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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九)


潇湘去不还(九)

        云及孤城

        苍穹之下,雾霭之中,每个城市仿佛都是活跳跳地,一呼一吸,不寂不灭。

        有的朝气蓬勃,有的暮气沉沉,有的媚态十足,有的傲骨铮铮。

        城市就像人的性格,鲜明火辣。每一个城市,宛如一个大大的生命体,都有自己固有独特的呼吸,一张一合,一花一树,一颦一笑,一雨一滴,都印迹着这个城市的气息。

        城市的角角落落也许都存在一个隐秘、油腻、游离于主流社会之外、义气云天,说话充满切口,却终年不能见光的地方。

        这里的一切皆可以用金钱交易;这里的一言不合,多看几眼,口角争吵,也许就是冲动的拔刀相向,鲜血淋漓。

        破碎的墙角路基上零零星星的可疑红色印迹,也许是街头胡乱倾泼的红色油漆,也许是几场不知名的街头火拼,鲜活地、青春地、无父无母痛惜地□□,被藏在摩托车后座的长刀死砍;被沿街收保护费,十个骨节都戴了铁齿的拳头狠揍;被躲在阴暗街角埋伏的混混仇家放背后冷箭,喷溅出大捧大捧热乎乎黏稠稠的鲜血,一些人倒下了,一些人抬走了,一些人呼啦啦散了。

        一场暴雨骤然而下,什么都仿佛不曾发生,一地血迹渐渐湮灭,被雨水冲淡,归于寂寂,来于寂寂。

        晨曦微光,太阳公平的照着大地。阳光不分三六九等,照得到的地方便是“生活”,照不到的地方便是“生存”。

        晨曦初开,天色微光。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肿着眼泡,撇着嘴,费力的迈着脚,小跑步赶着上班、送孩子。

        大人们手里牵着,或自行车后面上坐着的孩子,也是一脸睡眼惺忪。走路的有气无力的踉踉跄跄走着,坐车的在自行车后座上蜷着像个小猫,嘴里含着没嚼完的菜肉包子,争分夺秒的补补眠。

        张梵梵沿着街角一直向下走,远离了整齐横平竖直的城市街道,远离郁郁葱葱芳香浓郁的大樟树人行道,远离了堂堂正正阳光下温暖熟悉的小区民居,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乱搭乱建的棚户区,路边破旧垃圾渐渐增多,鼻子无处可逃地闻到那种死水沤着陈年垃圾发出的恶臭。

        隔着两个街角,阴暗腐臭的下河街边,一个粗制滥造利用各种建筑废旧边角料搭建的简易棚子,破洞丛生的预制板粗粗覆盖的屋顶已经承受不了连日阴雨的侵蚀,半塌半立,有气无力的承载着作为一个房屋的尊严。

        房子前面,一个蓬头散发的中年妇人,疯疯癫癫地躺在稀烂沤臭的泥地里,摔手跳脚的大哭大喊,声嘶力竭的嚎哭,一声接一声,一种身体深处的大悲大恸,让她嚎哭到身体抽搐。“绊倒脑壳的宝畜生呐!那个要你去‘充横横’啰!‘带笼子’带得自己命都搭进去啦!”

        一个挣扎于生活之中的褴褛女人,披头散发破破烂烂的“下河街西施”,被生活狠狠亏待得面目狰狞,可曾想她年轻时也是个烟视媚行的辣妹子美人儿,也曾清清爽爽一身布衣难掩芳华,腰肢也曾傲气的盈盈一握,烟波流传,明眸皓齿,笑起来天地都放敞晴。

        下河街是什么地方?市面上都是密密麻麻各个地方贩来的南北杂货,衣食住行,日用百货,海产干货等等琳琅满目,价钱比外面便宜一大半,当然品质也不是那么好,从早到晚,淘破落货的人络绎不绝。

        最有名的特产是街头巷尾各个隐秘犄角疙瘩,从早到晚都窸窸窣窣藏着从十几岁到几十岁年龄不等的姐妹,年轻的卖笑唱曲儿或洗头吹头刮胡子,秋冬寒风中穿着薄薄的绒衫,为了凹那一点诱惑曲线,冻得微微哆嗦着。粉腻子没有抹匀的脸上,极力露着红红的牙根肉笑着,陪着客人附和着每一句话,等到老了就顺其自然做“摸摸姐”,和老头儿陪着说会家常话,晒晒太阳散散步。

        老实人做力气事,洁身自好,也要生存下去。不屑于那种堕落的生活,年轻时候的“下河街西施”她安安心心跟随做了一辈子菜农的父亲在河边上开垦出一大片地方种菜,精心伺候种出的辣椒又辣又香,辣气冲鼻,让人不禁多扒拉几碗饭,两担满满冒尖的辣椒挑上街去,众人蜂拥而至,一扫而空,他们家光靠种辣椒卖辣椒都比别个屋里过得松泛,日子蒸蒸日上,曙光隐现,家里“老鼠嘴边攒油”似的仔仔细细存了一笔钱,盘算着在不远处的龙升街置一套屋,清清静静过日子,彻底远离下河街这种混沌不明的生活。

        日子如果这样按部就班下去,她会成为无数个平凡而幸福家庭妇女中的一个。

        但命运这只无形的大手,让有命的人无运,有运的人无命。

        冬去春来,日日到她菜摊上买菜,一个灰衣黑裤的老妇人,慈眉善目,倒也不像一般小老太婆把零壳子钱看得鸡蛋大,不计较银钱,有时还拿些自家老头子单位发的劳保衣服,笨重的劳保雨鞋及洗衣粉等等之类送给“下河街西施”的老父亲,且坚决不肯收钱,“有多,反正穿不完,用不完,放在屋里也是占地方。”老妇人轻声细语的说。

        天气好的时候,买卖双方站在温暖的日光下边慢悠悠嚼槟榔边打几句“闲港”,寥寥几句话精明老妇人已把单纯善良的“下河街西施”家里底细摸个门儿清。

        间或有些日子,便见着一个年轻人骑着单车,不声不响的跟在老妇人后面。

        单车后座有时托着一袋米,有时捆着几块黝黑肥厚的老腊肉配几根绿油油的大葱,不禁让人想起晚餐桌上的丰美。

        年轻人眼风淡定地扫过麻利择菜的“下河街西施”,又若无其事的看向路边。老妇人面不改色的打招呼,说是小儿子刚当上工长,忙得晕头转向,今天难得不加班,顺便着过来捎带买菜,回去起油锅做饭大显身手,一家人都爱吃他做的菜。简单几句话,一个爱家爱岗的五好男青年形象跃然纸上。

        “下河街西施”做梦也没有想到一个吃国家粮的俊秀工人会看上自己,当她一身新嫁娘衣服坐在那间极力打扮得花团锦簇的新房,“六铺六盖”崭新的棉花被,柔软得如同天边的云朵儿。她轻轻抓揉着那似乎还散发着阳光气息的棉被,看着梳妆镜上那张美丽懵懂的脸,恍如一梦。(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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