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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七回无辜殒有罪问


作者有话要说:</br>今天开始恢复定期更新!谢谢收藏和留言的读者朋友们!

        “下一个来的人是谁?”杜仙仪问。

        “封锦山。”纪莫邀答道,“他今天晚些时候就会到达——不,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师姐,不如我让声杀天王捎信给知命,让他提早在路上截住封先生,然后直接护送去素装山,以免节外生枝。”

        杜仙仪点头,可立刻又道:“知命不认得封先生,还是先跟我们会合再说吧。”

        “我在信里照写便是。”纪莫邀找来纸笔,迅速修书一封,让声杀天王带去了素装山,“我们也不要耽误时间,快些赶路。这次是我们疏忽了……”

        “别这样说。”嫏嬛低声安慰,“谁都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

        葶苈又问:“等封先生来时,我们时刻派人守在他身边,不让任何陌生人靠近,就没问题了吧?”他转头向纪莫邀和嫏嬛寻求肯定。

        纪莫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最后一遍检查了房间内部。“只可惜输了首战……但有谁会了解我们此次会面?不需要截获信件就能抓准时机将谷先生灭口的,恐怕只有我们之中的人了。”

        嫏嬛合上双眼,“你觉得我们之中有内鬼吗?”

        “只是一个假设而已。”纪莫邀面色阴沉地离开房间。

        “但愿不要是真的才好……”杜仙仪若有所思地望着嫏嬛,“我可不愿意抱着这种伤心的想法入眠。”

        “你以为我愿意吗?”纪莫邀反问。

        没人再出声。

        高知命刚安顿好商佐,声杀天王便将信送到。他不敢怠慢,嘱咐诸位同门好生看守商佐,自己便与欧阳晟一同下山与其余人会合。

        大约半个时辰后,一众人等齐齐奔向封锦山到来的必经之路。

        “照你这么说,”高知命道,“商佐嫌疑很大。”

        纪莫邀不置可否,“她出现得太过高调,无论是时间还是动机都过于巧合,反而让我觉得不可信。”

        高知命笑笑,“别怕,她现在哪里也去不了。”

        “如果封先生活着,那可能是因为她被你们控制而无法下手;如果封先生死了,那她就能洗脱嫌疑。但假如她此行目的就是杀人灭口,为何要特地暴露在我们面前?”纪莫邀压低声音,“无论怎么解释都不通。”

        高知命道:“这个可以再议,如今还是保全封先生要紧。”

        一行人沿着大路一直冲,途中人来人往,也没少问询,可依然未见封锦山。他们不敢松懈,一直追到午后时分,终于在前方见一架孤零零的马车停在路旁。

        杜仙仪在最前方勒马,“这说不定就是封先生的车驾。”

        纪莫邀忙上前唤道:“我等是素装山靛衣门与惊雀山无度门的弟子,特来迎接先生。”

        车内没有回应。

        高知命惊觉不妙,立刻与欧阳晟冲到马车前,掀开帘幕一看——里面的人头骨碎裂,血肉模糊,已不成人样。

        “知命哥,怎么了?”葶苈刚下马要上前察看,就被欧阳晟横腰抱起,拖到一边。

        “别看!”高知命喝止道,“我们来晚了。”

        嫏嬛捂住嘴,上身不住地颤抖。

        杜仙仪上前一看,神色凝重地说:“确实是封锦山。”

        知命又问:“师姐可看得真切?”

        杜仙仪长叹一声,“封锦山衣着朴素,若就在路上擦身而过,就是个务农的普通百姓。但寻常的农夫,哪里有这等体面的车驾?又怎么会随行带着如此丰厚的藏书?封锦山嘴上说喜欢简朴的生活,可还是改不了书香门第贵公子的娇惯。义兄曾为此笑话过他,因此记得。”她说完转过头来,见纪莫邀立在路边,盯着地上不动,“怎么了?”

        纪莫邀指着地上的脚印,答道:“看来凶手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在光天化日下杀人,还能昂首阔步扬长而去……”他扭过头来望着杜仙仪,“师姐觉得会是谁?”

        杜仙仪定睛一看,当场面如土色,“孙迟行。”

        纪莫邀冷笑,“脚的大小、杀人的手法、与水牢的干系……都指向孙迟行。”

        嫏嬛问:“自从姑姑从水牢脱出生天之后,我们就再没听过孙迟行的消息,如今怎么会突然来阻挠我们?”

        “凶手如果多于一人,商佐就无法洗脱嫌疑了。”高知命道,“她可以杀了谷繁之,然后再让孙迟行来杀封先生。这样即便她被我们盯着,孙迟行也依然可以独自行事。”

        “师姐在水牢时,可见过商佐和孙迟行来往?”纪莫邀问。

        杜仙仪摇头,“孙迟行住在水牢里,我则住在水牢后方的林子里,又有阴家四兄弟看管,平日很少见面。商佐是天籁宫的人,我也是离开之后,才知道她是水牢的知情者,就甭谈有否见过他们来往了。”

        嫏嬛道:“商佐大可与阴家四兄弟合谋勾结孙迟行,与他熟络,再指使他来做这事……只是不知孙迟行为什么会对她言听计从。”

        一直未出声的葶苈小声猜测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孙迟行就算神志不清,对着商佐那样的美人恐怕也会气短吧。”

        纪莫邀轻叹,“封锦山带来的名册也不翼而飞……商佐如今在素装山,已经做不了什么,可还有个外逃的孙迟行。”他迟疑了一会,转过头去,“师姐,你怎么看?”

        杜仙仪忧心忡忡地望着嫏嬛和葶苈,道:“让知命和阿晟留下善后。我们直奔陈南笙来的路上,务必要在半路截住他。他好喝酒,沿途一定多有停留,我们要尽快,不要被孙迟行抢先了。”

        众人立即分头行事。

        一日内死了两人,嫏嬛和葶苈此刻都面色苍白,神色凝重,在马上一言不发。

        杜仙仪紧紧跟在二人身侧,安慰道:“如今遇上对头,说明名册确实有不可告人之处,至少我们不是在白忙活。”

        嫏嬛不住地摇头,“如果当初我们直接请他们上山,也许就不用这番周折,二位先生也不会无端丧命了……”

        “敌在暗,我在明,这种事又哪能预测?莫要自责,当今之计,还是尽快找到陈南笙要紧。”

        一行人向南走,一路问过不少酒肆客店,直到黄昏才在城郊的一间酒馆里,打听到陈南笙的行踪。

        “陈公说天色已晚,今天就不赶路了,这才下榻小店。”店主答道,“不过你们来得不是时候,他适才喝了不少,此刻大概已经烂醉睡去。”

        “不怕,就算睡成一滩烂泥,我们只要将他送去别处安歇便是。”纪莫邀掏出一串铜钱,丢到店主跟前,“帮我们通报一声。”

        店主见他们神色迫切,便不为难,立刻遣人去试着叫醒陈南笙。

        那人不时便从房里出来,说陈公已起身,只是神志还不甚清醒。

        “无妨,”纪莫邀笑道,“往马上一扔,一路送回惊雀山,夜风就能解酒。”

        葶苈心急,道:“我去看看要不要扶他一把。”

        纪莫邀紧紧跟上,“你别一个人去。”

        两人推开半掩的门,见那陈南笙果然坐在卧榻上,呢喃着什么。

        “陈公,晚生温葶苈,温言睿便是家父。”

        陈南笙两眼一亮,细声吐出一句:“温公的儿女可都安好?”

        “我和二位姐姐都很好。我二姐也在外面等着见陈公一面呢。”

        “啊。”陈南笙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红通通的脑门,“若是温公千金在此,我也不能失礼。容我打点一下,才敢见温小姐。”

        纪莫邀见他坐都坐不稳,又道:“陈公若要帮忙,开口便是。”

        “不、不……被你们看到我醉醺醺的样子,已经很丢人了。若还在人前赤身露体,岂不是污了眼睛?我虽是一介书生,没有上天下海的本事,但友人夙愿,即使万死也要助上一臂之力……换一身见得人的衣裳,不过是举手之劳。”他憨笑着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勾起窗边的行囊,道:“还请二位回避一下,容我更衣……”

        纪莫邀和葶苈见他虽然酒醉,但谈吐仍算清晰,便不勉强,重新合门。

        杜仙仪上前问:“如何?”

        “在里面换衣服呢。”葶苈道。适才寥寥数语,已让他对相识不过片刻的陈南笙肃然起敬——父亲有如此挚友,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四个人在门外翘首以待,陈南笙却似乎慢条斯理。

        过了一阵,葶苈又问:“陈公在里头一切可好?”

        “莫急……”里面传来对方懒洋洋的声音,“稍微喝多了一些,动作略慢。”

        葶苈还没想好要怎么回话,又听得他说——

        “温公与我是多年老友,但我们的文采可差远了。温公的文章,那叫一个气势磅礴、畅快淋漓。与此相比,我的拙笔只能用来发些不痛不痒的牢骚。温公不嫌弃我这种才智浅薄的家伙,才是大家之风。我们都不爱出门,也许正因有如此共鸣,感情才会这么好。令尊最后一封给我的信里,还开玩笑说自己笔尖去过的地方,比两脚要多得多了,他可是像登——”

        屋里突然传来“扑通”一声闷响。

        纪莫邀心头一惊,忙唤道:“陈公?”

        屋内竟没了声响。

        杜仙仪即刻撞开房门,却万万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陈南笙满头鲜血地倒在窗边,染血的窗框在他顶上晃动。

        “陈公!”杜仙仪冲到陈南笙身边,将他扶起,“来人啊!”

        可陈南笙已经奄奄一息,只是拼尽最后的气力攥住杜仙仪的衣领,吐出两个字:“白……脸……”随即断气。

        如噩梦般的惨剧竟直接在面前上演,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我们只是在咫尺之外……”葶苈低声道。

        嫏嬛失声痛哭。

        纪莫邀走到依然扶着陈南笙遗体的杜仙仪身边,问:“他说什么了?”

        杜仙仪闭上眼,忍痛道:“白脸。”

        纪莫邀立刻跳出窗户,试图追逐突如其来的暴徒,却被杜仙仪叫住——

        “你不要去追。月黑风高,这四周林木茂密,夜行的野兽最危险,何况孙迟行疾走如风,你又怎么追得上?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如何跟师叔交待?况且……”她低头望着陈南笙血淋淋的面容,“就算抓到他,也没有意义了。”

        纪莫邀只好退回来,低叹道:“望庭不会喜欢这个消息。但能在猎物发出惨叫之前就以蛮力挫碎其最后一丝气息的人,除了白面蚩尤孙迟行,恐怕再无他人。”

        “我真是太天真了,”杜仙仪含泪道,“你说得没错,这真是一封充满讽刺意味的挑战书,明目张胆地在嘲笑我们……”

        杜仙仪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素装山,告知了一切。

        “竟然又是孙迟行……”高知命愁眉紧锁,“你们离开水牢后,就没再见过他了吧?”

        杜仙仪摇头,“没有,我们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就在这时,听闻杜仙仪回山的安玉唯也赶到,“师姐,听说你们找来的人都被杀了?”

        杜仙仪点头。

        安玉唯忙上前安抚,“师姐,这不是你的错。孙迟行那个疯子,根本没人制得住!”

        “我知道,可是……”杜仙仪轻拭眼角,“早在水牢里,他就已经神志不清,任人摆布,做牢狱的看门狗。如今突然出现在这里杀人,只怕又是被人蛊惑。我是替他担忧啊……”

        “师姐在水牢里时,他待你如何?”高知命问。

        “不冷不热。他虽疯疯癫癫的,但好歹与我相识多年,有些同门之情,还不至于对我不利。我们很少见面,就算远远见到,也没机会说话——但我和他有什么话好说的?他真的是一个……可怕又可怜的人。”

        高知命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杜仙仪问:“商佐如何?”

        “她此行是来与师姐说话的,对我们一直三缄其口。已经安排她在客房住下,明晨师姐再好好问问她吧。”

        杜仙仪点头应允。“大家都累了,有事明日再议。”

        众人离开,留下杜仙仪和安玉唯。

        “师姐,”安玉唯见四顾无人,立刻捧起杜仙仪冰冷的手,柔声问,“我们也回去好吗?”

        可杜仙仪却有些迟疑,“小安,我好担心……”

        “师姐,莫慌。”安玉唯展开双臂,将杜仙仪搂在怀里,“不管发生什么事,小安都会在身边保护师姐。”

        “小安……”杜仙仪掩面叹道,“你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处境……”

        “我不需要知道。”

        杜仙仪皱眉,不解地望着他。

        “师姐,我在你身边,从来就不是为了化解别人的恩怨情仇。”安玉唯抚过杜仙仪面上的泪痕,“小安生于世上,只是为了你而已——师姐要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莫说你要我取人性命了,就算你要我死,我也会欣然应允。我安玉唯此生没有其他目的,只是为了师姐而活而已。我不在乎你为任何目的做任何事,我只听从你的差遣;不问缘由,只做你的武器……师姐,小安不过是一个追随你的痴心人,请容我不顾一切地为你马首是瞻……好吗?”

        “小安你这个傻瓜……”杜仙仪苦笑着捧起安玉唯俊美的面容,在他嘴唇上按下一个温柔的吻,“你说得没错,有小安你这解语花在我身边,我又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安玉唯笑了。他的双颊泛起红晕,仍是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师姐就是我的女嬃,我心中永远的太阳。”

        次日,商佐惴惴不安地坐在莲池中央的石亭里,对着面无表情的杜仙仪与恣意倚在柱子上的安玉唯。

        “听说你们昨日死了三个人,不知是什么惨事?”她细声问道。

        “别担心,我们会好好看着你的。”杜仙仪冷笑。

        “别说大话了!”商佐突然跳了起来,近乎失控地叫道,“你以为我没听说吗?杀人的可是孙迟行啊!他可是水牢战无不胜的看门恶犬,你们夹一块都打不过他,谈何保护我?”

        杜仙仪故作恍然地答道:“也对,水牢就藏在奇韵峰内,天籁宫纵然说对水牢毫不知情,想必对孙迟行的蛮力也略知一二。何况之前杀害宫佐和羽佐的凶手还悬而未决,商佐应该也承受着莫大的压力吧。”

        商佐一听,狼狈地跌回座位上,颤抖着问道:“你们难道有办法对付孙迟行吗?说不定下一个被杀的人就是我,你们又怎会有半点头绪?”

        “冷静,”杜仙仪安慰道,“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不会有事的。”

        “已经死三个人了,你要我怎么冷静?”

        安玉唯轻松地答道:“放心,我们不会让孙迟行踏足靛衣门,半步也不会。”

        “你怎么能保证?你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拧不过。”

        杜仙仪忙喝止二人,“小安,你怎么跟贵客斗起嘴来了呢?”她朝少年挥一挥手,“你先回去,让我与商佐好好说话。”

        安玉唯嘟起嘴,不情愿地离开了石亭。

        回到惊雀山的次日,嫏嬛倚在水缸边,心不在焉地望着里头的鱼儿在绕圈。

        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知命叫我出去,”纪莫邀在她面前停了下来,“你要一块来么?”

        嫏嬛想了一会,摇摇头,“我有些累,就不去了。”

        纪莫邀定神看了看她,“怎么无精打采的?”

        “很奇怪吗?我每个月都会有几天无精打采……”嫏嬛懒懒地抬头,“倒是你,亢奋得有点不寻常。昨天的事就一点都没有影响到你么?”

        纪莫邀一笑置之,“真不来?”

        “别怂恿我了,你知道我想去。”嫏嬛瞪了他一眼,“可就算我有精神,葶苈昨天也吃惊不小,我还是要留下来陪他的。代我跟知命问好便是。”

        纪莫邀点了点头,丢下一句“鱼头记得留给我”便启程下山了。

        前者刚去,又有来客。

        “我以为你一定会答应呢。”姜芍倚在门前问道。

        嫏嬛只是苦笑。

        “可你是想去的。”

        “我也想留在这里陪着葶苈。鱼与熊掌,怎能兼得?”

        姜芍轻笑,“葶苈在这里有的是人陪。而且他也不小了。”

        嫏嬛揉揉额头,道:“你就当我懦弱吧……”

        可姜芍还不打算走,“如果连我都看得出你对他的情意,你觉得他有可能不知道吗?”

        嫏嬛停下动作,盯着姜芍好一阵子,幽幽道:“只要我们不说,就可以假装不知道。”

        “可你们有什么需要顾虑的?”

        嫏嬛长叹一声,道:“我娘是纪尤尊害死的,父亲即使只是听到他的姓氏,也会性情大变。现在我自己、我的家人都还没准备好接受这一切。更何况,如果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话……”她看了姜芍一眼,“其实,无论我对他有多情真意切,就算面前没有任何阻碍,我也说不准自己敢不敢表白心迹。命中总有更重要的事,不容我沉溺。如今觉得苦恼,也只是苦恼而已,你不必替我担忧。”

        姜芍听罢,点了一下头,“说得不错,我也深有同感。在能胜任登河之主前,我对别的事也没有兴趣。”

        “咦,怎么就你一个?”高知命像是嘲笑般地为纪莫邀沏上茶。

        纪莫邀黑着脸反问:“你不是只请了我一人么?”

        “明知故问。”知命请他坐下,“壮胆亭三杰只到两人,分明是你邀请不力。”

        “不要临场给人起这种莫名其妙的外号。”纪莫邀捧起茶碗,低声怨道:“她不想来,我也不能逼她。”

        知命见他恼怒,反而倍加愉悦地坐了下来,“那可惜了,我还指望嫏嬛为我们指点迷津……”

        “废话少说。”纪莫邀正色打断他,“经过昨天,我越发觉得我们之中有内鬼。”

        “商佐不可疑么?”

        “可疑得失真。天时地利人和都对她无益,她甚至没必要现身——直接动手杀了那三人之后一走了之,不好么?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我们怎么也追究不到她头上来。可她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出现,刻意安排的痕迹是不是太重了一点?”

        “那你觉得内鬼是谁?”高知命面有难色,“怀疑自己人,一定要慎重。”

        纪莫邀放下已经见底的茶碗,道:“如果我们纠结在商佐一个人身上,永远都不会有答案。她说是来找师姐的,你觉得会不会就是师姐请她来的?”

        知命脸色一变,“你怀疑师姐?”

        “她是唯一一个与水牢有关系的人,先怀疑她也是人之常情吧?何况杀害谷繁之的是个女人——”

        “我那晚一直跟师姐在一起。除非你连我一起怀疑。”高知命的语气相当强硬。

        纪莫邀为自己满上热茶,低声道:“我没说那个人一定是她。”他试探性地望了高知命一眼,情知多说无益,便改口道:“也许我应该劝她来。”

        “怎么,嫏嬛来了,你就不会如此口无遮拦了吗?”知命的眼神渐趋冷峻,“在你回答之前,我希望你明白——师姐对于嫏嬛、对于我,都与亲人无异。”

        “明白,是我失言。”

        “这件事,也许让我和嫏嬛来谈会好一些。”

        “我会安排的。”纪莫邀泄气地起身离席,坐到亭下的台阶上,“如果她想去素装山住一阵子,我也没有异议。”

        高知命心不在焉地点头,为自己满上茶,过了好一阵,才细声道:“我刚才语气太重了,我不应该。”

        “无妨。”纪莫邀掏出一片薄荷叶,“都只是猜想而已……你可有盘问商佐?”

        “师姐今日见她,看看她到底因何而来。”

        纪莫邀越发有些词穷,他不知道这是因为知命不快,还是因为心中悬而未决的疑虑,还是两者皆有,甚至还有其他的原因。

        几轮茶过后,两人话别。虽然和气,却少了平日的打趣与挖苦。

        纪莫邀心事重重地回到惊雀山,见同样心事重重的温嫏嬛坐在房外,屋里烛光仍亮着,她似乎是出来透气的。

        “鱼头留给你了。”她扬起笑容,眼中却满是疲倦。

        “不睡觉?”

        嫏嬛被这么一问,立刻摇头,掩面低诉:“我脑子一片空白,觉得自己好失败。”

        纪莫邀坐到她身边,道:“乱讲,你情急时又怎么能冷静思考?”

        嫏嬛只是扭过头去,“怎么还不去吃你的鱼头?”

        纪莫邀见她赶人,也不好打搅她一个人忧郁,只好轻轻放下一句——“我今天见过知命。我们都觉得你和葶苈应该去素装山住一阵子,在师姐身边,你们会更安心一些。“

        嫏嬛一听,立刻攥住他的衣袖,但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半晌才吐出一句:“谢谢。”

        “没事,早点睡。”

        葶苈对暂居素装山也没有异议,两姐弟次日午后便从惊雀山启程了。纪莫邀留下陆子都守山,却不知道应让谁人随行。

        “望庭,如果你想亲自跟师姐谈你哥的事情,就一起来。”

        可孙望庭就是下不了决定,“大师兄,你觉得我帮得上忙么?”他闷闷不乐地抱住马儿的脖子,“比起我哥的劣迹,我更担心要怎么跟我娘讲这件事。”

        姜芍一直在旁留意,见他提到母亲,忙自告奋勇道:“你下次去探望令堂大人时,我可以陪你一起。有人在旁壮胆也好。”

        孙望庭抱头怨了几声,最后只是拍拍马头,转身往回走——“还是让四哥陪你们去吧。我想睡觉。”

        马四革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你别这样,这利害关系怎么说也跟你更紧密吧!我去不去无所谓啊!”

        孙望庭停步,回头朝马四革送了个饶有意味的单眨,随后一头撞回房里去。

        马四革心领神会,也不多言,面红耳赤地上了马。

        素装山的黄昏向来清净。当惊雀山的各位弟子酒足饭饱,在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谈天说地之时,杜仙仪和高知命已经领着师弟妹进行睡前冥想。他们的师父洪机敏,在没有被吕尚休带坏时,似乎也终日处在冥想的状态:寡言语,少饭食,唯独功力丝毫不减。总之,每当夜风刮过莲池之上,靛衣门内便已鸦雀无声。

        就在众人静坐大堂时,侧廊上突然“当”一声响,紧随着便是一声惨叫。

        欧阳晟率先跳起,直奔商佐房间而去。来到敞开的门前,见商佐倒在门槛上,半身趴在屋外,“有、有人要杀我……”

        欧阳晟利索地将商佐扶起,随后在屋里绕行一周,低声道:“这里没有第二个人。”他的眼神转向洒落一地的酒菜,“是你打翻的吗?”

        商佐缩在角落,颤抖着答道:“饭菜有毒。”

        高知命与杜仙仪这时也赶到门前。

        商佐一见来人,手忙脚乱地钻到了被子里。

        杜仙仪见她衣冠凌乱,披头散发,不仅全然没有见面时的冷傲,反而越发语无伦次。“我们跟你吃的饭菜一样,你怎么说里面有毒?”

        被子底下传来商佐的呜咽之声,但没人听得出她在讲什么。

        “她身上没有伤痕,更没有中毒的迹象。”欧阳晟淡淡解释道,“不知因何突然发难。”

        杜仙仪缓缓上前坐下,倚着裹在被单之中的商佐,细声问:“是谁要杀你?你见到那个人了吗?”

        商佐听是杜仙仪说话,这才从被窝里伸出头来,可一见房里还有另外两人,立刻又缩了回去。

        杜仙仪见状,示意高知命与欧阳晟离开。

        两人领命离去,还没走远,就见安玉唯赶了上来,道:“纪师兄他们来了。”

        “这就好笑了。”纪莫邀听罢商佐的行径,止不住冷嘲,“她要是怕丢了性命,当初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我们不知道她来的目的,不知道她和孙迟行的关系,现在似乎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他往嘴里丢了一片薄荷叶,“怎么看都像个傀儡多过罪魁祸首。”

        杜仙仪也不住地摇头叹息,“她当初来说跟我叙旧,两句未完便忽然担心起自己的性命,但又死活说不出为什么。如今的她,更像是个断线的玩偶,被掌线人抛弃后无所适从。我们应该好好想想这个人会是谁,又因何能将商佐玩弄于鼓掌。当日宫佐和羽佐死于非命,真凶仍未找到,也许商佐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

        嫏嬛想起了什么,道:“当日一姐和龙前辈得羽佐带路,意外发现水牢的入口,还被宫佐抓了个现成。她们两个会不会是因为泄露了水牢的所在而死?既然商佐是水牢的知情者,会不会就是她下的手……。”

        葶苈连连点头,“就算是,那她和我们请来的三位先生又有什么关系呢?”

        嫏嬛答道:“三位先生手握名册,说不定已经参透其中玄机,也就能解答水牢许多的前因后果。而商佐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就打算亲自来摆平一切。也许她本身自有一套计划,却不晓得另有人暗中遣孙迟行来大开杀戒。她发现自己被架空,因而惊慌失措、患得患失,觉得自己随时都会被灭口。”

        纪莫邀听罢,又问:“你的解释合情合理,但有一个问题我们一直都没有办法回答——商佐到底如何掌握三位先生的行踪?”

        “没错。”高知命附和道,“虽然假设一个全知全能的主谋很方便,但我们与三位先生来往之事做得相当低调,经手的都是自己人。加之三位先生的装扮言行根本与平民无异,不应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和警惕。我们之外的人,不可能知道他们的到来意味着什么。”

        嫏嬛合眼,“你们还是觉得有内鬼。”

        葶苈忍不住往嫏嬛身边挪了一挪:纪莫邀、马四革、孙望庭、陆子都、姜芍、高知命、杜仙仪、欧阳晟、安玉唯——无论嫌疑落在谁身上,他都无法接受。但除此之外,又有哪一个人能够执行如此精准的计划?“二姐,”他轻轻推了一下嫏嬛,“我想睡了。”

        嫏嬛知他沉郁,便不再往下说。

        杜仙仪见气氛尴尬,只好放众人回房歇息,临走前还不忘告诉纪莫邀:“嫏嬛姐弟可以长住,但你与老四若是无事,在这里多留几日也无妨。”

        纪莫邀笑笑,“不敢打搅,我们两个明日就回去。”

        高知命提醒道:“你就不问老四愿不愿意?”

        纪莫邀小声答道:“他心里总是愿意留的,只是谁叫我才是师兄呢?”

        马四革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哪个混账在揭我短?”他抬起头,觉得面前的马儿似乎也在咧开嘴笑自己。“好家伙,我服侍你们也算不错了,也不会体谅一下我。”

        背后忽然飘来一个声音——“在马厩里自言自语,四哥哥你是有多孤单呢?”

        马四革双肩一抖,回头见安玉唯信步走近,“你们聊完了?”

        安玉唯点头,细声在马四革耳边道:“我们之中,似乎有内鬼呢……”

        马四革被安玉唯温热的气息吹起一身鸡皮疙瘩,两脚却像扎根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四哥哥觉得,我们谁嫌疑最大呢?”

        马四革愣了好一阵,才支吾答道:“我、我怎么会知道……”

        安玉唯哀怨地低头,迈步到马四革背后,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拂过对方的脊柱。“商佐已经疯了,套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下一个要死的,也不晓得是谁。”

        马四革腰一紧,立刻警觉起来,“但三位先生都已丧命,还有谁可能被灭口?”

        安玉唯心不在焉地摇起头来,“师姐从水牢里逃脱,是知道内情最多的人。若有人想尘封水牢的一切,就免不了要消灭师姐。而将师姐救出来的我们,也许会一并被盯上。”

        马四革关切地扶住安玉唯飘摇的身躯,“你担心自己和师姐的安危吗?”

        安玉唯仍然摇着头,眼中泛起隐隐泪花,“四哥哥,我不知道。”

        马四革心都融了,一把将安玉唯搂在怀里,安慰道:“别怕,四哥哥保护你。”

        安玉唯攥着马四革的衣裳,将脸埋在他肩膀里,没有再出声。

        谁人谁鬼,谁生谁死,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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