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来使奏,吾王败走
漆黑的旌旗绣着一圈猩红的边，迎风招展，猎猎作响，远远望去，似有殷红的血液滴落。
身着黑甲的将士与旌旗交错并列，手中高举的钢刀寒光闪闪，肃穆而又凶残。
萧白笙轻摇手中的羽扇，一双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好似假寐，却在仔仔细细地打量季杜手下从未出战便已声名赫赫的军队。
“或许是从来都没有留下任何活口......”萧白笙的眼睛彻底地闭合，羽扇贴在胸口，轻轻一叹，扑面而来的劲风，竟是让人感到了几分刺痛。
大帐并不遥远，黑甲卫士守护的路也不漫长，但是面对那被黑甲卫士掀起的犹如黑洞的帘，萧白笙艰难地走着，额头已经微微见汗，呼吸也沉重了几分，仿佛他将要面对一位与世为敌的魔王，只有适应季杜恐怖的威压，才能展现他的巧舌如簧。
两位黑甲卫士托举着帘，冰冷的目光落在萧白笙的身上，像是两尊只是镶嵌着眼球的石像，耐心地等待着步伐愈发艰难的萧白笙在走入大帐之前崩溃。
不过他毕竟是齐王座下如今更值得信任的白剑，所以他从袖中取出一张丝帕，轻轻擦拭额头的汗水，微微整理有些歪斜的纶巾，对两位黑甲卫士露出了温文尔雅的笑容，轻轻一拜，藏起了脸上所有的踌躇，以一副平静而且平淡的姿态，面对那个从未露面却令齐王不敢轻举妄动的男人！
萧白笙一向都很有自信，胆敢在两军对垒时独自面对喜怒无常的季杜，与其说他有着过人的胆识，不如说他对自己将要说的话和将要做的事胸有成竹。
甚至，有着几分放肆的狂妄。
而往往狂妄的人会失去敬畏，从而对更强加更深邃的力量一无所知！
大帐的角落燃烧着四团烈火，但粘稠得近乎实质甚至能够让人窒息的黑暗将它们所有的光和热都压制在单纯的火焰形体里，大帐的深处有着一卷珠帘，望向珠帘背后那个单手支撑着下巴的身影，萧白笙莫名地感到寒冷。
并非温度的骤降，而是将粘稠的黑暗分解为无数难以区分的细针，疯狂地往身体所有的缝隙里钻！
然后他本能地摇晃着手中的羽扇，为了驱散这一份寒意，更是紧张驱使下的毫无意识的动作。
然而摇晃羽扇的轻微力量驱动了粘稠的黑暗，令吸收了所有光芒甚至是目光的黑暗源泉睁开了双眼！
那一瞬间，萧白笙觉得自己看到了两团倒映着他脸庞的幽蓝色火焰，那不过是一道目光，却似乎在他的身上割裂了无数的伤口，流动的黑暗更为疯狂地涌入他的身体，然后从他被灼伤的咽喉奔涌而出，他想要呼救，想要挣扎，可黑暗瞬间凝固，让他所有的反抗都显得那么的无力。
原来，摧毁一个人所有的骄傲与自信，是这么的容易......
“呼——”萧白笙剧烈地喘息着，在黑暗潮水一般退去之后。
珠帘微微抖动，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落在萧白笙的耳里，却如同夜枭刺耳的笑。
这是季杜的下马威，他没有必要动用自己的力量让萧白笙明白在他的面前需要收起所有的骄傲，保持应有的敬畏，这不过是在萧白笙生起太多傲意时，力量层次的差距所带来的本能碾压，用来警告萧白笙的放肆。
或许他应该用较为谦卑的姿态出现在季杜的面前，匍匐，或是下跪。
至少在西境，季杜已然是食物链最顶端的存在，萧白笙，不过是一个背负着齐王重任的说客。
但是季杜的双眼微微眯起，面甲隐藏了他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在他看来，萧白笙的目的并不如他通报的那般单纯，至少单纯的齐王的说客，在被他的力量彻底震撼之后，绝对无法如萧白笙这般克制自己本能的恐惧，从而尽力表现出一如既往的儒雅。
所以季杜开始对萧白笙的话有了几分期待，淡淡地吩咐：“齐王让你带来了什么话？”
萧白笙的喘息渐渐平息，季杜给他的压力犹如裹挟着狂风暴雨倾倒的千山，若是季杜出手，他全然没有反抗之力，他忍不住将季杜与齐王所展现的实力相比，似乎，齐王的确不是季杜的对手。
萧白笙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若是在超级强者的层面不能够胜过天凉国，战争便永远落于被动，更令他感到可怕的，是季杜甚至未曾对他流露敌意，所有的恐惧不过是两者之间实质的差距。
也正是因为季杜没有敌意，萧白笙才压抑住心中强烈的波动，对季杜抱拳一拜，说出了这一句万分危险的话：“不知将军是否知道西境之主遇刺，玄阳君不知所踪？”
说完，萧白笙抬起了头，望向珠帘之后的季杜，只是季杜的神情终究还是要令他失望，哪怕隔着一层珠帘，他还是能够看到季杜眼神中的无动于衷，那不像是对于周言礼安危的漠视，也不像是早已知道了这个被彻底封锁的情报。
而是已然洞悉了他此行真正的目的！
所以季杜没有回答萧白笙的问题，只是意味深长地问道：“你似乎很有信心？”
一句恍若风声的轻语，便让萧白笙的额头再次见汗，季杜的话是试探，更是暗藏杀机，他当然不敢再次在季杜的面前露出胸有成竹的骄傲，不过他已然知晓季杜是聪明人，虽然危险，却给了他更多的机会。
因此萧白笙恭敬地再拜，语气之中依然有着属于他的骄傲，但更多的是对于季杜的赞美：“并非在下有信心，而是在下对将军有信心！”
“哦？”萧白笙的机智并未出乎季杜的意料，他饶有兴趣的应了一声，珠帘后面的目光略微有些柔和，仿佛季杜的脸上开始展露笑意，甚至对萧白笙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你的信心是相信我不会手下留情么？”
闻言，萧白笙一怔。
季杜的话里从来都不参杂丝毫的情绪，他感受不到杀机，却并不表示季杜的心中没有杀机，也许猜度季杜的心，无论他有着怎样的理由，都会被季杜轻易地杀死，不过萧白笙略一思忖，便知道季杜不是为了开玩笑而开玩笑，而是因为催促他才给出了威胁。
萧白笙的脸上闪过谦卑之色，低下头来快速说道：“王爷派我前来并非是为了告诉将军这个秘密，而是想要与将军合作！”
季杜没有回答，也没有表示，萧白笙明白季杜已经猜出了他的来意，所以他没有意外，继续说道：“玄阳君杀死自己的妻子意图栽赃给王爷，更是在灵堂刺杀了西境之主，之后他销声匿迹，西境之主却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西境之主与玄阳君两败俱伤，但有王云卿守护，齐王手下虽有精兵强将，但奈何将军于此，齐王若不亲自出手，必然无法制服西境之主，所以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萧白笙没有任何隐瞒，彻底说出了齐王的想法，说完，他抬起头来看着彻底沉默的季杜，等待着季杜的同意。
季杜没有同意，而是发出一声嗤笑，难以置信地问道：“所以齐王是想劝说本将造反么？”
“还是说，在你们的眼里，本将军是此等不忠之人？”
黑暗愈发的深邃，薄薄的珠帘仿佛一层阻拦在人间与地狱的轻纱，只要季杜愿意，瞬间就能化身噬人的恶魔，将萧白笙彻底的吞噬。
黑暗更像是狂暴的冷雨，扑打在神态渐渐自若的萧白笙脸上。
“将军不必动怒，在下自然不敢这般猜度将军！”
“只是希望将军以大局为重，免得西境生灵涂炭！”
“哦？难道当他身死，本将军与齐王各占半壁江山，局势便能真正稳固了？”季杜冷笑一声，但话语中已经有了几分认同萧白笙的味道：“西境之主与我更多是合作的关系，难道本将军会不知唇亡齿寒？”
“将军所言极是......”萧白笙不忘奉承季杜一番，但话锋一转，立刻说道：“将军莫要忘了他是如何坐上这张宝座的，叛逆弑主，人人得而诛之，将军只需行个方便，便可坐拥天凉国，而齐王虽然能够杀死西境之主，却也因为内乱而元气大伤，这对于将军来说，恐怕不是一桩赔本的买卖吧！”
“的确不是赔本的买卖......”季杜轻轻地敲击着桌子，声音变得缥缈而又危险：“赚与赔并不是简单的得失，而是与你们所收获的相比，我的利益并没有得到太大的实现，这......就是赔！”
萧白笙皱了皱眉，齐王杀死西境之主，以季杜对于天凉国大军的掌握，坐上西境之主的位子名正言顺，至少，周言礼身死，无人能够继承王座，可是季杜似乎比他想象之中的更为贪婪，退兵，还需要齐王与他付出更大的代价！
不过正如季杜所说，若是为了让季杜退兵，再割让更多的利益，那么一切的谋划，都是在为季杜做嫁衣！
不说齐王不可能接受，即使是他也不能够接受，所以萧白笙沉吟少许，说道：“将军的目光长远，在下望尘莫及，您认为天凉与玄阳两国必有一战，您要从大局考虑，可是您莫要忘了，如今这乱世，能兼顾眼前的利益已是幸运，遥不可及的前景，往往代表着巨大的风险！”
“您只需退让，便可得到巨大的收益，而我们，不仅需要承担您背弃诺言的风险，更需要与西境之主交战......”
黑暗更为浓郁，萧白笙几乎用了所有的勇气看了黑暗的源泉一眼，道：“当初天凉王雄才大略，但他的王兄同样有贤王之名，只不过一场动乱之后，这位王爷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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