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路顺风
一场小纷争算是有了个最妥善的结果，全程默不作声静静旁观的宋悦庭见李东盛和抱着猫包的少女离开队伍，招呼走了几个养宠物的人，他短暂犹豫了一下，厚着脸皮主动过去了。
“哟，小宋啊!”
李东盛反应了几秒才认出宋悦庭。大学四年间宋悦庭很少回扬州，留在李东盛记忆里的宋家大儿子还是那个鲜少穿除校服以外的衣服，不修边幅，瘦瘦小小的干瘪男生，生得其貌不扬，浑不像宋梁夫妇亲生的。倒是他家二姑娘像爸爸妈妈多一点，漂亮又活泼，能说会道的。
“长高了，也结实不少，有个大人的样子了。”李东盛拍拍宋悦庭的背，以长辈的热情口气跟他寒暄，“啥时候养的狗啊？你爸妈和妹妹呢，又去上海啦？”
“啊，对，他们都在上海。这狗是我上学期在学校那边捡的，毕业了才带回来。”
宋悦庭一向不擅长邻里关系这种处于特殊位置的人际交往，对不熟的长辈也欠缺应付经验，只能干巴巴地有问必答，扬起同样热情洋溢的笑容以表示自己不是在敷衍。
一修则很快和新朋友熟络起来，边牧和德牧互相追着对方屁股后面闻，尾巴翘得老高。
扯了两句家常，李东盛拉着宋悦庭到抱着猫包的少女面前，乐呵呵地介绍道：“她叫曹茜，别看她长得小啊，比你还大几岁呢，都工作了。”
宋悦庭险些脱口而出的“小妹妹好”生生卡在了嘴边，望着那张稚气未脱，怎么看都是和宋悦璇一个年龄段的脸，难掩惊讶地微微挑起一边眉毛。
曹茜对这种惊讶已经习以为常，落落大方地主动伸出手，“你好。我是五月份才搬到这儿的，不怪大家觉得我面生，哈哈。”
她比宋悦庭矮了足足一头有余，需仰着头才能和宋悦庭对视。
宋悦庭连忙弯下些腰，握了握对方的手，尽量自然地笑道：“茜姐好，我是宋悦庭，喊我小宋就行。”
这声“茜姐”喊得实在别扭，宋悦庭感觉自己仿佛在对着宋悦璇喊姐。
“都是同龄人，互相喊名字就是了。”曹茜俯身去逗弄贴在宋悦庭身侧比其主人惹眼多了的一修，“好可爱的小狗狗哦，叫什么名字？”
“小”狗狗一修显然很享受温柔姐姐的抚摸，立马投入了曹茜的怀抱，两眼发亮，极尽所能讨好，那罕见的谄媚劲儿看得宋悦庭汗颜，“一修，它叫一修。”
大概是整日和又硬又臭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女孩子的怀抱对一修来说简直弥足珍贵，格外香软，是以可以暂时抛弃一下主人。
“一休？聪明的一休吗？”曹茜一手抱着猫包，一手搂着激动地攀住她肩膀的一修，被逗地直笑。
不同于小时候被宋悦庭调侃“聪明的一休”所表现出的反感，一修欣然接受了同样的话从曹茜嘴里说出来，不仅不恼，甚至尾巴摇得更欢了。
宋悦庭拽着牵引绳，略有些拧巴地看着自家把双标体现得淋漓尽致的狗子，决定不做解释了。
和一修玩闹了会儿，曹茜继续去干正事儿了，宋悦庭自觉在这种决策性的事情上没有任何话语权，牵着一修去旁边静等结果，趁这工夫把在这里其他的养宠人都认认脸。
人不多，两个养泰迪的，一个养猫的，还有一个养玄凤鹦鹉的，除了养玄凤鹦鹉的女人外，都是上了年纪的独居中老年人，宋悦庭或多或少见过几次，打过照面。
怡林园是个规模不大的老小区，常住的大多都是老人。七八年前宋悦庭家就在上海购置了房产，宋梁夫妻也久居外地工作，甚至把宋悦璇的户口都迁走了，带在身边方便照顾，安排她在上海上学。但宋悦庭因为当时已经上了初中，迁户口和学籍都非常麻烦，还得继续在扬州上学，怡林园的房子就没卖掉。等他上大学后，宋梁夫妇虽然有心把这处闲置的房子卖掉，考虑到老小区的房子行情不好，宋悦庭的同学朋友也都在扬州，儿子日后回来找他们玩没有个落脚休息的住所不太方便，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大家很快统一了意见：坐李东盛的面包车离开。七座的五菱宏光，正好七个人，就是要委屈一下两只大型犬找空档挤一挤。
这边商量妥了，卢九桂招呼所有坐面包车的人去她那儿登记信息，交完表格后宋悦庭拽着还在曹茜身边恋恋不舍的一修去卫筠柏那儿和他知会了一下情况。
“你就跟着大部队，等到了南京咱俩再会和。”宋悦庭指了指从六栋楼后面开出来的面包车，“我和他们坐李叔的车走，就那个养德牧的大叔。”
卫筠柏不太放心，然而座位安排得满满当当的面包车挤不下他了，只好逮着宋悦庭叮嘱了一番才放他走。
目送宋悦庭和一修上了面包车，卫筠柏的视线回到前方，他是队伍的最后一个，前面也没几个人了，登记的速度还算快。
终于轮到了卫筠柏，负责登记的武警递了张表和一支黑笔给他，“如实填写上面的信息就行。”
卫筠柏接过纸笔，大致浏览了下表格内容，无非一些很基本的个人信息，还有居家隔离之前的行程什么的，三两下填完交上去了。
武警收回信息表，示意卫筠柏上车。
大巴车门关上后，武警收好所有信息表，独独挑出了一张交给卢九桂，二人什么话也没说，卢九桂仔细过目了一遍手里的信息表，面无表情地将其折好，放进胸前有拉链的小口袋里。
“程义诺，”卢九桂对装甲车上的一个年轻武警扬了扬下巴，“你去面包车上。”
程义诺对命令的服从速度比脑子转得快，二话不说下了车，站定后才想起来疑惑：“为啥啊队长，我看内面包车上也挤不下了啊。”
卢九桂往程义诺屁股上踢了一脚，把他踹得向前踉跄两步，“挤不下给我想办法挤进去，哪儿来恁多废话。”
她这一脚不算仁慈，但程义诺在多年的部队生活中已然对队长爱的问候颇有经验，小跑去了面包车旁边，敲敲车窗。
平时在基地里挨踹，程义诺指定要耍宝地捂着屁股哎呦两声——他是队里年纪最小的，调皮些大家也就笑一笑。现在可不同了，在外出任务他得保持军人的高大形象，不能让老百姓觉得武警不正经。
如是想着，年轻的alpha挺直了背，生怕自己有点哪儿哪儿不端正。
卢九桂身边的武警不解其意，“卢队，这是？”
卢九桂看着程义诺略显拘谨地和驾驶座上的李东盛沟通，直到他上了面包车才收回目光，转身登上装甲车。
“通知领头的大巴车司机准备启程，每辆车上的武警都保持戒备状态。我们压阵，后面的人多注意面包车，时刻和小程保持联络。”
长龙般的撤离车队缓缓启动，宋悦庭抱着一修坐在第二排座位上，他留心了一下车上的座位安排：李东盛开车，武警小哥坐副驾驶，自己和曹茜在第二排两个空间宽敞的独立座位，那只叫大黑的德牧趴在他俩座位中间的小过道，最后一排则是养玄凤鹦鹉的女人和三个中老年男人挤在一起。
女人年纪不大，面容清秀，盘靓条顺，看得出来是很注重保养打扮的。她被陌生男人夹在中间，脚边是玄凤鹦鹉的笼子，显得有些窘迫，努力把自己缩小，不想和旁边的人有过多肢体接触。
宋悦庭的眼神在后排几个人身上停留了片刻，突然对女人开口道：“姐姐，你能跟我换个位置吗？”
女人愣了一下，面露感激之色，“可以，可以的。”
宋悦庭感到有一道不满的目光直白地落在自己身上，他装作没感受到，用脚碰碰大黑，“大黑，劳驾一下，我和美女姐姐换个座位。”
大黑十分给面子地站起来挪开，宋悦庭和女人换了座位，让一修去和大黑一起呆在小过道，自己挤进后排中间那个相较之下狭小的位置，不客气地倚在椅背上，岔开腿，一副大刺刺的无赖做派。
挤呗，大家都是男人，看谁比谁脸皮厚？
虽然车里开着空调，在夏天皮贴皮还是让人难受得很，宋悦庭左手边一个人占了近两个人空间的老男人不消多久就不太受得了了，被迫往里缩了缩。
随着车队的启动，面包车的速度也逐渐快起来，跟在装甲车后面驶离了怡林园小区。
半个月不曾出小区，当面包车从窄窄的小道开到豁然开朗的马路上时，宋悦庭不免好奇地伸长脖子，透过车窗往外张望。
柏油马路上仿佛被人泼了黑红的油漆，或干涸或新鲜的血液似一条条差互的水流，一直延伸到宋悦庭看不见的地方，顺着这条昔日里车水马龙的马路汇聚向未知的地界。绿化带灌木长得有半人多高，粗壮许多的枝叶上能看到一些不知是什么生物的残肢碎肉，有牛犊般大的野猫躲藏在其内，对招摇过市的人类车队虎视眈眈，却不敢上前——它们见识过巨大甲壳虫里那些扛着奇怪武器的人类的厉害，人类的武器会发出一声怪响，接着它们的同伴就皮开肉绽，或者四分五裂地死掉。
路边的店铺多数关着，受卷帘门的庇护而没被洗劫，但凡是玻璃门的几乎全被杂碎了门窗，里面一片狼藉，甚至有什么人形的东倒西歪着。那些关不上的店门像一张张合不上的、光秃秃的大嘴。
宋悦庭默默缩了回去，坐好。
车里的气氛一时凝滞住。话最多的李东盛也一言不发，目不斜视地开车，多少是有点被外面与从前大相庭径的样子震撼得不敢斜视。
过了城南快速路，车队直上沪陕高速，车窗外的城市模样变化得飞快，高楼大厦在高度慢慢上升的高架桥下迅速遥远渺小起来。
主城区有许多疯长的植物和变异后异常凶猛的流浪动物，虽然已经被驻扎的武警清理了很多波，这些脑容量激增的流浪动物也知道了手持武器的人类依旧不好惹，多数不会主动攻击车队，但时不时冒出来的突袭还是让人心惊胆战。
至于危险程度貌似更高的丧尸，车队却没怎么遇到。偶有路过废弃建筑时冲出来几只被车队的声响惊动的丧尸，也是三三两两不成群，高度腐败的躯体动作缓慢，蝇虫环绕，轻易地被武警开枪爆头，成不了威胁。车队途遇规模最大的一群丧尸是在扬子江隧道，它们堵在幽暗潮湿的隧道里，奇怪的是这群丧尸并不会被声音吸引，哪怕大巴车在隧道口鸣笛它们也无动于衷，只是蠕动的虫群般徘徊在隧道内，密密麻麻似一压乌黑的云把隧道铺满了，最后车队不得不绕道。
上高速后周围从工业区逐渐过度到郊区，四周空阔平坦起来，没有神出鬼没的变异流浪动物，也没有藏匿于建筑内突然出现吓人一跳的丧尸，高速公路两边基本都是大片的耕田和老式的砖瓦平房，要不是前方全副武装的装甲车和坐在副驾驶上一身真枪实弹的程义诺时刻提醒着宋悦庭此次出行是什么性质，他盯着窗外发呆的时间久了真会恍惚有种不太真实的错觉。
一路无言，只有两个女生时不时的小声交流轻轻柔柔地在面包车拥挤的空间里打破紧绷的氛围，一修和大黑趴在她俩脚边，一左一右，一个向后一个向前。一修要贴着曹茜，还要时刻一抬眼就能看到宋悦庭，一个眼神里有八百个心眼子，让宋悦庭总是想不合时宜地笑出来。
翘起脚尖去勾一修的下巴，宋悦庭无端想到，这应该是他二十一年人生里除了上大学外第一次在没有家人陪伴的情况下出远门。
本以为这样的第一次该是和朋友一起去旅行之类的，去一些他期待了很久的地方，去内蒙古的大草原住住蒙古包，放一修体验一下赶羊的老本行；或者去东北看一场南方人从没亲眼见过的大雪，听说那里还有机会碰到俄罗斯美女万万没料到竟然贡献给了逃命。
也不知道爸妈和小璇在上海怎么样了，他想。
五十分钟的车程不算长，车队在路过一个绕圈圈的大弯后缓缓停了下来。
“到啦？”
李东盛摁下车窗，探出头去瞧了瞧，啧道：“哎呦，拉了好长的大铁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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