中掌握着的深寒铁骑早已在将百八城池蹂。躏破碎之时，让人生不起丝毫反抗的念头。
更可怕的是掌握着世间近乎所有军团的诸位将军，对武皇陛下忠心耿耿，甚至是崇拜。
所以当那一场惨烈的战役谋杀了那些王国强大的军团后，没有人选择负隅顽抗，他们俯首称臣，同时因为明白一个深刻的道理而枕戈待旦——强如武皇陛下也终会老去。
当这一个刚刚崛起并不强盛的帝国失去了这一颗支撑着它并且时刻起着震慑作用的心脏，即使是区区北方的狼族都足以将这一块腐朽的肉分而食之，又有谁能够阻止她的分裂？
难道依靠那几位碌碌无为的皇子么？
被统治的耻辱只是暂时的，所有人都相信，当正值壮年却显得老迈的陛下宾天，寒霜城那永不陷落的高墙将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意识到这一点的权贵们时刻都在准备着，当那一刻真正到来，谁手上的力量最强，就能够瓜分到最大的一块肥肉，甚至有着取千古一帝而代之的可能。
这真是一个让人身心愉悦的想法......
只是......
只是谁都知道寒霜城里有一个周清涟。
而当周清涟走出武皇陛下的圣殿，拒绝了长公主殿下的好意，将要成为三皇子的伴读时，人们纷纷做出了最疯狂，最大胆的猜想。
武皇陛下莫非要立储不成？
也难怪这一个信号会被这般解读，当年武皇陛下还是皇子时，周清涟的父亲就是陛下的伴读，当武皇陛下初露锋芒，二人一时被赞为王国双壁，而那些看着这相互扶持最终统治整个帝国的老人们一致认为，周清涟的才华更在周药仁之上。
那么哪怕三皇子的能力不如武皇万一，在周清涟的辅佐下，是否可保王朝百年不倒？
或许还需要十年，只需要十年的休养生息，就能够抚平战争的创伤，消磨积压在内心深处的野心，让不安分者明白大势所趋。
可现在，周清涟知道，当长公主无言离去，他将迎来这些即将破碎的野心最疯狂的报复！
然而当他与这个世界上最具权势，最恐怖的人一起，并且他同样值得敬畏，那又何惧之有？
周清涟的脸上闪过冰寒冷冽的笑，他走得很慢，武皇陛下所在的圣殿到皇子们读书的洗心书屋极为遥远，以周清涟的身体，自然不会比这一个消息传递地更快。
在这座城里，哪怕是最普通的守卫，也明白了这件事情背后的含义，所以他们对那谢绝陛下送来的车辇独自行走的少年恭敬无比。
只是周清涟自然不会去看这件事情的表面，他在思考如何应对这件事情所带来的动荡，这是他必须要承受的考验，所以他需要冷静的思考，精细的计算，而铺面的冷风温度适宜，能让他时刻保持清醒。
他的笑容越来越危险，仿佛他柔弱的身体里蕴含着无比强大的气息，或者是他的存在便是为了让人俯首称臣，随着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森严的守卫愈发显得卑微，当周清涟忽然停下脚步时，令人难以呼吸的气场悄然散去，但一只只铁戈却发出凄惨的轰鸣。
身披铁甲的守卫几乎将自己的脑袋埋进地里，以表达对少年的敬畏。
周清涟看着幽深的长廊尽头那苍浑遒劲的四个大字——“洗心书屋”，轻轻掸落鬓角与肩上的霜花，换上一脸和煦的笑意，抱拳一拜，荡漾开一阵春风般的暖意。
“陛下让你来到此间读书，是光耀门楣的喜事，切记莫要顽劣了！”
感受到周清涟的恭敬，洗心书屋里传来一声慢悠悠的训诫，仿佛万仞宫墙顷刻间烟消云散，在周清涟的面前展现出金玉铺就的华美宫殿，时而又有悠扬的歌声缭绕，无数美姬翩翩起舞，令人流连忘返。
微微向前一步，周清涟抱拳再拜，心悦诚服地感叹：“学生定当谨记先生教诲！”
“老朽能教出两个未曾辱没师门的学生已深感欣慰，也已报答了先皇的知遇之恩，你若想学窃天之术，此术已断了传承，也希望你断了这个念头。”洗心书屋里的老者并未因为周清涟的恭敬而改变他生硬的语气。
周清涟并不在意，相传这一位老先生因为耿直与直谏受到诸国国君排挤，怀才不遇，直到遇到先皇，周清涟明白老先生或许会认为武皇陛下派他前来是为了榨干老先生最后的一点利用价值，可是他的目的并非如此。
第三次抱拳，周清涟坦荡道：“天下太平，屠龙之术自当雪藏，学生来此，为的是洗心！”
周清涟说完，看着洗心书屋那一扇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门，恭敬地等待老先生准许他入内，良久，老先生发出一声不明所以的夸张冷笑：“洗心？有趣，有趣！你没有继承你父亲的仁心和叔父的野心，偏偏长着一颗虎狼之心，我这间小小书屋，岂能容得下你？”
周清涟微微皱眉，看着眼前的虚幻烟消云散，从黑洞洞的门里走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他穿着一件暗紫色的长衫，样式普通，但每一处细节都流露出这必是经名家之手，符合老先生的身份与地位，他的长须与长发以及身上的每一件饰品都一丝不苟，周清涟相信以他这般柔弱的身躯，都能轻而易举地打倒老人，但老人站在那里，周清涟看到的不是苍老，而是生出了高山仰止之意。
然而即使自己面对的是父亲与武皇陛下的授业恩师，而这一位严厉的老先生并不喜欢他，他还是轻叹一声，仿佛失去了爱人般的少女自怨自艾：“洗心书屋若不是为了洗心，老先生莫非是欺世盗名不成？”
其实这一句话更像是一个调皮的学生被老师打了手心表示的不满，可是在老先生听来，却比周清涟大声说要去圣殿刺杀武皇显得更加大逆不道！
他满头的银发几乎要炸裂开来，原本红光满面的脸变得苍白无比，仿佛随时都会碎成冰渣，刺破周清涟俊美的脸。
周清涟看着老先生的眼睛，对他的愤怒无动于衷。
甚至很认真地再度行礼，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群狼环伺，我当洗去我心中的那匹狼，做一只噬人的猛虎！”
“哈哈，先生莫要动怒，您不是常说这一间小破书屋里有什么颜如玉么？”当周清涟与老先生寸步不让地对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适时想起，声音的主人走到周清涟的身边，拍了拍周清涟的肩膀，对老先生露出谄媚的笑容：“您不肯让我带几位美姬前来，现在难道还想赶走父皇派来的陪读么？”
“哼！”老先生看了一眼三皇子，发出怒其不争的冷哼。
可是老先生无谓的挣扎三皇子早就习以为常，他笑着搂着周清涟的肩膀，笑道：“年轻人难免火气大，但是要深知尊老爱幼的道理，不过贤弟莫慌，有为兄在，自然会帮你摆平先生的怒火！”
周清涟微微惊异，这一位三皇子的表现似乎与传闻中的有所不同，只见他毫不避讳老先生，趴在周清涟的耳边装作窃窃私语地大声说道：“我最近搜罗了几位美姬，以你的名义献给先生，定叫这鳏居多年的老东西枯木逢春！到时候他神清气爽，哪里还会记得这点小小的不愉快！”
听到这段话，一本正经的周清涟只觉得眼前一黑，几欲昏倒，而老先生却是老脸一红，用手中的手杖狠狠地拄着地，以表达他强烈的不满。
可是三皇子既然敢在老先生的面前说这些，周清涟不得不若有若思地打量二人，莫非这位最得武皇陛下器重的皇子实际上是用了这个手段讨好老先生，才给予他这般好评的？
实在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周清涟想要不动声色地推开三皇子，但是三皇子却热情地环抱着周清涟，压低了声音，危险地说道：“以你的体质从圣殿走到洗心书屋花了半个时辰，早已见汗，又如何练剑？悄悄告诉我，接近我姐姐的目的何在？”
周清涟的眼中闪过危险的寒芒，不过想到如今抱着他，一只手正按在他要害上的是三皇子，随即又露出了玩味的笑容，他认为三皇子并不像传闻之中这般的驽钝，甚至要比想象之中聪慧太多。
“那个笨女人，一直以为我是全天下最笨的人，那是因为她太笨，才看不到我的机智。”三皇子的笑声更冷，但在冷漠的笑声里荡漾着淡淡的温情，只是他感受到了萧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即更加冰寒地说道：“想要知晓我姐姐的爱好并不难，只是难为你这弱不禁风的小子又练剑，又散布出面见父皇的谣言......”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三皇子咬着牙，按着周清涟后心的手更加用力了几分。
周清涟能够感受到三皇子这一份凶狠的关切，毕竟他和长公主一母同胞，但是他轻轻拍了拍三皇子的手，洒脱一笑，配合他毫无瑕疵容颜，有一种让英俊的三皇子自惭形秽的柔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长公主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若是能够一亲芳泽，耍点手段应该无伤大雅吧？”
听完，老先生目瞪口呆，三皇子却哈哈大笑：“哈哈哈，我的好兄弟，听说你家妹妹出落的倾国倾城，传闻她早已对你芳心暗许，如今听你这么一说，为兄才放下心来。”
“早就听说贤弟美于徐公，今日一见，与我那姐姐真是郎才女貌，我与贤弟相见恨晚，今日不如在此结拜？”三皇子放开了周清涟，但是却挽着他的手，重重地拍着自己的胸脯，生怕周清涟跑掉。
可是不等周清涟发话，在一旁颤抖着几乎要碾碎手中那一根手杖的老先生发出一声响彻寒霜城的咆哮：“胡闹！你们两个臭小子，给我抄写十遍，不！一百遍《周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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