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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第章 暗流汹涌(6)


她牵了他的手,在其手腕处缠了五色丝,驱邪避瘟,祈福纳吉,这是习俗。

        然此时端午已过,丹遥解释道:“这是特地给你留着的,你别觉得这丝线送的轻巧,正经是我织染的,不比市面上的粗糙。”

        张昶其实看不出这丝线与其他有什么不同,只不过这其中寓意,大抵晓得,他还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也会在端阳给自己手腕处系条彩绳,如果翌日有雨,就要用剪刀剪开,刀刃的背面贴着手腕,清清又凉凉。

        丹遥歉意道:“前儿端阳,家中绣娘多有家务,所以自己顶了上去,也没有给你备什么。”又撒娇道,“你也莫气,这些年你出门在外,不也就给我寄过一个暖手炉子?哪像人家家齐……”

        张昶耍赖一般把头埋到丹遥肩颈处,丹遥虚躲了一回,一壁埋怨道“衣服都湿了……”一壁却拿了两指,在他后颈轻抚,怀里的脑袋些微动了一动,锁骨处便有微微热气送过来,她听到张昶梦呓似的道:“往后,那些针线绣艺,就都为了我才做罢。“

        丹遥请笑道:“你想得美,我这样好的针线,凭什么画儿似的悬在你那里?”

        张昶没有反驳,他想说自己不会那样,丹遥也不会那样,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放任自己偎在丹遥的怀里。他心知这样恣肆的辰光必定少而又少,手臂不自觉收拢了,廓住了身前的姑娘。

        ……

        晨光初照的时辰,丹遥已经陪着母亲嫂子站在了云洞山腰,回过头,但见满山苍翠,凉风送爽,又卷着山脚的绿浪,翻到山顶上,逼退了些许的烟岚雾气,现出庄肃的一座寺来。

        丹遥一向喜欢朦胧的韵致,但这时有豁然开朗之感,俗虑尘怀,亦爽然释去。不提防她母亲握了帕子来与她拭汗,殷殷道:“这几日总在屋子里绣啊绣的,也不出来,回头眼睛又要酸疼。”

        丹遥道:“我同学十月结婚呢,不得备着礼物给她?”

        许忆乔听了在旁边轻轻扯了扯丹遥的袖子,丹遥这时节醒转过来,果然范母有了兴头,不住问是哪里的同学?嫁的是哪个人家?末了千头万绪归于一处,那就是丹遥这终身,要如何是好。

        “秦家的二小子,回不回来还不准头,张家的小幺儿,你说他性子乖张,程家的老大虽然稳妥些,你父亲又不同意与他家结亲。人同年岁数的姑娘都结婚了,咱们这一个,连个好人家还没许上……”她一壁数叨,一壁摇头,仿佛种种不是,都在自家。

        丹遥对这些话,早就有了防备,因此只管心不在焉。几人拾阶而上,转过两三道弯,豁然开朗,寺门威严大开,香客熙熙攘攘,范母这时节也消减了言语,却不直接进去,转而走向侧面一个敛缩素朴的木门,果然有个居士在那里候着,对着一行人双掌合十。

        丹遥问她嫂子:“这时节是来求什么?”

        许忆乔看看前头,范母正与那位女居士热络,悄声道:“年景不太平,诸事也不顺遂,希求的可多呢。”

        丹遥笑道:“那等会儿可得念叨的慢些,也让菩萨有个拿纸拿笔的空当,一时半会再记不住,可不白跑了一遭儿?”

        许忆乔赶忙摆手,越发压低了声音道:“母亲听了生气是一则,菩萨听了,也是不敬。”移步间已到了院内坳地,她眼波流转,却是对着一方许愿的池子。

        丹遥了然,那一枚没有丢进去的大钱,都圆满嫂子的一桩心事,也难怪这般回护。不过,他两个如今琴瑟和谐,若是尽数归了菩萨的功劳,只怕自家唯物主义的范先生头一个不答应。

        正想着,前头莫名喧闹起来,丹遥想着晨间香客虽多,但人人虔诚着一颗心,断然不敢放肆,一时好奇心盛,却听前头带路的女居士道:“沈家的姨太太又来了。”

        几人俱是吃了一惊,范母少不得央了居士引路,只见三五围着些个人,沈家的二姨太正堵着一个小和尚的去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倒是声泪俱下的,见到范家诸人,一时撑不住软在地上,织云忙过去搀扶。

        范母觉得不像个样子,但心里也大概猜得到所谓何事,因此跟着劝了两句,好歹把那二姨太哄到无人处,叹气道:“你也忒心急了些,哪有前儿才求了签子,如今就来催的呢?”

        二姨太一壁哭一壁道:“我的姐姐,您是不知道,人别家来求的,至多不过二三个月便是要来还的,我们少说也过了半载,偏偏听不得半分动静,你叫我这心里如何不急?”她拿着袖子愠一愠眼睛,“如今是来问一问,都不成的么?”

        范母道:“你来问便问,哭成这个样子,可有敬重?”沈二姨太听着这话身子一抖,果然止住了啼哭,又听范母道,“你瞧这香客往来,可有一天少的,菩萨凡事也忙得很,你只管心诚,他老人家自然记得,不过早一些晚一些,还能短了谁的福分么?”

        许忆乔递了帕子过去,沈家二姨太顺势擦了一把,理一理头脸,双手合十向着宝殿的方向拜了三拜,再回过头来已是破涕为笑:“姐姐说的对,我们润夏是什么样的孩子,那金陵城里头,打着灯笼也未见得找得着第二个,我只管诚心诚意,菩萨是给我们润夏留着双倍的福分呢。”

        范母道;‘哎,这才对,’看向沈二姨太身后,皱眉道,“不是我说你,出门来,连个跟路的都不带,我们这个年纪,还跟他们年轻姑娘家禁得起磕磕绊绊?润秋那孩子呢?”

        沈二姨娘愁眉道:“小幺儿又去了茶馆子,一天天的也不知忙成什么样子”。

        范母絮絮道:“也别太惯着了,这些话你不方便说,回头我去找她娘,女孩子到底得有个女孩子的样子……”

        这话听着耳熟,丹遥怔了一回,恍然间火车汽笛声响,有老者捋须颔首,说女孩子在家中守着候着,方是对的。

        脑袋上的辫子削了去,脚上的裹布也丢了去,可这样的思想,什么时候能革除的去呢?

        带着这样的不忿的情绪,丹遥也去了同昌茶馆,润秋又是不知从哪里倒腾来的一身男装,端端坐在那里。丹遥笑道:“今日也没有说书唱戏的,怎的一个人坐在这里?”

        润秋道;“家里实在呆不下。”她将手上的书卷搁在一旁,“我二娘总是问我润夏的情况,我又不稀得诓她,可不得躲出来。你呢?”

        丹遥道:‘我也是家里呆不下,又在怄气呢。’

        润秋道:“我听润春说了,姨父想叫表哥回来任教。”

        丹遥道:“要说我哥也真是,这事儿也犯得上隔应,在哪里不是教书育人呢。”

        润秋淡淡道:“许是表哥在金陵,有重要的事情也未可知。”

        丹遥只觉得人人神秘的紧,她想起假前,润秋不声不响,竟是一人先回了彭州。自己同哥哥一到归家,这几日又见不着他范夫子半分踪影。不由道:“合着你们才是亲兄妹,我倒是个外人了。”

        润秋抬眼乜了一回,道:“少在那里酸,你同张昶密会的时候,哪里想到我们了?”

        丹遥一惊,本能伸手按了润秋的腕,压低声音道:“我和他的事,你没有告诉家里吧?”

        润秋叹道:"反正我没在家里多嘴,至于表哥那里,你就祈祷丁思岚、魏学昭别多嘴就好。”末了提点道,“润春近日对你的终身上心的不得了,你可小心。”

        丹遥着意岔开话题,道:“说起丁思岚,上次你们拌嘴,说了什么让人家不痛快?”

        润秋道:“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面上这样嫌弃,倒是兴致大起,登时口若悬河起来。

        原来丁思岚有个表妹,定了娃娃亲。听着像是贾宝玉与林黛玉,虽则林妹妹身子无恙,可惜宝哥哥是个药罐子。不过这也不妨碍他们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不过比起别的两小无猜,更加安静罢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林妹妹出落的好,宝哥哥的身子骨儿却是越发的弱,女方家里便有了反悔的意思,只是碍于情面,没有明说。

        丹遥腹诽,说的好像润秋就站在旁边,瞧见人家家长皱眉头了似的,又问,“那女孩子呢?什么态度?”

        润秋道;“要不是女孩子倔驴脾气,这婚事早就黄了,丁思岚那厮傻话你也听见了,说自个儿绝不结婚,你听听这倒是人话?”

        一个打死不取消,一个铁心不履约,却是殊途同归,都是一层亲近体贴的意思。丹遥感慨,乔太守的鸳鸯谱,倒似是又点错了一对。

        润秋道:“对了,还有个事儿不知道你晓不晓得,魏学昭也不知是不是跟着丁思岚有样学样,要跟他金陵女中的婚约小姐,解约呢。”

        ……

        梦楚大婚的当日,丹遥没能去,不过翌日报纸上头版头条,新娘子拖地白纱摇曳数尺,却艳不过如花笑靥,旁边新郎背脊挺得笔直,脑袋却朝着梦楚的方向迁就的侧过一些。

        丹遥备了一份礼物,是一件榴生百子的药囊,从前润春出嫁,润夏出嫁,嫂子许忆乔进门,母亲都亲制了。听老人们讲,从前大户人家凡有弄瓦之喜,就要在庭中植一株石榴,女儿家学的第一样绣品,就是石榴的纹样,学好了绣在裙裾。那时还不懂得含义为何,如今自己制来,竟有一种嫁女儿的悲欣交集。

        她托了润夏带给梦楚,润夏回来说,梦楚很高兴,连带着梦楚的三姨娘四姨娘,都跟着夸赞丹遥有心。

        于是一周后的舞会,丹遥自然在齐公馆邀约范围内。与之前唐蕴仪的舞会不同,这次邀约没有多少相熟的同学,幸而梦楚出来相迎。

        她穿着一件虾壳青的缎面起暗花的旗袍,脚上登着一双漆面皮鞋,上头用钻排着几只蝴蝶,同耳朵上寸把长的坠子,遥相呼应。

        到真有闺中少妇的气韵了,丹遥暗暗点头,两人携了手同去,一路上莺莺燕燕,丹遥也不认得,直到了卧房,赫然瞧见梳妆案旁单立着一个花架子,上头置着药囊。

        丹遥笑道:“这回不给剪了扔了?”

        梦楚脸上一红,伸手锤了一把:“你个坏东西,这时还要捉弄我。”继而红了眼眶,“我那会儿不懂事,辩不出真心假意你可别怪我。”

        丹遥道:“你可真是个傻丫头,”又取笑道,“寻常看些话本,那家族业大,根系复杂,还有许多后娘的,女子必定聪慧警醒,哪里像你,糊糊涂涂。”

        梦楚道:“那女子还必定心狠手辣,哪里像我惯会成人之美,把个心尖上的人儿拱手让给你了呢。”

        丹遥登时红了双颊,咬牙道:“你还说我是个坏东西,咱们两个,倒是相投,你也不怕你的丈夫听见。”

        梦楚笑道:“这种飞醋也要吃,那还有完了?”一壁问,“润秋怎么没来?”

        丹遥道:“她去给她二姐送阿胶去了。”

        她到没有扯谎,临来时,润夏娘不知从哪里高价得来的阿胶,让润秋带过来,说给润夏补补气血。

        其实阿胶主治出血性疾病,止血功效大于补血功效,可惜沈家一家子都不懂,丹遥一个姑娘家家也不好多言,只得任由润秋去了。

        那边梦楚开了衣柜正在翻找什么,心不在焉道:“怪不得杨家嫂子还没来,估摸着是被润秋绊住了,等下她两个一道来才好呢。”说着手上拎着一双皮鞋转过身来,笑眯眯道,“你试试。”

        那是一双银灰撒朱砂的高跟鞋,头顶上水晶灯一照,琳琳闪光,丹遥心里一动,嘴上却道:“我哪里有配这双鞋子的衣服。”

        梦楚道:“在我这里挑一件也就是了,这又不是咱们高中毕业的舞会,干什么穿的这样素净。”说着随意在衣橱里捡了一件洋装,连着鞋子一股脑儿的塞给丹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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