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木犀髓香
还差一刻卯时，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使元苍玄早早就醒来了。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就应该传唤培羽，准备去早朝了。可是今天，他却第一次生出了不想去早朝的心思。
尽管折腾了半晚上，把叶白鹭差点弄哭，他却并没有感到十分乏累，反而格外神清气爽。把他的心绑在床上的，不是睡意，而是身旁睡得正香的女人。
“你倒是睡得香。”元苍玄看着她白嫩的小脸，轻轻捏了一下，叶白鹭咂咂嘴，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小没良心的。”元苍玄在心里暗暗笑骂了她一声，可嘴唇却很诚实，凑过去在她的额头上重重亲了一口，深吸一口气，终于舍得下床，唤培羽进来整理衣装。
“皇上，娘娘她……”培羽进来，看元苍玄已经起来了，而身后的床帐却还紧闭着，心想按规矩，应该由皇后娘娘来服侍皇上穿衣的，这……
“嘘，小点声，让她睡吧，什么时候她自己醒了，再去太后那边请安也不迟，朕已经和太后说了。”
培羽不再言语，内心却是惊异，皇上看来对这位娘娘不一般。
“姑娘，姑娘……”叶白鹭正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小声说话，她摆摆手想屏蔽声音，可无奈那人怎么也不停，才只好睁开眼睛。
一睁开眼睛，她就看见荷香欲言又止的眼神。
“什么时辰了？”叶白鹭伸展了一下酸软的身体，感到下半身还有些不适，不由得红了脸，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荷香没注意到白鹭的小动作，吞吞吐吐地说：
“姑娘，皇上去早朝了，让奴婢不要叫您，待您自己醒了再去向太后请安。可奴婢看着这都快过了请安的时辰了，您还没醒，就斗胆把您叫起来了。”
“请安！”叶白鹭在听到这两个字后，背上就出了一层汗。她怎么会忘记，今天早上要去给太后请安的，元苍玄也真是的，还不让人叫她，幸亏荷香机灵，不然她又平白无故招人怨恨了。
“快，快梳妆，春芍呢，都过来！”叶白鹭几乎是滚下床，急匆匆地整理着自己的仪态。
此刻，颂梧宫内，独孤太后坐在榻上闭目养神，坐在下方的昭心正幸灾乐祸地喝着茶。
都什么时辰了，那个叶白鹭竟然还不来向太后请安，真当皇上一直捧着她啊。得罪了太后，她在后宫的日子还能好过？
“太后娘娘，这皇后竟然如此大胆……”昭心看太后一直沉默，忍不住要提一提叶白鹭的罪状。
“昭心，注意言辞。”虽说元苍玄跟她说了，让叶白鹭不必严格按照请安的时辰过来，但她心里觉得，叶白鹭不敢。不过现在，难道她看错叶白鹭了，她竟是个恃宠而骄的？
话音刚落，殿外就有人通传：“皇后到。”
还是让她赶上了。昭心把茶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盯着款款而来的叶白鹭。
虽说昭心总看不惯叶白鹭规规矩矩的仪态，但她不得不承认，叶白鹭走起路来，确实赏心悦目。
“臣妾请安来迟，望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还没说话，昭心就冷哼一声，太后瞥了一眼，示意昭心安静。
“不妨事，哀家知道你是知礼的，皇帝也正是喜欢你的这一点，往后注意便是了，起来吧。”太后淡淡地说道。昭心看太后今日没有责罚叶白鹭的意思，心里老大不高兴，脸上也带了出来。
叶白鹭这才松一口气，看来太后不是个难相处的。
“昭心，来见过皇后。”
忽然被点名，昭心正不舒服，只好不情愿地起身行了礼，白鹭也回了礼。
“哀家和皇帝都喜欢清静，也不准备再立什么妃啊嫔啊的，有你一个皇后就够了。但这就要辛苦你了，后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你都要管理好，不要让皇帝有后顾之忧。”
“臣妾一定尽心尽力。”白鹭微微有些吃惊，她已经做好接下来迎接后宫众人的准备了，但却告诉他，往后宫里只会有她一人。有些惊喜，但更多的是担忧。她能不能做好一个皇后，她配得上皇上对她的信任吗？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琐碎的事情交给底下人去做便是，宫里的下人们，大部分还都是能干的，偶尔有几个好吃懒做、偷奸耍滑的，及时发现，处理了便是。”太后语气还是淡淡地，“还有昭心这孩子，虽然还不懂事，但有时候也能当个帮手。”
又突然被点名，昭心正神游天外，一下子被拽到地上。听闻要自己帮这个做作的女人办事，她正要反驳，却看见叶白鹭笑着答应了下来。
“木兰阁同长信宫相隔不远，昭心年纪小，你这个当嫂子的也教教她礼仪，不然出去总是被人笑话。”
“太后娘娘！”被人这么揭短，还是在她的“敌人”面前，昭心坐不住了，站起来跺了跺脚就跑了出去。让她同这个女人学习礼仪，哼，下辈子吧！
看到昭心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太后给了叶白鹭一个“你看吧，就是这样”的眼神，摇摇头，说：“昭心这孩子其实本性不坏，只是她母亲是个爱玩的，不太管她，昭心也学着疯玩，到现在越发连我都管不住她了。”
“臣妾明白，一定认真教导公主。”
她身为皇后，还管不住一个野蛮公主？
“过来，哀家要给你个东西。”太后招招手，示意叶白鹭靠近。
她从架子上拿出一个小盒子，还未打开，叶白鹭就觉异香扑鼻。这股香味不似平常的香，乍一闻有一种冷冽的清香，细闻却觉出沉静的木质香味，在鼻尖跳跃着，变化着。
这香味像一把小刷子一样，在叶白鹭的心上轻轻扫过，她感觉，这个香味很熟悉，像是什么人用惯了似的。
一个女子！这香味竟然让她想起一个女子，她说不上她是谁，但感觉好像已经和她紧紧绑在了一起。
“这是木犀髓香，原料名贵，配方更是秘密，天底下能制成此香的，除了她，基本上没有第二个人了。”太后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些感情，好像在怀念某人。
“这个香味，我曾闻过的。”叶白鹭喃喃自语。
“什么？”太后的眼睛一下子睁大，面容不复平静，“你怎么可能闻过？你在哪闻过？”
“我……我不清楚……”叶白鹭被吓到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她确实很熟悉这股香味，但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算了，算了，这么多年了，你这么年轻，知道什么？”太后突然长叹了一口气，眼神恢复空洞，把香盒望叶白鹭手里一放，“你拿着吧，皇帝喜欢这个味道。”
回到长信宫，叶白鹭瘫坐在榻上，想着如今发生的种种事情，想着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教导昭心倒是不急，一个小孩子，她能应付。可皇帝和太后，他们对她不坏，甚至很好，但叶白鹭总感觉，他们身上埋藏着什么秘密，而她，不由自主地被卷了进来。
想着想着，午膳时间到了。叶白鹭叹了一口气，又拿起那个木犀髓香看了看，心里总归平静不下来。
“娘娘，皇上待会过来用午膳。”荷香进来通传。
叶白鹭按捺下这种奇怪的感觉，先把眼前的事做好的，最起码不要惹到皇帝，活下去最重要。
她让荷香将香盒收起来，坐在镜子前整理仪态。突然，镜子里出现了一个人影，紧接着便感觉到肩膀一沉。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回头便看到元苍玄的脸。
“皇上，您怎么又不让人通传。”再次看到他，叶白鹭还有些脸红，说话声音也变小了。
“那么麻烦做什么，朕来看自己的皇后还需要他们通传，嗯？”这话却不像从一个皇帝口中说出来的，而像是一个富贵公子哥。
元苍玄最后一个字的尾音上扬，撩的叶白鹭心里痒痒的。她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出来自己的异样，但心里的感觉却无法压抑，她好像在慢慢习惯他的存在。
“培羽，进来布菜。”元苍玄就喜欢看她装作镇定的样子，轻笑一声，抓起她的手，拉着她走到桌子旁。坐下来之后，他还是不想松开她的手，放在手心摩挲，只觉得她的手又白又嫩，怎么也摸不够似的，索性把她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一口。
“你做什么？好好吃饭。”叶白鹭嗔怪到，却看见元苍玄皱起了眉头，神色也变得冷峻。“怎么了？”叶白鹭担心地问。
“你从哪里得到的木犀髓香？”元苍玄一字一句地说，眼神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什么？”
“木犀髓香。”元苍玄又重复了一遍。
“是太后娘娘赏赐的……”叶白鹭慌了，太后不是说皇上喜欢吗，看他现在的样子，也不像喜欢啊。
“香在哪里？”
叶白鹭忙起身拿出香盒，元苍玄一把夺过来，低声对她说：“这香有问题，你快去沐浴更衣，以后永远不要碰。”
“皇帝，你……”太后正用着午膳，便看见元苍玄怒气冲冲地进来，并让所有人都滚出去，就觉得大事不好。
“这是什么？”元苍玄把香盒扔在地上，盖子掉落，香气争先恐后地跑出来，霎时就充溢了整个房间，“你明明知道这种香会使女子不孕，为何还要把她给白鹭？”
其实她知道，元苍玄早晚会发现的，也早晚会向她兴师问罪的。但她有什么办法，她确实不想让叶白鹭怀孕，不是看不惯她，而是为了自己那失踪多年的女儿，那个本该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的，她的聪明伶俐的亲生女儿——拓跋瑶光。
所有人都告诉她，瑶光肯定早就死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一个人流落在外，会遭遇什么，她想都不敢想。
荻族的男女并无尊卑分别，女子也可为官，甚至可以继承大位。太后独孤月的嫡子拓跋衡意外离世，继位之人便该是嫡女瑶光，说什么也轮不上汉族女奴所生的拓跋苍玄。
可就是这木犀髓香，让她失去了唯一的亲骨肉。
“瑶光还没死，你这皇帝倒做的有模有样。”独孤月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有一丝疯狂，“我就是不想让你有后，什么皇家不皇家的，继位不继位的，凭什么你活得风生水起，我的瑶光却不知道在哪里流浪。”
“你自己过得不如意，也看不惯别人幸福？”元苍玄冷哼一声，“拓跋瑶光早就死了，一切都过去了，不要总盯着过去。”
“总盯着过去的人是你吧！”独孤月大笑起来，“你也知道瑶光没死，你比我更想找到她，然后杀掉她，你的皇位才稳固，对不对？”
元苍玄也沉默了，两人盯着地上那一盒小小的木犀髓香，陷入长久的沉默。
“那个舞女，也是你安排的？”元苍玄打破沉默。
“什么？我不知道。”独孤月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眼神里的迷茫不似作假。
“真的不是？”元苍玄有些怀疑。
“什么舞女不舞女的，你知道我做事想来光明磊落，我都可以把木犀髓香直接给皇后，还用得着安排什么舞女？”
不是她。元苍玄确定了，两人都撕破脸了，独孤月没必要说谎。
不过，寒影阁派出去的跟踪那个舞女的人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他心里有些不安。独孤月说对了，木犀髓香和瑶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找到瑶光的机会。
木犀髓香中有一味原料，取自珍贵的白犀牛角，而白犀牛只生活在云南。他同意叶二小姐同何宇庆的婚事，除了要借成亲之际暗中派人监视何府之外，更重要的，还是搜集关于更多瑶光的蛛丝马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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