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巧心生子
茹嫣楼的院子里，朱氏正焦急地来回踱步，嘴里不住喃着“菩萨保佑老君保佑”之类的词，连谭宝莉与黎梅来了都没分出半个眼色来。
黎封也在，不过神色上要镇定得多，只是负着手站在院中，并没有多少言语。
看到谭宝莉与黎梅过来，倒是有些惊讶：“竟惊动到你俩那去了？”
谭宝莉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看着院中来来往往的奴仆端着盆盆血水出来，里头断断续续传来巧心撕心裂肺地呼喊，神色有些凝重。
“里头怎么说？”谭宝莉站了一会儿，见端出来的血水越来越多，而巧心在里头的呼喊声越来越弱，觉得情况不太妙，赶忙拦住一个换水的丫头问道。
丫头是巧蕙刚从口马行买回来的，一来就被这阵势吓着了，人还有些发蒙，结巴着回道：“稳婆还没到，良医说孩子未足月胎位本就不正，茹姨娘她现下正大出血，人没有力气……若是再生不下来，这大人和孩子都难逃一死！”
朱氏听得这话，眼前一阵眩晕，险些栽倒过去。亏得她身边的两个婆子力气大，将她搀住了，掐了会儿人中又醒了过来：“我的金孙，我的金孙啊！”
这时从外头请来的稳婆终于到了，几个婆子丫头赶忙将她迎进了楼里。而帮忙去买参片的小厮也跑了回来，举着一包参片就往屋子里跑。
许是那提气的参片起了作用，过没一会儿，里头又开始传出巧心的惨叫。
谭宝莉在旁皱眉道：“去岁家姐生产时，稳婆曾说这产房的干净是一等一的重要，通常都要在外屋换好了干净的衣裳，用烧刀子将手脚都淋上一遍再拿熏笼烘干了才能进去。方才那稳婆与小厮就这么直直地闯进去了，岂不是对巧心不好？”
“你懂个屁！”
她这番话被朱氏听了个正着，朱氏直接破口大骂：“你这只不下蛋的鸡！哪来的脸子在这指手画脚。现在都是何等人命关天的时候了，还管那‘干净’不‘干净’！就你娘的瞎讲究！”
“阿娘！”黎封面色铁青着喝止了一句。
朱氏本还想再骂点什么，被他这么一吼，也不敢再吭声，只好又在原地叨念着她那“菩萨保佑老君保佑”的话来。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稳婆举着血|淋淋的双手出来向黎封福了个礼：“侯爷，现下姨娘情况很不好。孩子是臀位，姨娘她又没了力气生不动了，奴婢就想请示一句，侯爷是要保大还是保小？”
未待黎封开口，朱氏赶忙挤上前去叫唤道：“保小！当然是保小！必要保住我那金孙平安出世！”
谭宝莉有些听不下去，上前一步道：“不能都保吗？”
“夫人有所不知，足月的孩子都是头朝下的出来，即使寻常难产，也是足位，咱们可以扯着孩儿的脚给他拽出来。但这臀位的孩儿是没办法轻易出来的，只得将产妇的交骨卸了，再伸手去掏，才可将孩儿带出来。若这样还不行，恐怕产妇的肚子上就得挨上那么一刀……”
这话说得残忍至极，莫说黎梅这小闺女，就连黎封都皱着眉撇过头去不忍再听，独独朱氏在一旁嚷嚷道：“就这样！我只要金孙平安，别的管你是卸骨头还是剖肚子，都无所谓！”
谭宝莉也没想过这朱氏竟能愚昧且恶毒到这样的份上，干脆没管她，从袖袋中掏出一张银票，直接塞进稳婆的怀里：“这是张百两的银票，能大小都保最好，若是不能，必先保住大人！”
那稳婆听得“百两银票”四字，眼睛顿时一亮，也不管朱氏还在旁边鬼吼鬼叫，高声应了句“好的夫人”，便跑回茹嫣楼里去了。
朱氏想拦稳婆却没拦住，气得两眼冒火光：“好你个丧门星！你自己不生就想断了我黎家的后吗！”
这么说着，竟是挥开了两名婆子，朝着谭宝莉扑去。
却被谭宝莉往旁边一闪，让她扑了个空，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两个婆子赶忙上前去扶，而黎封也拦在朱氏面前皱着眉道：“阿娘，现下都是什么时候了，您还在这闹！”
“那里面可是你的亲儿子！”朱氏双手叉着腰，哼哧哼哧喘着粗气道。
“那又如何！”谭宝莉打断她的话，“孩子没了以后还会再有，巧心她怎么也是一条人命。”
说完也懒得听朱氏回话，径直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只不过一路上都还听到朱氏不断咒骂着她的话。
回到院子里，巧蕙已经带人将正房与耳房布置妥当。见谭宝莉神色晦暗着回来，巧蕙忙让人端来茶汤递给谭宝莉，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是受了朱氏的气吗？”
谭宝莉勉强笑了笑，将茶盏握在手中：“巧蕙你说，世间女子的用处难道就只为了管家、生孩子吗？巧心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那朱氏怎的就说得出那样的话。”
巧蕙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斟酌着安慰道：“怎么会呢，好比咱们姑娘，既算得了帐理得了铺子，又写得一手好文章，还会制熟水饮子！若女子的用处只是管家生孩子，可不就浪费了姑娘的能耐么。”
她知道巧蕙是在安慰她，但还是有些挫败。
大泽律，奴仆虽不似前朝“律比畜产”如此轻贱，但到底做奴仆的还是低人一等。若非主家给了恩典，帮忙交了丁税立良户，否则永远都是奴籍，连生下的孩子也是奴籍，归主家所有。
巧心虽做出了诱主这般下作的举动，但谭宝莉看来这至少罪不至死，顶多是有些膈应。而朱氏前头还对怀着身孕的巧心嘘寒问暖，不过一两个时辰，听得巧心难产，竟然连去母留子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可见朱氏根本就没把巧心当成自己的儿媳妇，甚至于一个人来看待。
如此想着，谭宝莉更是坚定了要与黎封和离的决心，并且和离后绝不再嫁，最好是做了那自梳女，了此一生算了。
她正胡思乱想，外头有谭家商行的人又送了些东西来。为首的那个是商行在盛京里的总管事，姓沈，他入了房内向谭宝莉行了一礼，介绍了送过来的几样家具物什，便向谭宝莉使了个眼色，显然是有话要说。
谭宝莉轻轻点了点头，让巧蕙屏退了众人，听沈管事说道：
“二姑娘让查的那事，底下人顺着物件，果然查到了长公主府。不过长公主府附近显然有人盯梢，咱们的人没敢靠得太近，恐打草惊蛇。”
“附近有人？”谭宝莉沉吟道，“会是谁的人呢……”
沈管事轻声道：“恕小的直言，自然是谁不想让二姑娘查这件事儿，就是谁了。”
这句话仿佛在哪里听过，谭宝莉挑眉。
谁不想让她查这件事，自然便是朱氏与黎封了。
“还是得想个法子，让我与那长公主见上一面……”
“二姑娘莫急，小的在镖局那识得一兄弟，年前他因身手好被锦衣使招了去，小的寻个机会问问他，能不能予我们行个方便。”
谭宝莉点点头：“这事你且去办，若行得就最好，行不得也不要勉强了你那兄弟，我们再另想法子便是。”
沈管事领命退了出去。
正好巧兰陪着黎梅回来，谭宝莉看黎梅满脸疲色，忙让巧蕙再端一碗茶汤上来。
“巧心如何？可是生了？”谭宝莉将茶汤放到黎梅手里，待她抿了两口才问道。
只见黎梅摇了摇头道：“孩子没保住，是稳婆生生用手掏出来的……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气儿了，且全身青紫，很是吓人。稳婆与张良医都说，孩子在腹中就已经憋死了，所以肯定是生不下来的。巧心她虽保住了这条命，但大伤了身子，恐怕今后都不能再有孕了……”
巧兰在一旁接着道：“幸好姑娘您走得早，稳婆将那孩子抱出来时，朱氏看了一眼就昏死过去，姑爷也干呕了许久……那朱氏索性是昏了，还不知道醒来以后要怎么闹呢，您离开后她还一直在嚷嚷若孩子出事必要算在姑娘头上。”
这么说着，巧兰嘟起了嘴，满脸不高兴。
不过谭宝莉却没回话，只皱着眉，拿手托着下巴，似在思索什么。
“梅娘，你方才说，府里那良医姓什么？”她突然站起来握住黎梅的手问道。
黎梅给她吓了一跳，想了想才回答：“姓张，是兄长请来的，说是咱们府里的府医。”
“姑娘可是想到什么了？”巧兰问道。
谭宝莉冷静道：“你们可还记得，两位嬷嬷过身那日，府里头报负责她们医药的那位良医跑了的事情？那良医也是姓张。”
巧蕙与巧兰点了点头，确实是有此事。
“我幼时多病，府里的良医常换，故而我根本记不住良医的样貌与名字。后来身子好些了，阿耶又教我去学了那五禽戏，更是极少生病，唯一一次就是及笄那年在观音桥遇险，而后回府，听说府里的良医也换过一轮，但我也没太关注。”
“而阿耶的心痛症，是不是就是那次换了府医后才诊断出来的？自那时起，那位张良医就一直在府里当值，替阿耶调理身体，好似一直未换过了。”
她越想越不对劲——脯时她与黎梅去书斋寻黎封时，曾在黎封的书斋里见过那良医一次。当时那良医低着头同她行礼，且很快就退出了书斋。当时她只觉得这人身形有些眼熟，并未作他想。
现下看来，这张良医极有可能就是在谭府潜伏着，害死两位嬷嬷的人。且也不知道三年前谭振华确诊的心痛症与此事有无关联。
“咱们得寻个机会，去见巧心一面，问问她发作前到底见过什么人、吃过什么东西，才知道这‘张良医’是不是谭府出来的那位‘张良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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