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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忠臣择,两害相舍


阴暗的地牢散发着腐朽的味道,更多的是缠绕着冤屈的魂魄发酵出的臭味。

        刑以淳拐杖前吊着一盏油灯,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他面前仿佛没有终点一般弯曲着向下延伸的楼梯。

        或许建造它的本意并非用以囚禁和折磨,匠人们将自己对美的向往与心血倾注其上,以至于每一块地砖都被打磨得精细而透亮,甚至散发着淡淡的芬芳,然而如今却随着这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深一浅的脚步留下一个又一个泥泞的脚印。

        即便是习惯了战争的将士,若非没有一颗足够冷漠的心,都会因为地砖上沾染的粘稠血迹而感到心惊肉跳。

        这座地牢修建在正律堂之下,垂直向下的走向,只需要守住入口,便能让所有逃犯无处可逃——墙后浇筑了一层奢华的精金,即使是武功高强的囚犯手持利器都无法掘地半尺,更别说囚禁在这一座地牢里的所有要犯纷纷被刺穿了要害。

        墙壁上凿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房间,用以囚禁要犯,每一个能够来到这里的人,都身怀刑以淳想要知道的秘密,看着他们扭曲的尸骸,刑以淳的心里就有难言的满足,他的残忍刑法简直罄竹难书,但是每一具尸体被抽干了鲜血掏空了秘密痛苦地死在这里,都无形地彰显了他的功勋。

        他会为每一个囚犯罗织滔天的罪名,他们的死,只会让他的形象愈发的高大。

        但是当凝聚着冤死的囚犯痛苦倾诉的血液渐渐漫过了刑以淳的鞋,他的脸色开始有些难看,楼梯上的积血甚至能够倒映出他漆黑的脸,这一条蜿蜒曲折的楼梯一共有九百九十九级,每次走过前面的楼梯,都能够给他带来极大的愉悦。

        仿佛那些臣服于他酷刑之下的尸体共同演唱着一首对于他的赞歌,以至于忙碌的他每天乐此不疲地抽出一点点的时间哼着小曲,洗涤自己的身心,可是当踏足最后一级台阶,他便感受不到任何的快意,有的只是那个被关在牢笼里已经不成人形的家伙那一双始终明亮的眼睛里深深的嘲讽。

        只要这一座地牢里有任何一个人未曾吐露他想要知道的秘密,他就永远都不可能感到轻松愉悦。

        牢房里的那个人平静地看着刑以淳,即便他的半个躯体已经彻底化作了一滩血水,他的另外半截躯体依旧支撑着他始终带着骄傲的笑。

        刑以淳已经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到笑容了,他这副狼狈的样子,更像是镶嵌着两颗明亮眼珠的烂肉,但是刑以淳知道他在笑,笑他这一位高高在上的正律堂元老的无能!

        甚至连刑以淳自己都觉得无能,十年来从未停止对他的折磨,即便掰断了他的每一颗牙齿,都无法撬开他的嘴,甚至切碎他的每一块肉,也不能让他流露出哪怕一丝求饶的神色。

        如今对他的折磨,已经不是单纯地想要知道续天神法的下落,而是为了自己的尊严,为了杀死一个同样折磨了他十年的心魔。

        刑以淳的目光有些闪躲,他不敢与之对视,仿佛看着那一双眼睛,曾经所用过的所有刑罚都会加诸于自己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沉淀,刑以淳对这里的血腥味感到恶心。

        “王大人,我对天凉王的忠诚丝毫不亚于你,我没有齐王的狼子野心,难道你还不明白我想要的只是恢复西境统治,还诸国神器么?”刑以淳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拄了拄地,痛心疾首地看着牢房里的那位王大人。

        见他的嘲讽笑意更甚,刑以淳语重心长地说:“续天神法是天凉王用来逆转战局的唯一手段,他遭受了西境之主的刺杀,难道你我不应该替他完成遗愿么?”

        强忍着心中浮动的燥意,刑以淳走近了甚至被血渍刺穿的牢门,继续说服道:“我知道你一直在躲藏,想要避开我们的眼线,可是我一直都想保护你,不想让续天神法落入齐王的手中......”

        “刑大人......”地牢里的那人忽然开口打断了刑以淳的话,他的声音像是两块腐肉摩擦发出的瘆人声响,他像是在笑,最终却感叹了一声:“你何必白费唇舌,你知道这些话对我没有用的......”

        刑以淳眼中杀机一闪,即便他认为自己的手段即使是铁杵都能够磨成针,竟然从未让这位王大人皱一皱眉,他冷漠地说:“如果你愿意说出续天神法的下落,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他阴翳的眼光扫过王大人残破的躯体,严肃地说:“我刑某人从无虚言!”

        死亡,对于每一个被关押在这座地牢里的人来说是最大的安慰和解脱,刑以淳是魔鬼,他以折磨人为乐,最为享受他人痛苦而又扭曲的神情,所以他愿意以死来说服囚犯,便表示他真的累了。

        王大人低沉地笑了两声,问道:“不知过去多少年了?”

        他的问题很奇怪,但是刑以淳知道他肯定会问这一个问题,所以又靠近了一步,直到拐杖上挂着的油灯几乎能够映照出对方那一张完全扭曲的脸,他才说道:“三年了,常有将军到我府上做客,希望我能够振臂一呼,推翻西境之主的统治,你应该知道我西境忠魂不死,但是我不敢,我不愿意再见到那么多的牺牲,若是有续天神法......”

        “可是十年了,即便将军再有血性,手下的兵不知道换了多少,他们还记得西境当初的辉煌,还会愿意为了我们所看重的忠诚而奉献生命么?”

        王大人冷漠地嘲笑着刑以淳,刑以淳面色有异,地牢暗无天日,他来的时机又经过巧妙的计算,无人能够接触到王大人,王大人是如何得知真正的时间的?

        “当你处心积虑地掌握更多的权力来满足自己的私欲时,我默念着一分一秒,你给我的每一刀,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着......”王大人的声音过于平静,仿佛他应该咬牙切齿咆哮怒吼的神经已经被刑以淳切断。

        他有条不紊地说着:“你和齐王没有任何差别,只是那个时候他从来都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而你却是一条阴冷的毒蛇,所有的伪善和公正全都是你为了达成目的的伪装,天凉王曾说,他视你们为左膀右臂,便是因为一个是目光锐利的苍鹰,一个是沉默的恶狗!”

        刑以淳面色难看,玄阳国是依附于天凉国而存在的,能够得到天凉王的赏识是光宗耀祖的事,当年的他一度以此为荣,若天凉王真的说过这句话,他当然知道谁是苍鹰,谁是恶狗。

        想到当年自己恪尽职守,鞠躬尽瘁,得到的竟是这样的评价,刑以淳的面色便一阵扭曲,怒吼道:“我是恶狗又如何,我能够活到现在,还能够掌握曾经不属于我的权力,他又有什么资格这般评价我!”

        深深地吸了口气,刑以淳警告自己绝对不能够在王大人的面前动怒,这是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之所以能够将其擒获,是因为他的家室即便隐姓埋名也逃不过正律堂的抓捕,可是即便杀了王大人全家老小都没让他皱一下眉,这个曾经只是唯唯诺诺的家伙,竟有着这样一身铮铮铁骨!

        平复了心中的情绪,刑以淳仰头望向蜿蜒的几乎没有尽头的楼梯,悠悠道:“十年时间,沧海桑田,你可知道当年那个人,已经死在了武皇的手上?”

        刑以淳眼里的那摊腐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然后他继续说:“只是十年时间,他的儿子也长成了足够的威胁......”

        “呵呵......”王大人冷漠地笑着:“当年那人所向无敌,若是我没有记错,他的儿子不过十六七岁,哪里算得上是威胁?”

        “你应该明白武皇和他之间肯定有一个人会死,毕竟一山不容二虎,或许当武皇出手,他会选择自尽,但是他的儿子却从武皇手中逃了出来,并且始终威胁着武皇......”刑以淳冷笑着将一份名单拿到王大人的面前,其中记载着有哪些高手殒命。

        他并不担心王大人不相信,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刑以淳说道:“他如今就在齐王府上,并且为了续天神法而来,只是见了他一面,我就知道不是他的对手,现在有两条路摆在你的面前......”

        刑以淳仔仔细细地调整了一下油灯的位置,能够映照出王大人眼中的惊疑之色,也能够映照出他脸上的淡然。

        “续天神法的秘密你守了十年,若是现在告诉我,至少我始终归属于天凉王的阵营,若有一日能够功德圆满,自然会日夜歌颂赞美他的丰功伟绩!”刑以淳循循善诱:“而且我会给你一个痛快,在九泉之下见到天凉王,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若是你还想负隅顽抗,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刑以淳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丝毫不为这一句话感到脸红,继续恶狠狠地威胁:“续天神法要是落入了那小子的手中,西境必将生灵涂炭,到了那时,你有何脸面见西境之主?”

        王大人的身躯前所未有地颤抖,似乎带动了所有融化在这一滩不肯凝固的血泊里的冤魂发出了一声佛偈般的咆哮,他紧紧地闭上了双眼,他能够活着,因为对天凉王的忠诚,更是为了所有冤死在这座地牢里的人。

        他要活着见证残忍的刑以淳遭受报应,可是他无法反驳刑以淳的话,他之所以能够守着续天神法,或许还因为对于周药仁和武皇的恐惧,他无法想象续天神法若是落入了周清涟手中会对西境带来多大的冲击。

        所以,他有了前所未有的挣扎,或许吐出这一个秘密,就真的能够解脱了......

        刑以淳的眼睛微微眯起,他终于找到了王大人的命脉,当他用尽了所有的方法之后,等待的就是这一天,只有用大义来逼迫王大人,才能够令他就范。

        这一座地牢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但是以防有要是发生,刑以淳设置了一个金铃铛,以往也没有人敢在他沉浸于折磨他人的愉悦时打扰他,可是此时此刻,这个铃铛的响声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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