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舞于墙,不见骄阳
海枯石烂的誓言最终为了成全，一厢情愿的付出令一夜枯萎的潜连血都是惨淡的暗红。
周清涟的剑轻而易举地穿透了潜的胸膛，能够凭借玉雀钗刺出这样一剑已经是周清涟的极限，他看着神情戚戚的潜，后退三步，行礼道：“多谢潜大人手下留情！”
“呵呵......”潜看着周清涟手中玉雀钗上浅浅的伤痕，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的那一把无时无刻不想彻底将他撕裂的剑，周清涟并未用全力，只是简单地刺剑，可看到了玉雀钗的他竟然连这样一剑都未曾守住，难道在周清涟看来不算是手下留情么？
血顺着潜的嘴角和胸口的剑往下淌，染红了他苍白如雪的衣衫，他惨笑一声：“手下留情？我的确留情，只不过不是为你，你又何必道谢，只是你为什么不用全力？”
“能够重伤大人已经是极限，我未曾想过玉石俱焚！”周清涟抱拳再拜，希望潜能够知难而退，不要再过多纠缠，以免产生死伤，白白便宜了他人。
潜看着周清涟手中的玉雀钗，眼神中闪烁着明灭不定的花火，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不是因为剑伤，而是因为情伤，他恍若一朵颓败的花，有些沮丧地问道：“为何她会将此物给你？”
“南国产美人美玉，每一块玉髓都登记入库，即便是英武堂的首座悄悄命人打的这支玉钗，也并非无迹可寻。”周清涟浅笑一声，收起了这一支还能够派上大用场的玉雀钗，为潜解惑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送了绘妃娘娘这样一件宝物，不过是从她琳琅满目的收藏里取一支无足轻重的钗子罢了，只是没想到这一支玉钗对潜大人来说果然意义非凡！”
“我心照明月，明月照沟渠！”潜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沫，染红了周清涟面前的积雪，他想要咆哮，想要疯狂的咆哮，无边的怒火在他心中燃烧，不因周清涟的话，不因绘妃的无情，只因自己的懦弱。
怒火焚烧着紊乱的内力与暗红的血，再一次重重地咳嗽，他单膝跪倒在地，一口漆黑的血洞穿了坚固的石板，令他的脸色看起来异常的苍白。
周清涟看着潜狼狈的样子，眼中流露出一丝同情之色，任何人都有弱点，即便强大如潜，都能用一个情字轻而易举地伤之，不过周清涟很快就收起了这一丝同情，重新变得冷漠，他做不到毫无弱点，只能够将自己的弱点隐藏。
“哈哈......哈哈哈......”潜凄惨地笑着，他是收局者，是在计划中杀死周药仁甚至是周清涟的人，这也是他送给绘妃和七皇子的一份大礼，只是没想到，他就这样败给了周清涟，毫无道理，又毫无希望。
“你的确很可怕......”潜左手支撑着重伤的身体，右手紧紧握住周清涟的剑，慢慢地从自己的胸口抽出，看着那把剑再度撕裂血肉，发出牙酸的摩擦声，周清涟皱了皱眉，但潜剑锋般的眉宇没有丝毫的颤抖。
他平静地说着：“想必能够换来她支持的那件礼物，就是她梦寐以求的长生莲吧......这一招釜底抽薪的确漂亮，也难怪你有这样的把握，敢提前施展那一箭，的确，面对这支我送她的玉钗，能够给你可趁之机，你也把握住了机会，让我在必将再度大乱的局势里至少出局五年......”
“委屈大人了！”周清涟不接潜递过来的剑，而是真心恳求潜能够安心在英武堂养五年的伤，这五年，周清涟没有把握再伤潜丝毫，五年之后，至少时间站在他这一方。
“难道她就不知道，没有人能够抗衡五年之后的你么？”潜忽然低声，无论如何，他都应该感到愤怒，只有真正品尝过周清涟的手段，才知道任何对于周清涟的评价都是笑话，他是恐惧的深渊，看不出深浅。
周清涟微微摇头，说道：“娘娘当然是知道这一点的，可是谁能够抵挡长生莲的诱惑呢？或许娘娘认为我根本就没有活着离开寒霜城的可能吧，一边是到手的神物，一边只是潜在的威胁，这样选择是人之常情，还望大人莫要责怪娘娘！”
“哼！”潜冷冷地哼了一声，实在是不想理会不择手段做事，一本正经说话的周清涟。
他支撑着自己艰难地站了起来，潜很高大，比现在的周清涟魁梧太多，即使他整件白袍都被血染红，甚至冻出一根根凄美的冰凌，可他怒目而视，白发飞舞的样子，还是具有太大的威慑力。
“若是我现在选择玉石俱焚，你还有什么手段？”潜实在是色厉内荏。
周清涟嗤笑一声，摇头道：“潜大人真是不死心，即使是一支玉钗都险些要了你的性命，难道你认为知道了这一点的我，不会将你拿捏得更准？”
潜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他当然知道周清涟必然还有后手，也能够猜到周清涟的后手，只是他觉得不甘，可周清涟决定彻底将他打倒。
“潜大人还是趁着如今有离开的机会快快离开吧！”周清涟此时才伸手讨要自己的剑，并且不耐烦地挥手驱赶这一位英武堂首座。
潜咬牙切齿地看着周清涟，几乎要咬碎自己的一口钢牙，他喷出一口灼热的吐息，不是血，是怒火：“让我输得心服口服！”
“哎——”
周清涟长叹一声。
遥遥指了指妙笔宫的方向，淡淡道：“陛下已经许久未曾宠幸绘妃娘娘了，我的人自然会说服陛下前往妙笔宫，而那人是否要说出长生莲的所在，就全看先生的选择了！”
“你！”潜怒火中烧，周清涟的话不亚于在他重伤的胸口狠狠地撒了一把盐，可即便如此，那就是他最致命的弱点啊！
实在是有心杀死一脸笑容的周清涟，却又一次败给了自己的软弱。
“君子可欺之以方，潜大人是性情中人，败给我这样的小人，并不可耻！”
周清涟最后一句话，彻底碾碎了潜貌似强大的心，如今的他，实在是无颜再面对周清涟，他对周清涟认真地抱拳一拜，感叹道：“我的确败得心服口服，多谢周公子手下留情，若来日落于我手，我饶你一次不死！”
周清涟的嘴角勾勒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却认真还礼，他和潜都明白，只要潜不斩断对绘妃的感情，永远都不可能战胜周清涟，没有彻底摧毁潜的自尊，便是潜所说的手下留情。
可周清涟又觉得潜挽回尊严的方式对于他来说实在是过于可笑了，所以朝着南国的方向指了指，说道：“潜大人走这边吧，莫要白白送了性命！”
若是按照潜转身离去的方向，与英武堂实在是南辕北辙。
“我若是不想死，谁又能够将我杀死？”但是执着前往妙笔宫的潜转过头来扫了周清涟一眼，冷冷说道。
“既然如此，便祝潜大人一帆风顺了！”周清涟违心地挥手告别，目送那高大的男子拖着那一柄言不由衷的剑朝着大雪深出蹒跚走去。
天色依然黯淡，恍若要遮蔽这动荡与罪恶，潜越走越远，点点血迹融于大雪，显得触目惊心，但他的歌声却这样的悠扬：
“凰舞南墙兮，不见骄阳；
梦回辗转兮，恨不能忘；
君将与见兮，护赠周王......”
潜似乎在歌颂美好的爱恋，只是在周清涟听来，他的歌声中总带着些许的哀怨，以至于彻底洒落在了风雪里，只能够听见他哀转的音调，与浓浓的悲伤。
“吱呀——”周府的后门忽然被推开，周清涟微微一愣，来人是周轻轻。
“兄长......”周轻轻的眼圈有些发红，她不懂武皇与周药仁的博弈，也不懂周清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她只是单纯的希望周清涟能够平安，因为见过周清涟后，周药仁见了周轻轻。
“傻瓜......”周清涟看着扑在自己怀里的少女，看着那一把落在雪里的纸伞，看着被大雪打湿的周轻轻，有些手足无措，只能轻轻地搂着周轻轻，爱怜地摸着她的长发，说道：“别哭了，我带你离开这里！”
周轻轻的身体莫名一僵，这是周清涟来这里的目的，至于看父亲最后一眼，当周轻轻没有问出任何问题来，周清涟便已知晓形势的紧迫，已经不容许他再冒险了，虽然周药仁与周轻轻讲了很多她从未想过的话，但一想到那位严厉又慈祥的父亲将会这样死去，她又怎能不悲伤？
“真的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连兄长都救不了父亲了么？”柔柔弱弱的周轻轻不想再给周清涟任何的负担，可是她还是不想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周府不大，人也不多，它始终平静地伫立着，这是周清涟和周轻轻的家，她依偎在他怀里，他怔怔地看着渐渐燃起的火势，听着前院传来的喊杀声，叹道：“这是父亲和诸位先生的选择啊......”
周轻轻忍住眼泪，又问道：“那五先生今后还会和我们在一起么？”
周清涟不知道怎样回答周轻轻这个问题，他的眼眸里充斥着愧疚之色，摇了摇头，闪烁的言语令周轻轻绝望：“五先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比活着更重要么？”周轻轻紧紧咬着嘴唇，她能够想象到周清涟的冷漠究竟会赋予五先生怎样的使命，而她想要的其实很简单。
周轻轻永远在周清涟的呵护下成长，但是如今，周清涟有必要让她看一眼周府外的血腥与残酷了，他不再粉饰太平，而是用他冷漠的强调一字一句地说：“有太多事情比活着更重要了。”
“是那位潜大人么？”周清涟曾经对周轻轻提及过潜与绘妃的往事，她听到了潜的歌声，也一直知道潜便在后门外，所以可能是因为潜。
周清涟摇摇头，却无力告知周轻轻，是他亲手将所有人推进了深渊。
“当一轮骄阳升起，必须燃烧所有的云么？”周轻轻问的或许是潜歌声里的深意。
“他的意思大概是不在乎你的人，即使你是骄阳，也一样视而不见吧......”
周清涟这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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