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正律法,扑朔迷离
谁是王童，杀了谁，周清涟根本不在乎，只是这张纸上的四个血字如泣如诉，一股深深的无奈与绝望以及悲伤惨痛扑面而来，甚至有一阵疯狂的哀嚎响彻耳畔。
周清涟的手不禁抖了抖，将这页纸传回，稍稍打量在座诸位，似乎没有一人的神情能够如先前那般自然。
为首的老者将这页纸压在了茶盏之下，轻轻地咳嗽一声，给下首的人使了个眼色。
下首的一位老者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神情严肃，斟酌再三才开口道：“刑老，这王童杀婴我等略有耳闻，杀人自当偿命，可是按律，这王童还未弱冠，若是将其斩首示众，实在是自相矛盾，所以......”
周清涟挑了挑眉，此人称为首老者为刑老，那么这人必然是玄阳国素有泰山北斗之称的刑以淳了。
此人主张以法治国，更言明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法要随着时代的改变而改变，要因为人的善用而让法变活，因此便有了正律堂。
在刑以淳为首的一群人推动法治下，玄阳国的确日渐强盛，当达官贵人都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严苛的法律当然能够推行，可是当玄阳国如今考虑着如何侵占邻国，如何壮大自身，便有人觉得给予正律堂过多的权力实际上是作茧自缚。
当然，没有人敢于正面挑战刑以淳的威严，所以买通正律堂之人通过正律堂一贯的议案来慢慢夺取刑以淳手中的权力，便是一条行之有效的妙计。
刑以淳认为每一个案件都值得成为制定律法的参考，哪怕为之废除曾经的法律，也要造福当下，造福未来，绝对不能因为懈怠而以既定的法律做出生硬的宣判。
虽然在座的各位都需对刑以淳行弟子礼，可在利益的驱使下，有人有意无意地以藐视祖宗刑法来攻击刑以淳，并且渐渐地站位脚跟，形成了一个稳固而且可靠的联盟。
周清涟的胡乱看了看，呷了一口茶水，便撑着脑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他至今还不知道幕后之人的用意，自然不会妄言。
在座的几人互相对视一眼，有人轻轻地咳嗽一声，直接地说道：“按照国法，未曾弱冠之子犯法，应从轻发落，王童虽杀婴，却不应斩首，而应收监。”
“有理，有理！”此人此言一出，立刻有人点头赞同，周清涟数了数，在座七人，除了他与刑以淳下首那位，竟然都同意这个观点。
周清涟翻了翻白眼，正律堂中刑以淳有两票，其他六人各有一票，唯有五比三才能够通过议案，现在显然是四比三，他手中的这一票至关重要，看来幕后人早已知晓这一点，不愿让他独善其身。
刑以淳扫了周清涟一眼，露出老奸巨猾的笑意，不过他轻轻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掩饰了过去，那位逼迫刑以淳的老者则再次咳嗽一声，对周清涟说道：“虽不知这位公子究竟是何人，但今日既然能够坐在这里，自然也有发表自己观点的机会，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已有一个孩子惨遭横祸，想必你也不愿意看到再有人惨死！”
面对强烈的暗示，周清涟并未理会，而是看了一眼领他入正律堂的铁面之人，此人显然是刑以淳的手下，可是当周清涟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时，他却一脸不动如山的麻木之色。
周清涟幽幽一叹，想来这是幕后人和刑以淳的一个局，要的便是他一无所知，可是贸然回答有可能触怒任何一方，与他一向稳健的作风不符。
周清涟有意以自己人微言轻来推脱，可众人目光炯炯，连刑以淳都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令周清涟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
然而既然要说话，以周清涟的性格，当然不会给人留太多的颜面，所以他矜持一笑，对在座诸位微微拱手示意，眼神随即凛冽无比，冷冷道：“草菅人命十恶不赦，以身试法实在大快人心，哪来的惨死一说？”
周清涟一言既出，在座诸人议论纷纷，那让周清涟开口的老者勃然色变，想要解释一番，但周清涟冷笑一声，质问道：“为何你口中的国法没有保护那婴儿，如今却可以成为王童逃脱制裁的手段？”
这一番话可谓嚣张至极，无论在座各位如今的立场如何，全都觉得自己被周清涟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这是刑以淳都始料未及的，周清涟比传闻之中桀骜太多，稍稍逼迫，便会不计后果地让人难堪。
一向以严明著称的刑以淳的功绩仿佛被周清涟一语推翻，老人，一个小心翼翼的老人，最害怕的就是晚节不保，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不敢有人顶撞他的威严，可不代表他从来都不担心有人以此给他难堪。
没有人用慈祥形容他，如今他深深凝望一脸浅笑的周清涟，手持拐杖的样子令人回忆起当初阳关之战他是如何活着归来的，一个个低下头去，暗叹周清涟实在是过于嚣张了。
可是周清涟在他人看来的不计后果一直是他有所准备的在底线之内的放肆，他看了一眼刑以淳的拐杖，阴阳怪气地问道：“现在你还想让我说话么？”
深深地吸了口气，刑以淳知道周清涟即便如今身处迷雾，也不会坐以待毙，而是会选择寻找机会，并非周清涟没有我为鱼肉的觉悟，而是周清涟想要激怒他，只要激怒他，就会有机会反客为主。
“那你说，此案该当如何？”
这才是真正的难题，考验的并非足够的话语权，而是能够令双方都接受的手腕，以往的议案都以妥协告终，周清涟初来乍到便表现出超越了刑以淳的强势，在座的各位都没有说话，他们在猜测这个少年的身份，并且想要看一看他的智慧。
可是周清涟并没有兴趣展现自己的智慧给他人欣赏，他想要得到的是足以让他判断的条件，所以他腼腆一笑，对各位说道：“在下一直认为，养不教，父之过，若是单单让王童承受苛责，想必诸位大人于心不忍，不如便罚王童与王父各五十大板，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强烈的直觉告诉周清涟，刺杀西境之主虽然能够让幕后人出现，但是真的想要得到对方的信任，走到对方的面前，这王童杀婴案将会是一场考验，他见过太多内心险恶之人，年龄从来都无法限制罪恶，若是单纯的杀人，这几位大人哪里用得着大费周章？
所以周清涟相信王童杀婴一案的重点并非用以削弱刑以淳的威信，而是直指王童或者是婴儿背后的人！
刑以淳眼中冷光一闪，缄默不语，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见刑以淳并未表态，其余诸人哈哈一笑，看向了刑以淳下首的那位。
那位老者见刑以淳并未阻拦，便从怀中掏出了厚厚一卷卷轴，咳嗽了一声，有些为难地说道：“乡亲父老得知王童将被问斩，万人联名血书，恳请大人网开一面......”
即便是刑以淳都没有想到自己一向尤为信任的人竟然会有这样的东西，自正律堂创办以来，刑以淳不知面对了多少错综复杂的案件，他的威信，便是站在一具又一具尸体上渐渐堆砌起来的。
他面临过太多的威胁与指责，可是他可以问心无愧地说自己的立场和信仰从未被人撼动过。
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逼迫。
何为万人血书？
便是一旦拒绝，这万人的血将会永远地泼在你的头上，即便是跳进黄河都无法洗刷！
刑以淳的眼里闪烁着愤怒的神光，右手紧紧地握着拐杖，那人实在是阴险，竟然会想出这样的计策。
“都说玄阳国日渐强盛，一直认为之所以会看似强盛是因为穷兵黩武，没想到是因为百姓人心向善，宽大包容！”周清涟满怀嘲讽的笑声适时想起，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刑以淳下首的身边，伸手将那份万人血书摘了去。
并未打开血书，周清涟将其拿在手中掂了掂，悠悠道：“又听闻玄阳国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看来也仅仅是同罪而已......”
事到如今，周清涟已经知晓了幕后人的目的，他想要救下王童，可能他便是周清涟口中的王父，可惜王童如今在刑以淳手中，王父所能够做的便是以某种方法让周清涟给他一些希望。
想必只要在正律堂中让王童活着，王父便有办法能够将他救出，玄阳国的法律是否严明，周清涟并不在乎，他在意的是如何逼迫幕后人现身。
可是在座的诸位里，显然有人并不希望周清涟过早见到幕后人，也有人不想放过这一个可以针对幕后人的机会，周清涟这才明白自己要做的是，便是平衡。
平衡幕后人与刑以淳的利益。
王童若是死了，周清涟可能会令幕后人仇视，而王童不死，刑以淳看之比性命更加重要的威信可能会大大受损。
见周清涟竟然敢在正律堂大放厥词，混淆视听，即便今日众人联合针对的另有其人，都不免感到愤怒万分，正律堂不是刑以淳一人的正律堂，若是让周清涟大闹正律堂的事情传出去，将来有人坐到首位，岂不是丢的他的人？
有人冷哼一声，便欲与周清涟辩论，可是周清涟忽然收敛起了嚣张之色，恭敬平和地对众人一拜，温和地说：“看来诸位对我所说之话还是颇为认同的，那么便证明诸位都是公正严明之人，那么为何不与我仔细分析案情？”
“要知道我手上这一票可是颇为重要的，诸位给了我足够的权力，难道就不怕我做出一些超出你们控制的事情么？”周清涟的笑容开始变得邪魅，他将血书丢到了刑以淳的案上，而后深深一拜，冷言道：“还是说无论我的选择如何，都无法影响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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