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好时辰,修书三封
五皇子忘记了自己究竟是怎样走出圣殿的。
一阵冷风吹过，冷汗已然打湿了衣衫，冰冷刺骨。
虽然心中有万丈豪情，并且成功迈出了第一步，却始终未曾看出武皇的深浅，心中幽幽一叹，人往高处走，攀到顶峰，不是一览众山小的豪迈，而是充满了山外有山的无奈，也许心中满是放弃的想法，但身边的人，面对的人，以及背后的人，都不允许他放弃了。
这才是最大的无奈，而生出一丝一毫放弃的想法，对于出生帝王家的他，是最大的悲哀！
他无力揣摩武皇最后一句话的用意，无论是将他与周清涟的联手看在眼里，期待着事情最终的结果，还是武皇认为他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最后还是要用成绩说话。
但能够安然无恙地离开圣殿，本就是一个绝好的消息，他知道，武皇至少认可了他的这一个选择。
究竟要如何行动，周清涟已经告诉他答案了，站在圣殿外俯瞰苍茫云海，拄着冰凉的凭栏，五皇子前所未有的冷静，他没有碰上那个以个人的武力争权夺势的时代，不曾刀口舔血，他又怎能拥有武皇这样的可怕力量？
虽然心中不甘，但他不得不承认，与周清涟相比，他胸中的格局有所不足，与百里骁虎相较，他差了几分气运。
不过这瞎了眼的老天啊，总爱捉弄他的宠儿，让那些不被看好的黑马登基大宝。
五皇子无所谓地笑了笑，挤出了一丝癫狂。
落在纸上的字狂狷不羁，寥寥几字充满了锋锐的杀机，一如他此时的眼神。
说是与王司首商量，实则是借用兵马司司首的印鉴而已。
远远地望了一眼纸上的字，王司首冷笑一声，心中生出了莫名的寒意，扯了扯盖在身上的小毯，道：“你这么做，可就树敌太多了。”
五皇子没有和自己的舅舅提及他的计划，然而这一道冰冷的封命究竟是针对谁，根本逃不过明眼人的眼睛，但五皇子显然不是毫无准备之人，在做出决定之前必然有所权衡，或许草原一行的遭遇给了他莫大的信心，但是在给他印鉴之前，王司首觉得有必要警告他一番。
站在五皇子身边的援手有限，王司首如今大权旁落，那一战的惨败，让所有人都觉得他软弱可欺，因此五皇子也失去了不少支持，越是这种应该韬光养晦的时刻，就越容易被有心人当枪使。
年轻人的心总是不能像他一样豁达，百里骁虎给人的压力太大，就像他当初那令人窒息的双锤一样，即使此时想起，还心有余悸。
这个决定是万丈深渊，无论愿意支持五皇子的人是谁，公然与沈家为敌，远水总是救不了近火的。
五皇子微微沉默，他纤长的双眼眯成一道缝隙，这种目光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敬意，他的心里甚至生出了澎湃的狂怒，王司首，确实在他的面前失了地位。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和王司首商量，索要印鉴，是命令。
王司首的目光有些颓然，但是很强硬，他的眼角密布皱纹，随着他眯起眼睛，平淡间生出的杀伐之气像是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了五皇子的脸上。
王司首也有了怒意，年轻人可以大胆，但绝不能狂妄，这是他用一身重伤换来的道理，而且，五皇子根本不知道发出这道封命之后直接面对的会是什么。
“他连天寒剑都舍得给你，背后的图谋太大。”王司首一字一句地说道：“这趟浑水，凭你的本事，还淌不了！”
五皇子低下了头，悬着的笔滴下一滴墨，他望着这一滴饱满的墨水，用嘴角微微弯曲的冷笑掩盖了愤怒的咬牙，他淡淡地叹息：“若是不入这一局，何时才能让世人看到我的潜力，况且，我与父皇都想看一看，他究竟能带来怎样的惊喜！”
言罢，王司首颓然叹息，司首印鉴被他随手放置在桌上，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五皇子的四个侍卫低着头走入屋中，沉默着将王司首抬走，他的背影太过落寞，举起印鉴的五皇子收敛了笑意，默默地望着舅舅弯曲的脊背，他，大概是要告老了......
一直以来，兵马司司首都是五皇子最大的靠山，但随着王司首渐渐式微，就连他的亲外甥都觉得他能够提供的帮助远远不如周清涟，他甚至愿意以牺牲王司首为代价去向周清涟展示自己的决心。
他当然明白下达一道将沈晴冬送上必死战场的命令会受到怎样的报复，没有人在乎沈晴冬的死活，但沈晴冬的死会是导火索，不仅会引爆沈凄秋与他之间潜藏的矛盾，更会将这位低调的红人推到风口浪尖，那时，沈凄秋要面对的是沈家所有觊觎督察使宝座的人，以及对他的得宠感到不满的人。
沈凄秋最多只能对兵马司表示不满，可王司首终究足够的老辣......
让他告老这样无耻的话，百里正和是说不出来的，但王司首明白，与其苟延残喘地趴在这张宝座上受到众多的冷语，并且要面临沈凄秋全力的打击，不如从中抽身，让沈凄秋用以展示权威的手段落空。
幽幽一叹，五皇子在信筒外封上火漆，他歪着脑袋，冷漠地吐出一句：“有些可惜了呀......”
“唉......”唉声叹气的不止百里正和一人，当初一举登上刑法司司首宝座的玉继业轻轻地敲着桌面，桌上丢着一封信，他伸手想要拆开，但想起这封信落在他桌上的渠道，便又一次缩回了手。
信封上有着一个暗红的印记，像是一团火，让人不敢触碰，他听闻周清涟早已陨落，但见识过周清涟实力的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就如这封信一样，他觉得自己已经逃出了周清涟的魔爪，功成名就，可周清涟就像一团梦魇，每每在他需要的时候，就会成为一个充满蛊惑力量的恶魔。
玉继业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周清涟，或者说喜欢在信封上留下这个印记之人的帮助，他不知道给他写信的人究竟是何人，但这个人与周清涟绝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以他对周清涟的认知，这样的家伙即使是死了，他所留下的设计至少还能运作十年！
这终究还是一个动荡的王朝啊，巅峰权势永远无法掌握在他这样刚刚崛起的臣子手中，他这个权力阶层洗牌太快，当应画冰殒命，玉逐成为礼法司司首，他继任成为刑法司司首，还来不及高兴，便有一位明察秋毫的督察使坐在了他们的头上。
实际上武皇并不喜欢干预司首的权力，但是沈凄秋与他一同上任，那些需要寻求新主人庇护的无根浮萍，显然更喜欢有着深厚家族底蕴的督察使。
玉逐能够坐上刑法司司首的位置，全靠心狠手辣，同时又忠心耿耿，他没有什么靠山，但是他生在乱世，这就给了他崛起的机会，玉继业则不同，他有着唯一的靠山，这让他的身上被打上了标签。
没有哪位手握大权的大人会接受玉继业的效忠，即使玉继业从小就与玉逐不甚亲密，甚至生出过很多取而代之的想法，大义灭亲的人有，手足相残的很多，然而真的说自己与玉逐势不两立时，更多人还是会觉得这是一场阴谋。
玉逐的日子应该过得挺滋润，然而他们已经渐行渐远。
玉继业甚至想方设法地要将他与玉逐的关系斩断，这是他能够继续坐在宝座上的根本，可让他能够做得更稳的，永远是背后支撑着他的大手，以及托举着他的下人。
他想要直接抱住武皇的大腿，可是武皇似乎察觉到了玉继业与周清涟之间微弱的联系，亦或是玉继业的表现远远不如曾经的玉逐，已经有太多足够忠诚的属下，武皇不需要他这一条连忠诚都有问题的狗。
这也是玉继业一直以来如坐针毡的原因，或许没有人取他而代之，只是因为武皇暂时没有更好的人选。
周清涟应该知道怎么办，可若是拆开这封信，岂不是会在这个泥潭越陷越深？
“听说沈凄秋无功而返......”玉继业的手最终还是落在了信封上，轻轻抚摸暗红色的印记，原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烫......
玉继业看了看自己的尾指，指尖微微颤抖，说不出兴奋亦或是恐惧，不过他很喜欢这种刺激的感觉，尤其是看清了信中的内容。
“你还真是大胆啊......”玉继业不得不服，信中寥寥几笔，便说服了他与沈凄秋势不两立，或许沈凄秋就是这么一个不得喜爱的家伙，当他粉墨登场，所有的人都视他为劲敌，不幸的是，沈凄秋似乎还不知道自己惹了一个他惹不起的家伙。
露出一抹狞笑，玉继业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能够令沈凄秋受挫，他的地位就会踩着沈凄秋变高，只是没想到五皇子竟然愿意帮周清涟一些小忙，而帮这个忙的代价便是牺牲王司首......
玉继业的心中不禁又生出兔死狐悲的感觉，堂堂一位司首，便这样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但是他马上念及应画冰，似乎周清涟捏死一位司首并不需要花费太大的力气，只怕......
玉继业深吸口气，喃喃道：“只怕当初王司首被三皇子重伤，便是为的今日会被视作一枚弃子！”
这是一种非常矛盾的心情，周清涟展现出的手段越强大，玉继业便越害怕，可与此同时，他的心中又无比的狂热。
玉继业将信纸和信封撕得粉碎，丢进面前的桶里烧得干干净净，明灭的火焰烙印进了他的眼睛，五皇子，或许不错，然而周清涟并没有让他投靠五皇子，这不像是面面俱到的周清涟会有的疏漏。
他开始猜度起周清涟的想法来，或许，周清涟会给他一尊更加强大的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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