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刑万千,难护周全
这一个铃铛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够敲响的，知道铃铛所在的人寥寥无几，而那几个人又深知他唯一的喜好，哪敢打扰？可既然响了，便说明有大事发生，必须他亲自出面才能够解决。
一边是即将到手的续天神法的下落，一边是莫名其妙的大事，想来王大人既然有所松动，等了十年的他不在乎多等一会儿，可若是正律堂被人攻陷了，他不出去主持大局，即便得到了续天神法又有何用？
想到这一点，即便心中有多少个不愿意，甚至暗中想着得到续天神法杀了王大人以后要将这敲响铃铛的人关进这一座地牢，刑以淳还是快步地朝着入口走去。
以往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早已习惯了这条道路的蜿蜒与曲折的刑以淳前所有以地烦躁，他觉得应该将王大人关在最靠近出口的牢房，这样才方便审讯，心中怀着对敲响铃铛的人千般的猜测与万般的恶意，他推开了地牢再普通不过的铁盖。
阳光径直落在了他苍老的脸上，太过耀眼，他有些不适应，可是坐在板凳上的周清涟那一脸阳光的笑容比阳光更加刺眼万倍，若非刑以淳经历了大风大浪，看到周清涟竟然能够突破层层防御出现在他足够秘密的地牢前，他有必要相信整个正律堂已经被攻陷。
周清涟伸出手，出于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应该对刑以淳这德高望重的老者施以援手，只是小人往往要猜度君子的用心，刑以淳觉得周清涟这样的人不应该注重礼貌的细节。
更像是在手中涂了剧毒，只要稍稍触碰，就会化作地牢里一样的血浆。
所以他任由周清涟的手尴尬地吹着风，自己挣扎着钻出了地牢，见周清涟在自己的身边放了一条板凳，虽然有些嫌弃，但周清涟来者不善，又一副要与他平等对话的样子，他自然要听一听周清涟究竟有什么话要说。
“想必刑大人很好奇我为何会突然登门造访......”周清涟的礼节掌握得恰到好处，他笑了笑，对刑以淳拱了拱手，道：“首先要多谢刑大人前夜的照顾，若非有大人出手，只怕我没那么容易杀了方斩空，呵呵......”
刑以淳的眼角跳了跳，当苟无私回禀说周清涟杀死了方斩空，惊得他一夜睡不着觉，辗转反侧而后失魂落魄了一早上，才更为急迫地去拷问王大人，在他看来周清涟能够杀死方斩空绝对是一个意外。
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怎么可能凭借智慧令武皇乱了方寸，并且单打独斗杀死堂堂英武堂副首呢？莫非是周药仁上身不成？
抛开这种无稽之谈，刑以淳更相信是有高人相助，送周清涟一个大杀四方的美名罢了。
可是周清涟一开口，就隐隐透露杀死方斩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既然周清涟能够杀死方斩空，如今毫发无伤地出现在这里，哪里杀不得他？
这让他还如何能够坐得住？
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刑以淳附和道：“哪里哪里，周公子吉人天相，天选之子，能够为周公子效力，是老夫的荣幸！”
“刑老实在是客气......”周清涟附和着笑了笑，比刑以淳更加干涩，然后若有所思地看了刑以淳一眼，一句话直指刑以淳的内心：“想必王大人还未告诉您续天神法的下落吧，不然我应该对您俯首称臣，望您多多提携了......”
这一句话里是浓浓的嘲讽意味，刑以淳睚眦欲裂，他觉得周清涟在嘲讽他整整十年都未曾让王大人屈服，在他的眼里，周清涟不过是一个柔弱不堪的少年，即便他一把老骨头都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周清涟撞碎，周清涟何来的勇气敢在他的面前放肆？
王父手中的权力与他不相伯仲，而且为了得到自己的支持愿意牺牲自己的两个儿子，可他知道，王父终究还是舍不得，自己也不过是与王父虚与委蛇罢了，若是真的动起手来，授人以柄的王父哪里是他的对手？
莫非周清涟还真的以为获得了王父的信任就能够触碰他的底线了么？他不过是借助周清涟来逼迫王大人罢了。
想到这里，刑以淳不禁冷笑，他堂堂正律堂元老，玄阳国乃至整个西境的中流砥柱，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黄口小儿与之平起平坐了？
“刑老稍安勿躁！”周清涟的手指上仿佛沾了灰尘，他轻轻地擦拭着，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正律堂的刑罚，我即使远在寒霜城都有所耳闻，真是难以想象，有人能够在这样的折磨下支撑十年。”
最初见到被锁链捆绑的囚犯皮开肉绽，心中会泛起莫名的快感，但是当那一片的神经渐渐麻木，午夜梦回，一身冷汗的刑以淳想起那些翻转的眼眸，泛白的血肉，就忍不住剧烈地干呕。
甚至当有人提起正律堂中的某一样刑具并且对之津津乐道时，即便那件刑具本身就是刑以淳亲手设计的，他都忍不住心中颤抖。
渐渐的，刑以淳明白了一个道理，每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后，都藏着一颗更为懦弱的心，可是周清涟的平淡语气并非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天真，而是真的看淡生死，哪怕嘴硬如王大人，刑以淳十年未曾得偿所愿都觉得有朝一日必能让他开口。
可是一脸云淡风轻的周清涟坐在面前，浑身上下都是破绽，紧紧握住龙头拐杖的他却觉得周清涟无懈可击，或许是因为这样的人太过优秀，上天才会降下灾祸，让他的身体异常孱弱。
但孱弱的身体并不能够阻碍周清涟，周清涟如今坐在他的面前，他不得不因为周清涟的一个神情而觉得周清涟虽然年轻，却值得他尊敬。
周清涟的手指仿佛有着无穷的吸引力，他轻轻地磨挲着手指，邪魅一笑：“所以，刑老真的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么？”
刑以淳知道周清涟指的是什么，若是他还年轻气盛，自然是不相信怪力乱神之说的，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与对生死的敬畏，加之天凉王的指引和王大人的坚守，他开始渐渐相信直到如今对续天神法的存在深信不疑。
一定有一种力量能够沟通凌驾于凡人之上的天道，从而获得无穷的气运，若非如此，那坐落在苦寒之地的寒霜城凭什么拥有横扫八方的力量？
若不是续天神法真的存在于西境，周清涟何苦要来到这里寻求援助，难道凭借西境的某一股势力就能够推翻如今不可一世的周王朝？
但是当周清涟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刑以淳难免心中踌躇。
周清涟的嘴角微微翘起，刑以淳之所以能够掌握如今的权势并非凭借过人的智慧和高超的谋略，只不过是因为当初天凉王的提拔和对于机会的掌握，所以这样的敌人并不难对付，难对付的是王父。
所以周清涟才会独自拜访刑以淳。
见刑以淳有了踌躇之色，周清涟说道：“据我所知，天凉王并不是一个仁慈的人，而且他之所以会战败，也不是因为无能，他是一位有勇有谋的君主，失败是因为有人技高一筹。”
刑以淳点了点头，他认同周清涟的话，却不认为周清涟来到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祭奠早已灰飞烟灭的天凉王。
“听王父说，天凉王对于续天神法的了解来自王大人，可是刑老真的觉得天凉王想要寻找这种能够逆转战局的东西，真的信得过你们二位么？”周清涟冷冽一笑，说道：“兵败如山倒，只能够将希望寄托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事物上的天凉王，难道未曾想过寻到了续天神法的二位不会如现在一样自立门户？”
周清涟所说的话即便在如今都是诛心之语，但是刑以淳知道，无论是他还是王父，若是有机会坐在天凉王的头上，绝对是义不容辞的，所以刑以淳冷汗直冒，他开始怀疑天凉王让他们寻找的不是宝贝，而是致他们于死地的陷阱！
西境，向来有陪葬之风，西境之主会有这样的后手完全理所应当！
可是为了将戏演足，好让他失去防备，王大人也不必忍受十年的痛苦，而且，一个王大人，最多只能欺骗一个人，这不像是天凉王稳健的作风。
刑以淳深深地吸了口气，周清涟的确可怕，仅仅是几句话，就让人心生疑窦，不过他刑以淳也不是这么好相与的，若是周清涟觉得动一动嘴皮子就能够从他手中捞取好处，那一定是没有听说过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
刑以淳的面色变化全都落在了周清涟的眼里，周清涟终于抬起了头，对刑以淳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问道：“刑老是否觉得以我为威胁逼迫王大人，就能够让王大人就范呢？”
刑以淳心中一僵，所谓的支持王父只是见王父破釜沉舟后顺势而为的妙计，其一能够逼迫王大人，其次还能够以两个孩子为人质要挟王父，甚至还能够将周清涟掌握在手中，看似居于下风，实则一石三鸟。
这才是老奸巨猾的典范，见周清涟不知死活，刑以淳虽然气恼，但心中还是得意的。
可是他这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在周清涟的眼里仿佛不值一提，既然周清涟敢单枪匹马来到正律堂并且毫不掩饰地说出了他的计划，显然是有恃无恐。
那么周清涟的底牌会是什么？
难道是想要以力压人？
刑以淳难免有些紧张，苟无私描绘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想到化作冰晶破碎无痕的方斩空，他便不寒而栗，警惕地站了起来，想要与周清涟拉开距离。
但周清涟如同跗骨之蛆地粘着他，脸上的笑容更甚，慢条斯理地说：“王大人当年身为内务总管，哪里会平白无故地受罪，在我看来，他不像是诱饵，而像是在用自己保护某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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