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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兵以谏,权解阵前


王父已经习惯了那个隐忍的自己,无论是避开刑以淳的眼线暗中掌握玄阳国地下的势力,还是与西境之主为敌,亦或是在武皇有意无意扫来的目光下显得平庸而且木讷,都让他觉得这一张从国库里抬出的龙辇硌得他浑身不适。

        也许是因为这一张龙辇的主人是他当年狂热崇拜,如今想来已经能够将其超越的天凉王吧。

        王父慵懒的身姿深深地镶嵌在柔软的皮裘里,一只手支撑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把玩着数十把代表着各种命令的阵旗,仿佛有无数条的丝线以此链接在玄阳国数万大军的脑袋上,让王父能够操纵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当披在十万大山脸上神秘的面纱示威似得冲撞着盘旋在大军阵上的狼烟,王父便命令大军蓄势以待,等待着所有会从正面走出十万大山的人。

        所以他们掩盖了被王父接管之后从未展现在世人面前的锋锐一面,锋利的长戈,坚固的铠甲,迎风飘扬的旌旗,整齐划一的鼻息,让他们不像是为了杀戮而来,更像是一支仪仗。

        王父沉默而又耐心地等待,这位掌握了整个玄阳国名不正言不顺却脸不红心不跳的王爷一向都很有耐心,当他再一次凭借着隐忍爬上权力的巅峰,他便愈发习惯后发制人。

        冲动与骄傲并不能够带来长足的胜利,老谋深算者,必须要沉得住气。

        所以当阴影一次又一次降临在他的身后,汇报那些悄然离开十万大山者的行踪,假寐的王父根本就不打算睁开自己的眼睛,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随他们离去。

        他更知道从一而终的重要性,今日等待于此,为的是玄阳君,而非那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唯有扫平一屋,才能够团结力量,以国家机器荡平四方。

        更重要的,是他将这一次的等待当做是一场庄严神圣的仪式,他不想因为任何人破坏他准备已久的阵列,更不希望有人通过打乱他完美的节奏来扰乱他的心境。

        或许是周清涟陨落的消息过于震撼,而王父以此联想到了太多的不可能,那一双阴翳的眼眸微微抖动,如同两条阴暗的波浪痛苦地纠缠撕扯然后露出布满血丝的瞳孔,恰好映照着一个从目光最远处缓缓走来的身影。

        周清涟的怀里抱着柔弱的楚琉芸,这是一个身世凄惨的女孩,周清涟温暖的怀抱或是因为他有意模仿的玄阳君的味道让她有些依恋地钻进他的怀里,像极了一只惹人怜惜的猫咪。

        大抵成功的扮演比不经意间流露的宠溺更为打动人心,即使身中剧毒昏迷不醒的楚琉芸都紧紧地攥着周清涟的衣角,恬淡的笑容以及脸上缓缓荡漾开来的温柔甜蜜,着实我见犹怜。

        她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灼热狂野,仿佛要融化在周清涟的怀里,融入他的身体,可周清涟那一副冷淡的面具之上映照着如同地平线一般的钢铁雄师,那指向他的长戈整齐地排列,铸成了一道无法跨越的围墙。

        最难消受美人恩,周清涟总会用千奇百怪的借口来拒绝她们的好意,所以因为现在的局势,他必须要坚硬而又冷漠的心只能排斥楚琉芸本能想要给予的温暖,从而令她的黛眉微促,有了几分痛楚。

        “王叔......好久不见!”

        周清涟走到了大军之前,与最前方的龙辇相距数百步,他能够看到王父脸上每一丝皱纹的走向,想必这个距离,不仅仅因为空旷,能够令隐藏在军中的弓箭手把他作为最好的目标,也能够让王父清楚地看到他眼中所有神色的变化。

        周清涟不会屈服于王父手中的权力,玄阳君的自傲甚至会令他对此报以冷笑,周清涟此刻一声问候里带着的淡淡傲意,在王父看来,雾障山一行已经让这一位同样隐忍的君王有所成长。

        所以王父的脸上露出了赞赏的笑容,只不过扬起的微笑还未越过嘴角,就变成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严厉呵斥:“你我的确好久不见,只是那些随你入了十万大山的将士,可还有再见他们骨肉亲人的机会?”

        一声呵斥如同平地惊雷,排列在阵前的将士面色肃穆,举起了手中的长戈,整齐地拄地,发出一阵强烈的震颤,为王父的一声咆哮增添了强烈的威压,如同凝聚了一双重拳,狠狠地砸在了周清涟的面具之上。

        他倒要看看,这一张面具之后的脸,是否会因为这一句弹劾露出羞愧难堪的神色。

        但是王父注定要失望,任何一位走上权力巅峰的人都不会因为自己的计划过于血腥感到忏悔,他不是稚嫩天真的孩子,借助几万将士兔死狐悲与感同身受的凄凉来逼迫他,根本不会对他这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带来什么压力。

        所以周清涟的眼神没有丝毫的动摇,依旧倒映着王父有些扭曲的脸,平静地说:“哪有没有牺牲的战争,只怕安逸了太久的王叔已经忘记,何为兑子......能够以三万大军换了周清涟的性命,瓦解了武皇与西境之主的阴谋,难道如今手握重兵的王叔没有自信抗衡等待在我玄阳国边境的天凉国大军么?”

        周清涟冷冽的声音冲击着王父的自信,同样是为了打击他在这一支军队之中无人可及的威望,王父当然不会和对所有的将士说出他等候于此是为了谋朝篡位,哪怕已是路人皆知,他都要美化一番这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王父早已知晓玄阳君不可能会背负沉重的苛责放弃王位,狡辩在所难免,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地做出反击,阴翳的眼眸更加得凶戾,甚至荡漾起了愤怒的涟漪。

        他忽然有些吃惊,借助漫长的等待,王父以为自己能够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可是没想到周清涟能够轻而易举地让他陷入暴走的边缘!

        深深地吸了口气,王父的眼睛眯成了一道可怕的缝隙,厉喝道:“我玄阳国的基业交到你的手中,你不励精图治,刻苦奋勇,反而将祖宗的布置毁于一旦,你可知当年先祖犯错,要自罚于祖庙侍奉,你如今因私怨,以三万大军换取一人性命,还振振有词......”

        王父从龙辇上站了起来,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周清涟,每一个字里都带着沉重的威压,逼迫道:“难道你还不知错?”

        周清涟嘲讽地笑了一笑,王父此举不过是单纯的兵谏,他早已将大军掌握,若非如此,此刻他站在龙辇之上,就足以治他杀头谋逆之罪,不过王父希望名正言顺地掌握整个玄阳国,才会在这里和“玄阳君”说一些祖宗礼法。

        周清涟不知玄阳君是否知晓王父必然会在他进入雾障山之后叛变,但是与王父有过不少交流的他早就看穿了王父的计谋,所以当王父自以为能够大获全胜时,他已经用一手釜底抽薪彻底击碎了王父的信心,并且成功嫁祸到了玄阳君的头上。

        所以王父此时再见玄阳君,才会难以压制心中的怒火,毕竟,除了掌控全局的周清涟和丧心病狂的玄阳君,谁又会在王父自以为自己的儿子落在他人手中反而高枕无忧的时候,让他见到两具扭曲的尸体呢?

        那时不过是为了掣肘王父,但是现在看来,却成了能够以玄阳君的身份走到王父的面前,并且以祖宗礼法制衡王父的手段。

        毕竟玄阳国不能无后,承受了丧子之痛的王父即便雄才大略,只怕更多的人愿意相信风华正茂的玄阳君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生出一个皇子稳固玄阳国的局势。

        没有人阻止周清涟走上龙辇,他的眼里带着傲然的笑意,让王父明白是他下的毒手,可即便睚眦欲裂,又对周清涟无计可施,只能够看着周清涟温柔地将楚琉芸安放在龙辇上,然后转过身来,面对这一张被愤怒灼烧得万分阴沉的脸。

        王父若是对他出手,必然会受到诸多谴责,若非万不得已,他更希望玄阳君能够自己站出来,承担过失与苛责。

        与王父对视,让周清涟想起了当初在地牢前的一番谈话,他深知西境这一个盛产枭雄的国度里,每一位掌权者的内心都有着极度膨胀的欲望,只是在王父看似不惜一切的狂放与果决之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担忧与动摇。

        那时的周清涟就觉得,这是一颗绝佳的棋子,用以制造足够混乱的棋子!

        “我当然是知错的......”周清涟幽幽一叹,难得地服软,他看着王父的眼睛,眼里闪烁着真诚的神色:“其实王叔你是知道的,我本就无心国事,若非为了琉芸,我更喜花天酒地,醉生梦死......”

        王父无动于衷,周清涟从怀里取出了御圭,送到忽然变得难以置信的王父面前,说道:“曾经我多次试探王叔,王叔认为我的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可早知王叔有此雄心,我何苦精心算计,又何苦让刑以淳培植势力?”

        周清涟无奈地说着,仿佛玄阳君一切的阴谋算计以及所做的伤天害理之事,都是因为王父的隐忍,不得已而为之。

        王父当然不会相信周清涟的话,但是并不妨碍他将御圭牢牢掌握在手里,这一种梦寐以求的大权在握的感觉,稍稍有些冲淡他心中的愤怒,让他觉得周清涟还算是识时务,不必逼迫他亲自动手。

        交出御圭,相当于交出了身为君王所有的权力,至少在王父面前,周清涟若非借助王父率先提出的祖宗礼法,早就被王父命人拖下去软禁起来了。

        但是周清涟这么痛快地交出御圭,就让王父不得不怀疑他还有着其他的后手,所以周清涟能够提出一个不算过分的条件,来解除王父心中的疑虑。

        对此,周清涟轻声地说:“大战在即,身为君王,我想,我也应该大婚了......”

        说着,周清涟的手指轻柔地拂过楚琉芸的面庞,眼中渐渐浮现出宠溺之中邪魅更多的笑意,王父的双眉却深深地皱起,否定了周清涟的提议:“这不合适!”

        “是啊,的确不合适......”周清涟收回了自己的手,喃喃自语:“谁说我一定要娶天凉王之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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